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由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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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睡觉的时候，翻身是很自然的。
    苍陌浔还好，卓钰则相对比较活泼，一晚上不知道动了多少次，幸好，没吵醒苍陌浔。
    终于，到了辰时。苍陌浔昨夜睡得晚，终于在这个早上此生第一次睡过了头，而卓钰不知为何，永远对起床时间掐的很准。
    这就导致了，先醒的是卓钰。
    然而，好巧不巧，她醒的时候，苍陌浔是面对着她的。
    好巧不巧，卓钰亦是如此，面对着苍陌浔。
    好巧不巧，他们二人此时的距离，是一晚上贴的最近的一次。
    好巧不巧，他们的脸，靠的距离，同上。
    卓钰正睡得迷迷糊糊，总感觉面前有什么人，催眠术的效果很好，只是体内的生物钟习惯性的让她清醒过来，于是，她睁眼了。
    这一睁眼，愣住了。
    她只感觉头皮一阵发麻，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第一反应就是重新闭上眼睛，这一定是梦！
    一定是她睁眼的方式不对！
    然而，第二次，第三次，看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卓钰彻底呆住了，愣愣地坐起身，看着躺在自己面前的苍陌浔，竟不知道接下来该作何反应。
    师父是怎么睡在这里的！
    是师父梦游还是她梦游，太惊悚了！
    她是在做梦？
    不对啊，摸着被子的触感很真实啊。
    还没进一步思考，卓钰很没出息的，视线再次黏到苍陌浔脸上，移不开了。
    苍陌浔睡着的时候，面容很祥和，冷的像刀子似的眼睛终于被盖住，只留下一副精致的面孔，卓钰忍不住仔细端详着。
    皮肤白皙细腻，没有一丝疤痕，犹如一个纯粹的文人般儒雅。脸颊轮廓优美，一双如水墨般的眉，印在眼上，宛如刻画出的高挺鼻梁，下面是薄凉的唇，唇角，不会有弧度，不会有笑意。
    难得这么大胆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师父，当然要好好把握机会，卓钰的心跳不断加快，咽了口唾沫，终于鼓起勇气躺了回去，往前蹭蹭，把脸凑了过去，仔细观察。
    过瘾……
    几乎能感受到师父呼出的鼻息，卓钰压抑住想亲一口脸颊的冲动，忍的很艰难，却看到师父睫毛似乎微微动了动，竟有醒来的征兆，卓钰刚想退回去，突然，苍陌浔睁开了眼。
    苍陌浔习惯以冷漠示人，目光自然也是冰冷的，但刚刚醒来，什么都是模糊自然的，示人的，也是最原始的面貌。
    卸去了寒冰的眼眸，眸色如同黑曜石，深处却隐隐约约透着蓝光，清澈而深邃，微微反射光芒，宛若星辰大海，深不可测，自发一种看透世间冷暖的淡漠，如宝石般纯粹。
    这大概是这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吧。
    然而，这样的情况下，卓钰哪敢仔细品鉴，早在苍陌浔睁眼的那一刹那就吓呆了，一声惊恐的叫喊，闷在嗓子里，呼之欲出。
    然而，就在将要出声的那一刹那，卓钰的嘴被苍陌浔牢牢捂住，继而，苍陌浔翻了个身，整个人直接把卓钰压在身下，死死摁住她，让她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叫唤什么。”苍陌浔的眼眸终于恢复的常态。
    “嗯嗯，呜呜，嗯呜。”卓钰小声又委屈的回复着，尽管她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只知道，再不放手，她就要憋死了。
    苍陌浔却好像没意识到一般，手上的力丝毫没有松懈，因为他在回忆，刚刚意识朦胧间，卓钰到底在干什么。
    闷了好一段时间，卓钰的脸都要闷红了，只觉得脑中一片眩晕，只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什么也顾不了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下猛踢。
    ……踢到了苍陌浔的腿。
    腿部的力气向来不小，卓钰又是求生性的全力一踢，苍陌浔又毫无防备，这一踢，竟踢个正着。
    再往上往左移一点，说不定就是传说中的断子绝孙脚。
    然而，这一踢，等于踢走一根支柱，苍陌浔的身体重心瞬间偏移，右腿跟着也是一滑，整个人前倾过去。
    出于本能，苍陌浔捂着卓钰的左手果断移开，撑到左侧，却还是慢了一刻，整个人不可避免地倒了下去。
    卓钰正满足地大口呼吸新鲜呼气，突然又什么东西压了过来，呼吸再次被堵住。
    软软的，不是手，感觉怪怪的，卓钰小心翼翼睁开眼，脑子一下就炸了。
    她懵了。
    苍陌浔也懵了。
    二人的唇贴在了一起，彼此的面庞近在咫尺，气息缠绕，虽然在碰到的一瞬间，苍陌浔如同闪电般起身，触感一闪而逝，仿若只是一场幻觉。
    但是，他们的心里都一清二楚，刚刚发生了什么。
    卓钰的脸刹那间白的像墙灰，苍陌浔的面色也不太好看，神色比任何时候都要疏远冷漠，眼里是带着震惊的怒气，仿佛是要生吞了卓钰。
    同塌而眠，尚可理解，而这般行为，已经超出了师徒间的界限。
    卓钰也明白自己刚刚的一蹬造成了怎样的后果，别说回味了，只觉得心头一阵抽搐，恐慌与惧怕弥漫在心间，很想逃出这里。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恐惧感了。
    苍陌浔的气息有些不稳，卓钰明白这是怒极的表现，师父从没有这般失态过，一般愠怒也就是眼神可怕，而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无法想象的愤怒了。
    果然，苍陌浔忽的起身，在卓钰还没来得及逃离时，拿起桌子上放的随身佩剑，作势就要往卓钰身上劈。
    同样的，已经多久没见过师父朝她举剑了。
    根本来不及多想，卓钰随便拿起一样东西，挡在头顶，想要格挡这一剑，她的武功再高，面对师父，也是毫无用武之地。
    她很想大喊一句师父饶命，但总觉得嗓子里卡了什么东西，说不出话。
    然而，剑好像停在半空没了动静，卓钰紧闭着眼不敢看，又过了好一会，还是没后续，这才半眯着眼往头上瞥。
    却惊讶的发现，她举起的，正是亲手所做，送给师父的那支竹笛。
    苍陌浔举剑的手僵在半空，愣是没落下来，握紧剑柄，平缓了一下紧促的呼吸，心头情绪有些复杂。
    这是他第一次被人如此冒犯，冒犯自己的还是从小养大的徒弟，可若细细想来，究竟是谁冒犯了谁，好像也没个准确的说法。
    从事实来看，好像是他压了下去，难不成还能是他冒犯自己的徒弟？
    以他的身手，在失去重心的那一刻，就应当反应过来运力起身了，可刚刚却如鬼迷心窍，他在关键的时候没有做出反应。
    该死。
    苍陌浔的手微微发颤，终于用力把剑一甩，剑身擦着卓钰的鼻尖过去，没入房梁。
    “出去，滚……”
    卓钰此时的脑子是空白状态，师父没杀她简直是万事大吉，得到命令，赶紧退了出去，走到一半才想起这不是她的房间吗？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回去，只得在外面乱走，想要把心情平复一下。
    刚刚面临血光之灾，她哪有心思去回味刚刚的感受，现在想起来，不觉心中如小鹿乱撞。
    师父的唇，很薄，很凉，却又很软，落在她的唇上虽如蜻蜓点水，更是无意，可这般感受，是前所未有的。
    羞涩，兴奋，回味无穷。
    “小钰儿。”
    这一声呼唤吓了她一大跳，赶紧把思绪拉了回来，作出一副困倦的样子，打着哈欠道:“破云湛，你也起床了啊。”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尉迟云湛想了想，干脆也打了个哈欠，道:“是啊，哎，你师父呢？”
    卓钰的哈欠打到一半生生僵住，眼泪水差点流了出来，当看到尉迟云湛身后的白色身影时，还顺利的呛了一口口水。
    一时间，真正的泪流满面。
    为什么师父每次出现都如同鬼魅一样，吓死人怎么办？
    “有事找我？”苍陌浔压制情绪的能力强的惊人，才一会功夫，便恢复了常态。
    这可真巧，尉迟云湛赔了笑:“无事，早膳已做好，就在那个房里。”
    “恩。”苍陌浔同卓钰一样没有洗漱，但完全和卓钰眼角沾着眼屎不一样，他的面容很清朗。
    尉迟云湛估计也是饿了，说完便离开去吃早膳，徒留下卓钰和苍陌浔相视而立，一时间，尴尬十足。
    “师……师父。”刚刚的事情才过去半盏茶都不到，师父不可能这么快就忘了的，那为什么专门过来找她，为了在心理上磨死她吗？
    苍陌浔的眼神很淡，淡到连一点其他情绪都没有，仿佛刚刚失态拿着剑要杀卓钰的人，不是他。
    半天得不到回复，卓钰想跑又不敢跑，站着又觉得腿软，刚想开口求饶，却得到了一句她怎么也想不到的话语。
    “抱歉。”
    声音很轻，却极为清晰，卓钰的腿瞬间软了，暗运内力不让自己倒下去，还怔怔道:“师父你刚刚说什么？”
    苍陌浔冷冷的目光再次定到她的身上，而说出话，彻底让卓钰倒了下去。
    “刚刚冲动了，险些伤着你，抱歉。”
    尽管语气很淡，若旁人听来还以为这是一句挑衅，但只有卓钰知道，让师父说出“抱歉”二字，是多么困难，多么骇人听闻。
    这年代，居然有师父给徒弟道歉，而且还是她的师父，卓钰觉得，世界观有些崩塌。
    “没……没……没没……”
    “没事就行。”见卓钰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苍陌浔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想了想，又道，“你去洗漱，来吃饭。”
    “……哦。”有一瞬间，卓钰竟觉得道歉的师父有些青涩，有些可爱，念头刚崩了出来又被她压了下去。唔，不能乱想，师父是神圣的，怎么能用可爱形容。
    回到房间的卓钰，还是不自觉的摸了摸嘴唇，想了想刚刚的画面，还是控制不住有些欣喜。
    虽然被吓了一跳，但她亲到师父了啊！
    虽然差点又丢了命，但师父给她道歉了啊！
    卓钰只觉得今天的自己实在太伟大。
    所以，对于早上为什么师父会躺在自己身边，也就忘了去探究了。
    她的心一直很大。
    师父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