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洗白录

94.第 9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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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长青在破碎阵法中没察看出什么东西来, 倒是在大殿的檐下发现了些小孩子的玩意儿, 孟长青翻出来看了看,当拾起那五枚骨石的时候,他先是一停, 手有些轻微的颤抖起来。
    玄武山的师兄弟幼年时常玩这种骨石,一般是挑师兄们做棋子后剩下的灵石, 一般人都会打磨成圆形或是椭圆, 唯有陶泽会打磨成菱形, 陶泽说过:“我不兴和别人玩一样的。”
    孟长青看着手心那五枚菱形骨石,不知该作何感想, 忽然一把攥紧了。
    观沧海打了个招呼后便没有继续打扰孟长青,此时见孟长青抓着那把骨石, 他打量着孟长青的脸色, 然后回过头朝着太白城中东南方向望了一眼过去,只看见满城飞雪。
    孟长青进了清阳观大殿,受伤的修士被安排入了内殿, 许多人已经歇息了,孟长青放轻了脚步朝吴聆走过去。吴聆还在谢怀风面前,手里拿着只水囊,不知道在干什么, 谢怀风满脸的冷淡, 又加之受伤, 脸上的血色有些淡。
    在孟长青低下身的一瞬间, 谢怀风看着孟长青, 用极平淡的语气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刚刚跟着你出去的那修士有问题,盯着点。”
    那声音极轻。孟长青一下子看向他。
    谢怀风道:“有机会查查他。”谢怀风不傻,相反,他极为聪明,那修士是救了他们的命不假,但稍微一回想就能看出其中的可疑之处,那修士怎么就这么巧合地出现在当场?那邪修当时明明疯了似的非要他的命,为何那修士与之交了一遍手邪修就放弃了杀他?最主要的是,谢怀风自己也算是道门年轻一辈里数一数二的人物,那修士出手时用的招数,他见所未见,真有这一号厉害人物,怎么以前闻所未闻?
    不是说就此断定了那观沧海就是个邪修,而是对来历不明又行迹古怪的人,多留个心眼总是对的。谢怀风接过水囊喝了口,看了眼吴聆与孟长青。他虽然不喜吴聆,可一码归一码。
    吴聆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分明是赞同谢怀风的说话。
    孟长青沉默片刻,忽然他低声开口道:“我觉得他没问题。”
    谢怀风与吴聆闻声看了眼孟长青,孟长青那一脸的确凿差点让谢怀风笑出了声,他与吴聆都是出门在外历练了多少年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低声叹道:“玄武师弟啊,你下山前你师父没和你说吗?”他伸出两指轻轻弹了下孟长青的心脏处,“人心险恶啊,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要随便相信陌生人。”说着话他随手帮孟长青整理了下沾了血的领口。
    孟长青看了他一眼。
    谢怀风恢复了闭目养神的状态,他其实伤得很重,说两句话便要喘上两口气。
    孟长青扭过头看了眼吴聆,吴聆低声道:“多留神,那人是有些古怪,小心为上。”
    孟长青没说话,似乎是在思索。
    大殿中,受伤的师弟们都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他们多数都受了重伤,这一晚上的休养极为重要。孟长青与吴聆一一检查过去,最终,吴聆在内殿的窗边守夜,孟长青退了出来。
    下一刻,他环视四周,发现那名名叫“观沧海”的修士不见了。他心头猛地一惊,刚刚他进去的时候,那观沧海还在殿中。
    孟长青立刻背着大雪剑走出了大殿,此时的雪得更大了,夜又黑,前路根本看不分明,他站在台阶上,忽然他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一下子回身抬头看去。
    身着月白道袍的年轻修士立在大雪中的道坛上,负着修长仙剑,剑穗轻轻拂着积雪的肩,他看着阶下的孟长青,低声道:“你找我?”
    风中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孟长青顿时没了声音。他站在台阶下,观沧海站在道坛上。然后孟长青一步步朝着他走了过去,直到登上道坛,与观沧海平视,半晌才道:“一回神发现道友不见了,还觉得有些奇怪,道友刚刚是一直在这儿?”
    “嗯。”
    孟长青道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好说别的,问道:“道友这是在?”
    观沧海看着他,“等日出天明。”
    “此时离日出还早吧?”
    “嗯。”
    孟长青一下子又是没了声音,他看了眼观沧海,看了半天,心道这人真的是有些古怪。想起刚刚内殿的那一番对话,他又看了眼观沧海,道:“道友等着也是等着,不如我陪道友说一会儿话?”他直接问道,“我是东临玄武人,也不知道友是东临哪里人?”
    观沧海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停顿的有些久,他仿佛看穿了孟长青似的,终于低声道:“东临天水人。”
    孟长青回想了一遍东临十三州,他没有听过天水这地名,“天水?”
    观沧海道:“古东临有十四州,后来沉了一州入海,那一州名唤天水,我父母原是天水的金身散仙。”
    孟长青又回忆了一遍,隐隐约约地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观沧海似乎料到了孟长青的反应,他低声道:“许多年前的事了。”现如今记得天水的年轻一辈早已寥寥无几。
    孟长青忽然回过神,问道:“若是沉州入海,那你的父母……”
    “殉道多年了。”沉州入海是天地大劫之一,天水的散仙们试图力挽狂澜,耗尽灵力与寿数让天水在水中多撑了一天,从天道手中给天水的百姓夺了一线的生机,为此散仙全部殉道惨死。可惜当年天水人不信真的会有如此大劫,逃出来的人寥寥无几。
    孟长青听见“殉道多年了”,立刻刹住了话头,低声道:“抱歉。”
    观沧海看了他一眼,“无妨。”其实当年具体的情景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他那时不过四五岁,天水沉没后,他无处可去,不知怎么的流浪到了玄武山下,那时候玄武的禁令还不严,常有修士布衣下山布施些东西,他饿了不知道多少天,在一个粥摊,他端着碗排着队领了粥,正要喝,忽然发现路边有个瘦骨嶙峋的老人一直死死地盯着自己,他把那碗粥递了过去,后来那老人成了他师父。
    几百年前的事了,没人问过他这些。
    观沧海想着又看了眼孟长青,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眼神不自觉地柔了些。
    孟长青见他望着自己,自觉有些说错了话,道:“你照顾好自己,过得好一些,你父母在天有灵,他们也会为你觉得高兴。”
    观沧海看着孟长青好一会儿,似乎是对孟长青在安慰他这件事有些诧异,半晌才略反应过来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低声道:“嗯。”
    孟长青没了声音,过了半晌,他抬手不着痕迹地抬手整理了下道袍领子,把谢怀风当时弄的地方又整理了一遍,思索了许久,他看着观沧海,低声道:“别再等了,离天亮还早着,天这么冷,回去歇会儿吧,你若是想看,我早一点叫醒你。”
    观沧海望着孟长青,没有再说话,他轻轻地整理了下袖子。
    “去歇会儿吧。”孟长青低声道。
    在孟长青的注视下,观沧海回身往外走,孟长青见他一步步上了大殿,这才从他身上收回视线,转头眺望雪中的太白城,过了许久,他缓缓地吸了一口气。
    观沧海不知是何时停下了脚步,回身望着不远处的孟长青,孟长青撑着栏杆背着大雪剑,白色的剑穗和杂雪一起在风中飞了起来,食指不知道在栏杆上划写些什么东西。
    观沧海望着他。
    孟长青背对着他,一个人守着外殿。
    观沧海不自觉地就望了很久,直到几道极轻微的游光从太白城中央升起来,一闪而逝,孟长青没有察觉出来。观沧海却是望向了东南方向,眼中有些暗,他看的是太白城金碑阵的所在之地。
    他避开了孟长青往外走。
    金碑阵中。
    一个黑袍的修士垂着头坐在那儿,他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黑袍裹着全身,仅仅露出一双猩红的眼,雪水打湿了他浑身,他手里捏着块发光的玉石,嘴里不停地低声念着一句话,“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在他的身边,一个魂魄状态的小孩蹲着陪着他,也不说话,只是掉眼泪。
    脚步声响起来的时候,那修士抬头看去,在看清来人的在那一瞬间,他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在他面前十步之外,站着一个年轻的修士。
    两人对视着。
    那金碑阵中的黑袍修士没有跑,他缓缓抬起苍白的手,扯下了遮面的袍子,露出了一张极为熟悉的脸。
    观沧海的面色很平静。陶泽身边的小鬼有些怕仙家灵力,擦了眼泪往陶泽身后躲,雪下得小了,更像是雨夹雪,陶泽就僵直着背靠在那金碑旁,黑暗中惨白的一张脸。
    也不过三两个月,陶泽已经和之前大不一样,他很瘦,瘦极了,几乎瘦的只剩下了一副骷髅架子,裹在厚重湿透的黑色袍子中,露出一只苍白的手,握着块白玉似的石头,好似这两三个月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
    若是早一天,他一见着面前的人早跑了,更不会主动扯下遮面的袍子,可今日他却只是坐在地上望着观沧海。许久,他才低声道:“真人。”
    观沧海没说话,只是望着他。
    陶泽没有说话,好像还是没清醒过来似的,整个人完全没有之前在清阳观大殿大开杀戒抄杀谢怀风一行人时的癫狂。
    观沧海在看见那些清阳观大殿前的九个阵法时就立刻明白了陶泽想干什么,那是个复杂的上古招魂阵法,据说可以引死者魂魄重新入世。太白城的每一个道坛下都有个三五具女尸,用雪封着,便是为了引魂入体所用。又加之,那座由古猿千里迢迢地搬过来的姑射山。
    显而易见,陶泽做这一切,是要复活清阳观死去的修士。
    观沧海看着陶泽许久,终于低声道:“天行如此,人死不能复生。”
    陶泽原本是没有什么表情的,却在听见那一句话的瞬间,忽然抬起一只手用力地捂住了脸,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喉咙里爆发出一声极压抑的吼声,“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如果不是谢怀风破了阵法,我可以让她们活过来,她们可以活过来,她们已经活了过来!”他好像一瞬间陷入了癫狂,“我要杀了谢怀风!我要杀了他!”
    观沧海极轻地皱了下眉。
    陶泽浑身的煞气和阴气同时暴涨,整个金碑阵全部笼罩在那股失控的邪气中,他一个人坐着说着,本来状似癫狂,却又忽然像是个刚开始学说话的孩子,用极低的声音道:“我可以把她们救回来,她们本来已经活过来了,就还要一个晚上,一个晚上就好……她们都可以活过来,我没有想害死她们,那盏灯……我不是故意的……”他开始不停地反复地说着这几句话,竟是透出些无法言说的委屈来。
    观沧海听懂了,他全部都听懂了,这孩子在拼命地解释。
    终于,他抬手一个仙印点上陶泽的额头帮陶泽定住了神志。
    陶泽崩溃了。
    好像一根绷到了极致的弦,绷了两三个月,在这一个瞬间,彻底崩断了。
    他开始反复地说着“对不起”。
    金碑上刻满了字。
    是名字。
    一个接一个的名字。
    每一个名字用灵力压成了极小的一点,用灵力印在了金碑之上,这是清阳观死去众人的名字。
    观沧海望着那些金碑。
    陶泽手中的石头摔落在了地上,滚了两圈,翻了出去,停在了观沧海的脚下。
    观沧海将那枚石头拾起来,被阴邪至极的招魂术强行聚起来的众多灵识被锁在石头中,发出无人可闻的凄厉哀鸣。观沧海终于低声对着陶泽道:“即便是没有谢怀风,这术法也绝无可能成功。这些不是魂魄,她们早已魂飞魄散。”
    陶泽摇头。
    观沧海低声道:“这不过是她们生前遗留的一点残念。”
    陶泽猩红着眼盯着他,“不……”
    观沧海低声道:“修道之人,最忌讳的就是倒行逆施。”
    陶泽仍是摇头,“还给我。”
    观沧海望着陶泽,终于缓缓地、轻轻地捏碎了那块玉石。
    松开手的那一瞬间,所有的灵识从他手心轻轻地散开了,海潮似的涌向了不远处的姑射山。仿佛回家似的。
    陶泽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反应,愣愣地看着,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于此同时,西北清阳观中的修士们全部感应到了那股魂魄的波动,大家全部都醒了过来,猛地一推开窗,只看见东南方向,有什么东西迅速地涌了过来,湮灭在大雪之中。站在大殿门口的孟长青一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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