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由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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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韶坤派周遭环境太过嘈杂，苍陌浔又没有安排他人出行，寻找起来难免有些困难，整整两日都是一无所获。
    而卓钰，也在外漫无目的地漂泊了两日，丝毫没有进食。
    心都死了，又怎会考虑这些。
    卓钰连偷盗都懒得做了，心中满是之前订婚的场景，甚至能想象到唢呐声声之中，师父身着红色喜服，牵起了另一个女子的手……
    卓钰不愿意去想，但又忍不住想象，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师父也是人，迟早要成亲，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她真的不愿意师父成亲。
    没有能力阻止这场婚宴，那逃避应该可以了吧？
    眼里不禁湿润，卓钰觉得脑子有些发晕，前几日的酒劲虽然已过，但对身子的损伤还是没有恢复，没有进食的情况下又奔走了好一段时间，身体已极为虚弱。若继续这样自暴自弃，过不了多久，她就要晕倒在这里，甚至丧命。
    明明不远处就有几个小摊，弄点食物不成问题，但卓钰连一点想法都没有，只呆呆地靠在墙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潮，竟有一刻希望，师父会出现在这里。
    师父为什么不出来找她，就这样任由她流落在这里？
    仔细想想又是一笑，呵，怎么可能呢，师父会来找她？估计这几天，都要把她遗忘了吧……
    那是陪了她七年，亲手把她养大的师父，抱过她，牵过她，本以为他们之间终究有些了感情，没想到，只是痴心妄想而已。
    卓钰觉得脚下有些发软，只得缓缓坐下，还不忘摸了摸怀里的玉戒。每隔一小会，她都要确定一次这玉戒在不在身上，才能安心。
    “师父……”不自觉地喃喃呼唤，就如同刚出生的婴儿，没有思考，只拼命想要找到陪伴自己的人，目光呆滞，就像死人一般，没有一丝求生的欲望。
    卓钰只觉得昏昏欲睡，上下眼皮不断打架，本想学着以前流浪的样子，随便找个角落缩起来，却在起身的那一刻，震住了。
    周围的嬉闹声好像也已停止，仿佛所有人都静止不动，呆呆地看向同一处地方，而他们视线的焦点，都是同一个人。
    刹那间，什么想法都飘到了九霄云外，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一时，委屈，心酸，埋怨，竟都涌上了心头。
    脸上好像有些湿湿的，热热的。
    白衣青年就在她面前不远处，目光冰冷又犀利，仿佛要生生看穿她，腰间佩着她送的那支竹笛，双手背后，一如既往的冷漠外表。
    他们的距离好像很远很远，但似乎又近在眼前。
    苍陌浔微微叹了口气，沉思了片刻，想要退一步，放轻语气，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人一把抱住，整个人窝在他怀里，紧紧搂着他，力气之大，几乎是勒着他的腰。
    霎时间，苍陌浔僵在原地，话全都憋了回去，几日前卓钰醉酒的场景，再次浮现在脑海。
    大逆不道，举止荒唐……
    想到如此，他应该是用力一把将她推开，冷眼相待，狠狠地训斥。
    可是，他现在，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手上仿佛也失了力气，连推开她的动作都做不到。
    心头第一次，有一种无法压抑的痛感。
    卓钰漂泊了两日，他也整整找了她两天。
    那么大的一个世界，找一个人何其困难，苍陌浔又不喜欢动用权利驱使别人帮忙，便自己寻找卓钰的踪迹，运轻功到处寻觅，可终究没太高的效率。
    天知道这两天他的内心有多焦急，心中已盘算了无数训斥的话语，要让她以后不要乱跑，尤其不要离开他的视线。
    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可是，当他辛辛苦苦终于找到她之后，训斥的话居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面对她突如其来的搂抱，也有些不知所措，只本能地低头去看她的脸。
    卓钰的身高只及苍陌浔的肩膀，此时整个脸都埋在他胸口，将情绪全部遮掩住了。
    但究竟是何想法，卓钰自己也不知道。
    怨恨他，却又依赖他，想要离开，却总是舍不得。
    就像刚刚，就算心灰意冷，竟也盼望着他能来寻找自己，而真的找到了，她就失去了一切思考的能力，不管周围有多少人，也没有丝毫犹豫地抱住了他。
    大概过了好一会，等到情绪完全平静下来，卓钰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不觉有些迷惘，呆呆地把脸埋在苍陌浔怀里，放开也不是，继续抱着也不是，一时间，局面变得极为尴尬。
    大概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举止这么放肆，卓钰整个人是僵住的，如同抱着树干般抱着苍陌浔，却发自内心的不愿松开，只想和他的气息紧紧贴合在一起，永不分离……
    但她更清楚，这种做法是不妥的，师父也从不喜欢与他人接触，现在却被她死死抱着，内心一定火冒三丈吧？
    她的胆子一直很大，唯独，在苍陌浔面前，这份胆量，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终究是退缩了，将放在苍陌浔腰后的手，缓缓垂了下去。
    可放到一半，再次停住。
    浑身一阵，脑子再无任何思绪。
    她的肩膀，被人缓缓搂着，腰间，似乎也被人轻轻扶住。
    在那一瞬间，寒玉似融，冷泉已温。
    苍陌浔轻轻抱住了卓钰，柔和，温暖。
    他将她从武道大会带走的时候，也搂过她，但那时候就像搂着一件器物，没有任何感情可言，怎么方便怎么抱。
    而现在，他就这样轻轻抱着她，带着一丝安慰，一丝无奈，一种长辈的关怀。
    以及……更多的担忧。
    “下次别乱跑。”
    声音很低，很沉，却失了以往的寒意，多了丝关怀。
    他本就低沉磁性的嗓音，第一次有了温雅的感觉。
    卓钰把头死死埋在他胸口，小心翼翼地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声音有些哽咽:“师父……我错了。”
    “为什么跑出来。”
    卓钰微微愣住，内心有些纠结，却还是低声道:“我不想看见师父成亲……”
    苍陌浔放在卓钰背后的手一顿，有些出乎意料，却好像又在预料之中，毕竟，从前几天的事情来看，钰儿很抵触他要成亲这件事，虽有些莫名其妙，但事实就是如此。
    但他没想到，卓钰对这件事，竟抗拒成了这般地步，能选择离开韶坤派，远离他，这一点，他不止是该愤怒，还是该困惑。
    “这桩婚事……师父为什么不拒绝？师父明明不用受他人牵制，可为什么没有推拒。”
    这是她一直想不明白的疑问，师父的性格，一直是唯我独尊，不想做的事就不会做，可如今……
    苍陌浔不经意扫了一眼附近围观的人群，答道:“为师没有能力和两个门派抗衡。”
    其实，他一个人完全可以纵横江湖不曾畏惧，但现在多了卓钰，不得不多考虑一些。
    “我若拒婚，少主之位必定转给苍彬晗，若他继位，会有些麻烦。”
    会派人监视她，暗杀她，使她无时不刻陷入危险的境地，这些话，苍陌浔仅仅用了麻烦来梗概，显然太过肤浅。
    但他不想说太多，卓钰也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因为有他。
    听了这话，卓钰刚平复的心情又波动起来，身体不住有些发抖，苍陌浔自然也能感受到她的抖动，虽不知为何，但还是将她往怀里更深的带了带，语气之间，竟有点像哄小孩子。
    “无妨，你无需多虑，最近几个月不会有事的，待为师将事情处理好，再找机会退婚。”
    “师父……也有不能主宰的事情么？”
    由于头埋了起来，声音也是闷闷的，听着总有一种楚楚可怜的样子，苍陌浔心弦微动，耐心道:“我一人，敌不过一个门派，一个门派，敌不过一个江湖。”
    他虽个人能力极强，但终究只是一个人，若要和全江湖抗衡，只能是以卵击石。
    他不怕，这命丢了便丢了，但卓钰不一样，她还小，有更多的前途与向往。
    卓钰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既然师父这么说了，那就一定会去退婚，心头的阴霾登时全部散尽，偷偷笑了几下，抬头追问道:“师父不会让我看见成亲的那天，对吗？”
    苍陌浔看着她的眼睛:“恩。”
    “师父不许反悔。”
    “不会。”
    “真的？”
    “恩。”
    “师父没骗我？”
    “你很啰嗦。”
    卓钰立马住了口，傻笑着从苍陌浔怀里退了出来，转而牵住他的手，兴奋道:“师父一定不许食言喔。”
    其实，她真的只是个孩子，容易满足，哪怕是苍陌浔的一声赞扬，一句承诺，她也能开心很久很久。
    他紧了紧牵住她的左手:“回去吧。”
    这一天，她说，师父不会让我看见成亲的那一天，对么。
    他说“恩”。
    承诺在口，确实是兑现了。
    成亲的那一天。
    终究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