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录:宵猎

96.古巫尸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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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扬州苑的家中, 原本关小白的那间屋子房门虚掩着, 谢猜意知道她在门锁上下的禁制已经被打破了,她一推开房门, 顿时被眼前的场景骇了一下。
    里面乱七八糟的,就如同飓风碾压过境了一般,架子上的书全部七零八落地摔在地上,桌子翻倒,水杯碎裂,连窗台上摆放的绿植都被打烂了花盆,泥土和花草撒得满地都是。
    她忍不住抬起手抚了抚额头。
    这古巫尸王的脑袋里还真是一根筋啊, 门虽然被她下了禁制,但是窗户没有啊,他今晚要是闹脾气非跑出来不可,为什么不干脆跳窗呢?
    她看向小白,指了指满地的狼藉,皱起眉头,眼神中流露出责备的意味。
    小白立刻低下了头, 不敢看她, 过了一会儿,又偷偷抬起眼睛,瞄了她一眼。见她脸上仍然有怒容, 一下子耷拉下了肩膀。
    谢猜意无可奈何, 有些认输似的地说道, “……算了。”
    他的表情立刻欢喜起来, 好像想要将功补过一般,飞快地冲进了房间里,手脚麻利地收拾起了东西。
    谢猜意见他乖乖地将地上的书一本一本地捡拾起来,放回书架上,眸子里忍不住浮起一丝笑意。
    她转过身,正好撞上胡西彦,两人近在咫尺,鼻息相闻。
    她有些不自在,往后靠了靠,背部贴在墙面上。
    他眼下已经恢复了人身,刚刚在自个儿的房间里换好了衣服。
    不过,只穿了下半身,上半身还是光裸着,露出结实硬朗的胸膛,流畅优美的肌肉线条,以及……没入略微有些松垮的裤腰的人鱼线。
    她只扫了一眼就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无比的正人君子。
    但是,他相当敏锐地注意到了她微微发红的耳根。
    谢猜意:“把衣服穿上。”
    胡西彦漫不经心地吐出一个字:“热。”
    “开空调。”她说。
    “谢同学,”他一本正经地说,“老师好不容易恢复了人身,只想有人欣赏一下自己堪称完美的肉体,你连这点愿望都不肯满足么。”
    谢猜意二话不说,侧过头就往房间里喊,“小白,你快出来欣赏一下胡西彦堪称完美的肉……”
    胡西彦立刻上手捂住了她的嘴,然后把她往客厅的方向拉,“算了算了。”
    她心中涌出些小小的得意,刚好见到沙发上搭着一件藏蓝色的t恤,便随手拿起来往他的胸肌上一丢,“这儿有衣服,穿上。”
    他扒下来放在手里一看,“这是小白的。”
    “有什么问题么,你又不是穿不上。”她说。
    胡西彦一边把衣服往身上套,一边用不甘心的语调说,“他的衣服没有品味。”
    谢猜意:“……”
    谢猜意:“他的衣服都是我挑的。”
    胡西彦:“当我没说过那句话。”
    她挑了挑眉毛,翘着修长的腿坐了下来,拿起摆在茶几上的赤链伞,认真地检查起了各个机关,这是她的例行公事,在她把白铜长链扯出来的时候,胡西彦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支着脑袋看她。
    “我看老师您好像有话要说啊。”谢猜意抽空瞥了他一眼。
    “的确。”
    “嗯……你要回去了对吗?”
    他现在已经恢复了人身,应该搬出这里,住回教师公寓,不然的话,让别人看到他跟学生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像什么样子。
    谢猜意以为他要说的是这件事情。
    胡西彦明显一怔,“为什么?”
    “回归正常生活啊,胡教授,该教书的教书,该上课的上课。”
    一切都结束了,不是么?当然,除了古巫尸王。
    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安置小白比较妥当,毕竟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也有些不切实际。
    “谢同学,”他忍不住笑了出来,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正常生活?”
    老实说,他的语调让谢猜意觉得自己有点被冒犯了,她停下手里的动作,跟他对视着,“有什么问题么?”
    “教书育人从来就不是我的‘正常生活’,”他指了下身后不远处的房间,房间里的小白还在东转西转地收拾床褥,“他出现了,往后不会有‘正常生活’了。”顿了顿,他补充道,“不管是你我,还是这片土地。”
    “……什么意思?”谢猜意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意思是,我的谢同学,你的危机意识太低了。”胡西彦脸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他语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郑重,“他是古巫尸王,这四个字你应该晓得意味着什么才是。”
    她下意识地反驳道,“可是,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也跟他生活了一段日子,应该知道他的智力就跟十岁出头的小孩子一样……”
    “渠风。”胡西彦突然说道。
    谢猜意一下子没听清,追问道,“你说什么?”
    她只听到读音,却不知道确切的字眼儿是什么,有什么含义,更不知道为什么胡西彦突然说出了这两个字。
    “他真正的名字。”他的眸子里有幽暗的光芒一闪而过,“河渠的‘渠’,风雨的‘风’。”
    谢猜意感觉自己仿佛一下子被噎住了,说不出话来。
    原来,古巫尸王真正的名字,叫做——渠风。
    所有已经出土的古籍文献上,都不曾记载过这个名字。
    而她还给他随意地取名叫什么……小白?
    似乎,有些可笑。
    胡西彦的目光温和柔软起来,像是在看一个尚不懂事的孩子,“你看,你连他的真名都不知道,你根本不了解他。”
    所以,不了解,就不能轻易地下定论,认为古巫尸王现在是无害的。
    “他今晚差点杀了何宴,”他继续道,“你也说了,从来没有人教过他。”
    谢猜意喉头动了动,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那……怎么办?”
    她记得很清楚,上次胡西彦展示过给她看的,连他也伤害不了古巫尸王半分,其他的人又能做什么呢?难道不都是徒劳无功吗?
    “渠风现在就是一枚定时炸弹。”他笑了笑,“电影里,如果不能拆除掉定时炸弹,主角一般会怎么处理?”
    谢猜意蹙着眉头想了想,而后醍醐灌顶,说道,“带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再等它引爆,这样一来,就可以把被伤及的无辜人员减到最少。”
    偌大的广州,省会城市,足足两千多万的人口,车水马龙,高楼广厦……如果古巫尸王这颗定时炸弹真的不幸被引爆,他会做出什么事情谁也无法预料,那么,这么多条无辜的生命该如何是好?
    既然现在找不到办法处理了他,他们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就只有带他远离城市,远离人群。
    “聪明。”胡西彦轻轻一挑眉,“同样的道理。”
    她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难怪……难怪胡西彦会说,所谓的“正常生活”已经是回不去了。
    “所以,”谢猜意问,“要去哪里呢?”
    她知道,胡西彦心里一定早就已经有了打算,东部沿海地区都比较繁华,不可能是在东部,越往西边人烟越稀少……青海吗?还是新疆?西藏?内蒙古的西部有两大片沙漠,巴丹吉林沙漠和腾格里沙漠,似乎也可以……
    “西藏。”胡西彦语气十分笃定。
    “好,”谢猜意站起身来,“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明天办好休学手续,后天我们就带着小白……渠风,离开这里。”
    胡西彦把手肘支在沙发的扶手上,托着下巴作纯真稚拙状,“我就喜欢谢同学雷厉风行没有拖延症的模样。”
    谢猜意:“……”
    她转过身,正在回忆行李箱被她扔在哪里,忽然就听见小白的房间里传来了叮铃哐啷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又翻了一地,在夜深人静时,这动静分外刺耳。
    这人还真是一刻都不肯消停,总要闹点幺蛾子才开心是吧。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推开房门,“小白,你又在玩什么?”
    下一秒,等她看清了眼前的一切,脸上蓦地一白。
    渠风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整个身子倒在床上,苍白纤细的手指使劲儿攥着床单,一抽一抽的,抽搐得并不厉害,看起来却很吓人。
    他的脚底板在流血,应该是踩到了地面上尚未收拾的碎瓷片,但他眼下正在承受的痛苦,明显并不是来源于此。
    是的,谢猜意看得出来,他非常痛苦。
    可他一直没有长出嘴巴,连喊都喊不出来,根本就无从发泄,整张脸扭曲成皱巴巴的一团,冷汗涔涔地渗出,很快就打湿了额前的碎发。
    “小白,小白!”谢猜意连忙奔过去,穿着鞋子就踩到了床上,半跪在他身边,“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她焦急问询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清楚地看见,渠风的双眼大睁着,眼白处一下子变黑,又一下子变白,像是里头有股墨水似的东西一下子上涌,一下子退后,就跟潮汐涨落一般。
    当他的眼白变黑的时候,整双眼睛都是黑洞洞的,毫无神采。
    那种颜色,全然跟他的痛苦无染,就好像置身事外一样。
    谢猜意想不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就在这时候,渠风双眼中的颜色突然定格了下来,不再发生变化。
    是黑色。
    无情无绪的黑色,寒凉的机械般冷漠的黑色。
    像是宇宙深处的黑洞,又像是海洋最底下的旋涡。
    而在这一片漆黑之中,瞳仁处又蓦地翻出一点儿幽幽的绿色来。
    谢猜意见状,整个人悚然一惊,头皮发麻,胳膊上寒毛也跟着乍然耸立。
    “小心,”跟过来的胡西彦看见这一幕,不由得在她背后低呼道,“快躲开!”
    她也直觉事情现在正往不对劲的方向发展了,便立刻想要往后退。
    然而,一只手比她的动作更快,自下而上地钳住了她纤细的脖子。
    这只手也十分纤细,全部伸长的五根手指,连她的半圈脖颈都不能包围住。但是,力量却很大,大到她有一瞬间的全然窒息。
    她听到自己喉咙间发出很奇怪的声音,像是无法通行的气流堵塞声,又像是颈骨微微断裂的破碎声。
    她艰难地运动自己的眼球,往下看去。
    这只手的主人,毫无疑问的,是古巫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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