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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孟长青终于回到了玄武, 他望着那熟悉的景色, 心中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下山三个多月,山上还是原来的样子, 小道童在山道上跑来跑去, 放鹿天的银杏恰好变得金黄,一切明明如故, 他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除了玄武, 这世上再没有一个地方能让他一踏入便觉得心中安宁。连那块立在云雾中的“问道”的碑都让他看得转不开眼。
李道玄回头看他。
孟长青停在了山阶之上,等着李道玄说话。
李道玄却没有说话,他看着孟长青许久,在孟长青开始有些不解的时候,他低声道:“回房去吧,收收心。”
“是。”孟长青抬手低下头。
孟长青自那一日起,几乎全都留在放鹿天之上,修养灵脉, 没出过门。道书一卷卷堆在案头,白露剑悬在墙上, 香炉里冒着很轻的细烟, 他在静坐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三个月后。
阿都这一阵子每天来放鹿天找孟长青聊天。陶泽迟迟不回来, 阿都一个人闲得无聊, 尤其是最近, 他似乎在躲着谁, 一个劲儿地往放鹿天跑, 孟长青多问了两句,他顾左右而言他,他本来就傻乎乎的,一装傻,谁也拿他无奈何。
这一日,他又来找孟长青,刚好在大殿中撞见李道玄,他说明了来意,李道玄也没说什么,点了下头,看着他又蹬蹬蹬跑出去找孟长青。李道玄想到,自己书好一阵子没见着孟长青了,他前一阵子让孟长青静坐收心,孟长青从那以后一直很少出门。
两人一起住在放鹿天,只隔着两间屋子,却很少打照面。李道玄想着,看了眼案前的那盏沉香炉,袅袅轻烟中,他坐在那儿有些不易察觉的松怔。
阿都找着孟长青的时候,孟长青正在翻着有关“炉鼎之术”的道术,闻声看向推门进来的阿都。
阿都直接在榻上坐下了,开口一句就是:“陶泽是不打算回来了吧?我今日去问药室山的师兄,他说陶泽不指定在外面讨了漂亮媳妇不回来了。长青,你说陶泽他不会真的跑了吧?”
孟长青道:“不会,我问过他师父,北地一来一回都要两个多月,那还是一边御剑一边歇,若是只靠双腿走路,两年都走不到,再加上他到了之后还要为他父母立碑守墓,他去个一年半载都不奇怪。”
阿都道:“完了。”
“怎么了?”
阿都道:“他路上每遇着漂亮的姑娘都聊上一两个月,他是回不来了!”
孟长青道:“也没事,他要是真的喜欢那姑娘,就让他带着姑娘回玄武来。”
阿都想象了一下,道:“如果那个姑娘是个普通人,她老了,陶泽却还是很年轻,要怎么办?再说了,陶泽不是喜欢隔壁山的那个女修吗?他怎么这么花心的啊!”他似乎有些想不明白,看向孟长青,“对了,差点忘记了,我刚从山下来,有人给你寄了信。”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孟长青本来靠着书架,翻着书的手忽然一顿。
孟长青抬头看向那封信,阿都把信递给他,嘴里还道:“这信封上的字真的很好看啊,‘孟孤亲启’,我拿着信过来的时候遇上喝醉酒的齐先生,他看着这个字一直夸,差点把信抢走了。”
阿都回想了下,齐先生当时怎么说的来着,“字如其人,藏器与身,谋时而动。”
孟长青道:“那真是多谢你了。”他拆开那封信看了两眼。
阿都好奇道:“谁给你寄的?”
孟长青任由阿都从他手中将信抽走,许久才道:“是个长白的师兄,他回长白时路过玄武。”
阿都看向孟长青,半晌才道:“长白在西边,玄武在东边。”他两根手指朝不同的方向指了下,“不是正好相反吗,为什么会路过?”
孟长青闻声许久都没说话。
按着信上所说,孟长青算了下,吴聆大概是次日傍晚到,他没等到次日,中午他出了门,结果正好在廊下撞见了李道玄。他先是一愣,立刻低头行礼,“师父。”
李道玄许久不见他出门,多看了他一会儿,道:“要下山?”
孟长青点了下头,“想去趟山下的驿馆,有个长白的师兄路过玄武,我想去见一见他。”
李道玄一听这话,忽然就没了声音,过了许久,他问道:“吴聆?”
孟长青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李道玄,道:“是。”
李道玄看着低着头的孟长青许久,直到孟长青再次抬头看他,终于,他低声道:“早去早回。”
“是。”孟长青闻声猛地松了口气,又对着李道玄行了一礼。
李道玄站在廊下看着孟长青离开的背影,一阵风吹过银杏林,他忽然不自觉地皱了下眉,一直到孟长青消失在山阶下,他仍是站在原地。过了不知道多久,山外有脚步声响起来,他一下子朝那方向看去,下意识以为是孟长青折回来了,却发现来的是个紫来大殿的年轻弟子,面容有几分熟悉。
李道玄站在原地,许久都没什么反应,然后他皱了下眉。
孟长青下了山,去了驿馆,他原是打算去山下接吴聆,按道理说吴聆明日才到,可他没想到他一走到驿馆外,一个人已经在那儿站着了,降魔剑如霜如雪。孟长青忽然顿住了脚步,那人似乎察觉到什么,站在树下慢慢地回过头来,道袍一下子被山风吹得鼓了起来,袖口黑白二色仙鹤纹章鲜活欲飞。
他立在树下,看着定在原地的孟长青,许久,他低声道:“许久不见。”一瞬间,风流云散,他浑身都透出“如约而至”的从容闲慢。
孟长青半天都没说话,道:“你觉得我应该说点什么?”
吴聆看着他,终于缓缓道:“四下无人,说什么都行。若是说不出来,不如过来抱一下?”他刚说完,孟长青就直接朝着他走了过来,吴聆还没来得及澄清那是句玩笑,孟长青抬手抱住了他,吴聆一下子没了声音,过了许久,他才抬手轻轻地按住了孟长青的背。
然后孟长青松开了他,带着他入了驿馆。这驿馆本就是上一次仙界大典时玄武为了安置各派弟子所建造,里面的摆设都很新,孟长青和师弟打了声招呼,领着吴聆上了楼,给他挑了间最静的屋子,回身时甩手将钥匙抛了过去。
吴聆下意识伸手去接钥匙,也不知道是手抖还是如何,没接到,钥匙啪一声响准确地掉在了他脚下,一时间两个人都顿住了。
两人全看着地上那枚黄铜钥匙,过了半天,也不知道是谁先笑了声,一时两个人都站在走廊里止不住地发笑,好像也没什么好笑的,可是又仿佛特别的令人发笑,大约就是“一只手能握住尽诛邪祟的降魔剑,接不住一串扔过来的钥匙”,这种愚蠢的感觉特别令人想发笑。吴聆自己也在笑,他将钥匙捡起来后,看着孟长青道:“你平日和师兄弟都是这样把东西扔来扔去?”
孟长青道:“不,是我太兴奋了,不好意思,早知道你接不住,下回我多走两步递给你。”
吴聆看着他,道:“不用,下回应该能接住。”
孟长青道:“行吧行吧。”很明显是哄着吴聆的语气,他伸手一把推开了门,光一下子射进了屋子,他扭头看了眼,客房里纤尘不染。
这一头,李道玄去了趟紫来峰,他与南乡子对面而坐,南乡子今日有几分无聊,请了李道玄来喝茶。将人请过来之后,他才惊觉请错了人,李道玄一到,他只能更无聊。
南乡子便与他聊近日山下出的一件颇为有趣的怪事,“今日渭水一带,有百姓去附近的道观找修士,说是他们夜里看见一个巨人驮着一座山从他们村前走过,那山有几千尺高,那巨人驮着那山,一脚一坑,那脚印比他们整个村子都要大上许多,村子里的人喊那巨人不要踩着他们的村庄和天地,那巨人据说还有些不好意思,一声不吭地改了道,驮着那座山往南去了。”
李道玄有些走神,闻声低声道:“有愚一族。”
南乡子点头道:“果然你知道,我今日和仲春说这事,他便是一头雾水,我同他说,《河海录》记载,有愚氏一族搬山填海,是一种生活在极寒之地的罕见巨猿,会修炼,有术法,与人无异。”他又道,“修士查了下去,那座山被搬去了终南的一座荒城,名叫太白,那太白城早在千年前毁于洪水,如今看来,那只巨猿是将那座城做了自己的洞府,搬一座山回去打点门面。”
李道玄道:“也许是受人所托。”
南乡子道:“这也有可能,也不知道那究竟是哪座山,这是半个多月前的事,至今也没人传个下文过来。”
李道玄没说话,抬手缓缓地喝了口茶,他们坐着聊了许久,南乡子终于问他,“你怎么了?”
李道玄闻声静默了许久,问南乡子,“你记得上一次仙界大典上清静真人那弟子吗?吴六剑之子。”
南乡子一听他提吴六剑,立刻有了印象,当年吴六剑夫妇曾上过次玄武,他还与吴六剑还谈了一阵子,后来得知吴六剑夫妇死于斗乱,他也颇为惋惜,上一回仙界大典,谢仲春告诉他吴六剑的后人也在,他还多留意了几眼,他低声道:“记得,吴聆,字闻过,既闻过必改之。”他看了眼李道玄,“那一日金鼓石台的一剑,与你年少成名那一剑真是像极了,这样的弟子,如何会不记得?”
“你觉得他如何?”
“心性纯良,谦冲忍让,有吴六剑遗风,长白这一辈不可多得的弟子。”
李道玄没了声音,半晌才低声道:“是吗?“
南乡子抬手打算给李道玄倒一杯新茶,“怎么忽然提到他?”
李道玄道:“他今日到了玄武。”
南乡子闻声倒茶的手一顿,心道有意思,比跟李道玄坐在这儿聊天有意思多了,他提议道:“如此凑巧,过去瞧瞧?当年吴六剑常常上玄武,我和他聊得倒是很开,他算是我这些年最欣赏的一个长白后辈了。吴六剑的后人,上一回仙界大殿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瞧两眼呢。”
李道玄没说话,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半晌,他轻轻点了下头。
南乡子看他那副样子笑了下,“走吧。”
驿馆。
孟长青与吴聆坐在房间中,已经聊了一阵子了,吴聆安排完江平城的事之后就过来了,路上走了半个多月,遇上些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两人一聊便聊到了很久。
孟长青终于回过神哪里有些不自在了,他起身去点了香炉,在玄武住久了,点一炉香都成了习惯了。玄武弟子都这样。
吴聆看着他,终于道:“可曾想过下山?”
“在玄武,弟子一旦真的下山,与开宗立派没什么差别,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孟长青道,“我记得我小时候,几个师兄下了山,做了山下道观的冠首,打那一别,我已经许多年没见过他们了。”
吴聆道:“你终究是要下山的,天下求学修道之人,总会有出师的那一日。”
孟长青闻声看了他一眼,半晌才道:“没想过,我师父当年把我带回玄武抚养,我那时候总觉得跟着他就像是有了个家,从没想过有一日会离开玄武。”他把那盏香炉摆在了吴聆的面前,半晌才低声道:“其实你说的也是,天下求学问道之人,怎么可能永远不出师?”
吴聆望着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那只手。
孟长青一下子看向他。
吴聆没有说话,手上一点点用力,将孟长青慢慢地拉了过来,房间里似乎一瞬间静了下来。
吴聆其实拉了一会儿就已经松开了力道,孟长青却没有停下来,一只手撑在了案上,吴聆原本是坐着的,在孟长青越来越近的时候,他忽然一下子站了起来退了一步,孟长青看着他那样子,一副“果然如此”的淡定样子,他终于笑了一声,“怕我啊?”
吴聆看着孟长青撑着桌案笑,眼中一下子暗了下去,孟长青低头继续拨弄那香炉,忽然胳膊被人抓住了。
孟长青抬头看向他,那副样子确实是淡定,他确定吴聆会立刻又松开手,果然,他刚一想,吴聆抓着他胳膊的手就松开了,孟长青终于失笑,他是真的觉得吴聆这样子很奇怪,下一刻,那只松开了的手忽然一下子又抓紧了他。
孟长青觉得这只手马上又会松开,在他低下头去继续拨弄香炉的时候,吴聆将他一把拽了过来,低头吻了上去。
孟长青一下子愣住了。
直到后背抵上窗上的那一刻,孟长青才终于反应过来,却又没了动作。
吴聆低头望着他,他看了孟长青看久,终于低下头又极轻地吻了下去,他自己其实也有些失神,手一点点抚着孟长青的背,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吻着孟长青,伸手缓缓地去解孟长青的衣服,孟长青这次是真的有些愣,他竟是觉得这感觉有些熟悉。
下一刻,门被敲开了。
南乡子先到了门口,抬手敲了下那门,他也没想到那门是虚合着的,一敲就开,看见里面的那一幕,他顿住了。
李道玄是后脚到的,见南乡子那反应,他随意地往那屋子里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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