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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长青一行人找到了一座白瓦寺庙, 那寺庙坐落在冰冻的长河边, 占地颇广,外墙斑驳, 瞧着有些年代了。
吴聆走上前去敲门, 不一会儿,一个小沙弥冒着雪过来开了门。吴聆站在最前面, 门被拉开的那一瞬间, 大殿中一尊倒坐观音猝不及防地映入了他的眼帘,他忽然顿住了尚未放下的手。
那是一尊半旧不新的倒坐观音, 翻新了几次, 模仿了珈平的古制, 衣摆缀着墨绿的青石,微微颔首坐在一朵硕大的莲花之上,再寻常不过的一尊菩萨塑像,在尊崇佛宗的北地随处可见。吴聆却是下意识地停住了。
那小沙弥看着面前这群修士装扮的人, 不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疑惑了一会儿, 微微侧了身。
小沙弥把门稍微拉开了些。
孟长青与其他人都陆续大跨步走了进去,人都快走完了,唯有吴聆不知为何还站在原地。他望着那尊倒坐的观音,雪落在他肩头。
那小沙弥疑惑地望着他, 终于低低地提醒了一声, 终于, 他也步了进去, 恰好后禅院传来晨钟声。
当——当——
雄浑庄严,绕梁不绝。
孟长青他们来这寺庙是想养一养那灵识。
这寺庙瞧着占地广,僧侣却不多,内院摆设也都很简单破旧,后院住了群香客,每一扇门上都贴着副对联。这些日子北地因为太白城的邪修闹出了不小的事,人心惶惶,这寺院不比那些有道行高深佛修坐镇的大寺,已经闭门谢客小半个月了,躲躲风头。
谁也料想不到,在两千多年前,这座穷酸的佛寺曾是北地佛宗根脚,一个着红鞋的哑巴僧人越过雪山来此布道,梵音自此响彻这片苦寒大地。
随着许多佛宗弟子陆续自立门户,这座寺庙败了下去,可根脚仍在,这座寺庙是北地最合适供魂的地方。那老住持听了前因后果,沉默了片刻,命小沙弥在正殿摆了一只小桌案,那桌案都是临时找的,用一块墨绿绒布盖住了上面的糟糕划痕。
陶泽在那尊倒坐观音前,微微颤抖着手,将那点灵识供在了那尊破旧的桌案上。
他几乎不敢松手。
那么一点光。
仿佛轻轻吹一口气都能灭了。
有灰袍的僧人在一旁低声为那灵识唱诵着晦涩难懂的经文,生死面前,他们的语气漠然又慈悲,除了观沧海与吴聆外,在座的修士都没有听懂。那群僧人唱了许多篇经文,朴实无华的,辉煌灿烂的,浩浩佛经几万卷,不过一句“放下”。
陶泽盯着那点灵识,眼中隐隐约约地阴起来,手中的动作却愈发轻了下去,他低声道:“别怕。”
孟长青心中莫名的一酸,他转开了视线看向了门外,冰天雪地,院前趴了两条黑色的大狗,温驯地趴在栏杆上看雪。孟长青听着梵音看着那一幕,久久无话。
这缕不知是属于谁的灵识究竟能不能凝聚成形,谁也不知道。
这世上的许多事都这样的,但凡选择了去做,就不要多想。
孟长青一行人在后禅院暂时住了下来,那抹灵识往死里撑也撑不到半个月,要么半个月内凝成形,要么半个月内消散,就这么两个结局,大家都愿意等一等。
入夜,孟长青陪着陶泽坐在殿中守着那点灵识,老主持来给他们送炭,吴聆与那老住持在小院里单独聊了一会儿,老住持诧异于吴聆在佛学上的造诣,一个年纪轻轻的道门修士能有这么深的佛学造诣,很不寻常。他直说这一番话的时候,吴聆先是没什么反应,许久才露出了一个礼节性的笑,那老主持只觉得他谦逊有礼,这副宠辱不惊的性子确实难得。
吴聆看着那老主持,没有再继续说了,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屋子里,陶泽低低地咳嗽了一声,他压了下,然后他抬头看向那烛光笼罩的灵识,他忽然扭过头对着孟长青道:“我觉得她是个姑娘。”
孟长青看他,许久才道:“清阳观女修居多,可男弟子也有不少,你怎么知道她是个姑娘?”
“我猜的。”陶泽似乎已经恢复了元气,宽松的黑袍套在身上,他一双眼望着那灵识,半晌才低声道:“胆子这么小,应该是个姑娘。”说着话,他抬手小心地拢了下那灵识。
孟长青望着陶泽忽然就没说话,他怕他一开口会失态。
一群人从那一日起便开始守着那点灵识,白日僧人诵经祈福,入夜后陶泽守着,那灵识一直没什么变化,还是那这副样子,偶尔会忽然跃起,在那尊倒坐观音前盘旋一圈,然后落回去。观沧海说这是正常的,灵识不是魂魄,没有自己的意识,循着生前的印记,时常会做出些令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
陶泽会盯着灵识,在灵识跃起那一瞬间,他的眼神会忽然变的温柔。
一切都没什么起色,日子一日又一日过去。
北地的雪也下得越来越大,天越来越冷,太白城的邪修传闻消停了两日,陆陆续续地有些小佛寺开了门,扫去了门前的积雪。唯有这座寺庙依旧紧紧闭着大门,这寺庙里的僧人胆子确实有些小,一点风吹草动都听不得,非得要等到一切都彻底歇下来才肯开门,但说起他们的心地,又是真的善良,听闻清阳观灭门之事后,连六岁的小沙弥都雷打不动地每日来这殿中为那抹灵识诵经祈福。
无论古今,这种精神都值得称颂。
吴聆一直都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陶泽守灵的时候,他也会在殿前坐下,看那灵识聚聚散散。
佛寺关门,里面的僧人与借宿的香客却是要吃饭的,天越来越冷了,炭火衣服之类的也都要添置起来。北地穷苦,许多东西造不出来,在往些年,东临和春南的商贾于是常常赶着骆驼驮着各色货物来北地贩卖,这些远道而来的商贾被称为白商。
前些日子太白城邪修作祟,许多的白商不敢进北地,大家千里迢迢的来一趟也不容易,于是白商不约而同地躲在了北地附近的大镇中,盼着各地赶来的修士赶紧收拾了邪修,他们好做生意挣钱,抓把紧说不定还能赶上回老家过年。
能御剑飞行的修士毕竟是少数,即便是有,也都忙着修道,怎么可能帮他们一群小人物飞来飞去运货?这世上终究是普通人较多。
这两日太白城消停了,许多白商陆陆续续地进了北地,骆驼商队开始在各个街道出现,倒卖各色货物,从粮食到衣料再到茶叶什么都有。北地除了个别大宗,大多佛寺都没什么钱,但该添置的东西还是要添置,他们会拿些开光的护身符或者是手抄的经书与白商换,这些东西去了春南或是东临一倒手其实能卖不少钱。
孟长青借宿的那佛寺中的僧人最近也和白商换东西,这些事原本与孟长青他们无关,可这一日,也是凑巧,一个白商与佛寺做生意,僧人看这天寒地冻的,于是请她进来坐坐暖暖身子,她进来了,正好撞见了负着降魔剑走过正殿去往后院的的吴聆。
下一刻,往后院走去的吴聆听见身后传来一道颇为惊诧的声音。
“吴道长?”
吴聆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去,冰天雪地里站了个女人,瞧着也就二十三四,很显年轻,穿着身厚厚的灰色冬袄,打扮的很利整,见吴聆回头看去,她忽然一把扯下围巾,笑道:“巧了!”
吴聆看着她,先是没认出来,好半天才记起来,“你是——吕师弟的姐姐?”吕仙朝有个姐姐,前些年与他有过几面之缘,他有点印象。
那女子一下子笑了起来,道:“是我!真的巧了,这大冷天的在这儿能遇上你们!”她说着话忽然恍然大悟道:“最近太白城闹邪修,你们是来此地降妖伏魔的吧?”她说着话,下意识往殿中看,似乎是在寻找些什么。
吴聆立刻明白过来,低声道:“吕师弟没有跟过来,他此时应该人在春南。”
“这样……”那女子听见吴聆这么说,自己反倒是先一顿,她不自觉地摘下了羊绒手套,也没什么沮丧神色,反而笑了下,“吴道长,我家来福……我家仙朝在山上没少给你们添麻烦吧?”
“没有,吕师弟在山上潜心修行,一切都好。你放宽心。”
那女人立刻道:“是了是了,长白有这么多像吴道长这样的师兄弟,还有这么多道行高深的师父们,大家都这么照顾他,来福……仙朝有你们管教着,我自然放心。”那女子说着话又笑了起来,她笑起来的样子和吕仙朝很像,都透出股爽朗利落的感觉,不同的是吕仙朝的笑容常常透出股令人不喜的阴阳怪气,这女子却丝毫没有这种感觉。
吴聆其实有些略微的诧异,“吕姑娘怎么会在北地?”自从吕仙朝与他姐姐闹翻,吕素孤身一人白着脸失魂落魄下山后,他好几年都没见着吕素了。一个弱女子,怎么会孤身出现在苦寒的北地。
吕素闻声笑了下,道:“日子不容易,来这儿做点小买卖,没成想能在这儿撞见吴师兄,真是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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