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要休妃?

107.聘以天下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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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 没战死的也烧死了,而五人里除了他,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烟熏火燎的伤, 他进去时就已意识到破绽, 可已经来不及了。
    因此, 牢狱中半途而来的那个人, 绝不是雁山的战犯, 宇文灏也是心知肚明早有戒备,因而将赫连的死归咎于他, 在洞涧里执意要亲手弑杀。
    这一招明显是诱敌,七爷揣测出七八分,却依旧站了出来,因为,宇文灏的剑毫不犹疑的架在她脖子上时,他最怕的却是那万一。
    可宇文灏说, 那一出戏, 是她心甘情愿?
    七爷眉头褶皱微深, 信却依旧未犹豫的扬在了指间,“少啰嗦, 解药呢?”
    笺白字墨, 金印朱红。
    宇文灏越发诡谲的目光在字里行间游弋, 一纸包药粉同样是一瞬不瞬的递出, 却在身旁人伸手去取之前,弹指收回。
    “解药和战犯你只能带走一样,选哪个?”长眸一挑,玩味的审视锁在身侧。
    “你出尔反尔?”
    “信,在你手里,但是,命,在我手里。”
    不过稍顷,宇文灏睨着放马离去的人,眼底碾过一丝不明的阴鸷,解药毫无悬念的被取走,干脆的甚至没有分毫犹豫,他没来由的想起那未经思量便被还回的剑,心下更漫出些无端的绪色。
    解药,他早就备好了,一定会给,又焉能说,他引对方来此,不是为了解药?至于信,他有他的立场与目的,顺手,何乐而不为?至于战犯,也不过是心有不甘存心戏弄,等着对方开口求他罢了。
    岂料七爷凛凛一暼,取走解药亦是不假思索。九爷自是了解他,那战犯他总会想其它办法,可她?他不想,也不敢冒险,所以,解药他也是一定要拿到的。
    药一转,两个人悬着的心皆松了松,却又各自生出些茫然的心绪。
    ***
    刺史府,西苑。
    案上伏着的人鼾梦正甜,身后有手轻拍了拍,没有反应,又拍了拍,一串口水滑向一摞空碟。
    九爷晚上忽然造访西苑,还带来各式糕点,又听说眉翎的伤是军医误诊,根本没那么严重,墨玉心情一下大好,骂了几句庸医之后,把今日没吃下去的三顿全补上了。
    这催眠药的分量,糕点里下的并不多,只不过是想让他们睡的沉一些,可是,没想到,居然有人吃了这么多!
    早知就不用纠结是该从窗户进,还是从门进了,现在只怕是放挂鞭炮,也吵不醒睡死的人。
    七爷无声摇了摇头,拎起案上茶盏,将药粉兑水化入盏中。关于这药的事,九爷是他可以信任的人,自然不会告知旁人,但他绝不能再容许其它任何人知道。
    是以,他不能假人之手,又因军医今日说可备后事,足见,这毒之烈,所以,他一刻也不敢耽搁,拿到药就连夜直奔到这里。
    床幔未曾散下,月光枕在榻上,映得一双眉黛如烟,只是那般微微的蜷起,像正经历什么痛苦的梦魇。
    一手执药盏,七爷倚床而坐,打算将药喂眉翎饮下,他另一只手刚小心的托起她后颈,还未来及将人扶到身前,疆场上刀剑胁身也不曾眨眼的人,浑身汗毛都跟着眼角恍惚一跳。
    时间,大概都识趣的凝滞了一瞬。
    但看原本平静的药液,颤得跟泥石流奔泻似的,就知展露在他眼下的景象……有多猝不及防了。
    床前月华皎皎,不及这方容色窈窕,薄衾随人起身而滑落,毫无预兆的,雪肌若琼脂美玉骤然浮现。
    或者,美玉也难媲美?
    脑中大概只来及闪过这一念,一张不知该摆出何种神色的脸,定格着扭转到一旁时,他心跳一拍没漏,只是不知多跳了多少拍?
    动作太快,以至于神思还遗落在榻上,饶是只看了一眼,那曼妙的锁骨下玲珑的形致……
    双目蜷得死紧,某人一张清隽的脸不知扭曲成了何样?
    最是懊悔自己方才扶她起身时未检查,不过,他又能怎么查看呢?掀开被褥么?
    一浪复杂的情绪如乱石拍过,某人及时发挥了千军万马亦可处变不惊的作风,勉强定了定神,将人扶在身前,解放的那一只手开始去搜寻。
    这被褥怎么滑下来的,自然要怎么盖回去。就在这般发懵中,他脸还侧在一旁,手似盲人般摸寻着,指尖不知触到了哪方的柔腻似春绵,刚摸到的被衾,又似烫手山圩般被飞甩开。
    这下糟了,好像甩的……更远了,若此刻回头看,那被褥不亚于是被他强掀开。
    兵临城下也未这般手忙脚乱过的人,流下了当晚的第一滴汗,同时暗搓搓的瞄了眼案上鼾声阵阵的人,打心眼里庆幸墨玉睡的昏天暗地,浑然不晓,否则,他今夜……
    但他哪里想得到,就是墨玉图换药省事,帮眉翎褪去血衣擦拭身子后,便再未给她着里衣,所以,他怀里靠着的人才会未着寸缕。
    摸摸索索了大约有两盏茶的时间,还是小口细啜的那种。酡红从双靥一直延到耳根时,七爷总算把被褥给人覆上了,且这回盖得是严严实实。
    他打完场硬仗般喘了口气,但他若是知道,这只是他今夜的第一场仗,大约就不会望着窗外的月光,傻愣了半晌了吧!
    朱漆雕花的椅把上支起一只手,血痂若三月的桃蕊攀着青白的脉络绽放,他长指漫不经心的曲起,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七爷!”
    半晌之后,打破沉默的是江逸,堂上人眸光淡淡的扬落,指尖依旧悠然的点扣着。
    “押送战犯乃刑部职责所在,原本洛雪伤重未醒,下官一直放心不下她,如今她既已转好,下官更是义不容辞,只是还需叨扰刺史数日,下官想将洛雪暂留府中修养,待身子痊愈后再作安排,如此,亦可公私分明!”
    刺史自是点头应和,七爷闻言目光深凝了几许,并未打岔,只道:“江侍郎既已安排妥当,那你便与我和九弟一同……”
    “如此甚好!”
    半路插进了一句,这敢插话的人除了九爷还能有谁?
    “有江侍郎与将军一起押犯回京,七哥就更放心了。”
    九爷说着起身双手一摊,言犹万般无奈:“这次奉旨而来,七哥他以身犯险,如今战犯身份已查明,人也找回来了,可他身上的伤却还未痊愈呢,皇上若是知道了,定会怪本王不体恤他的,诸位大人说是不是?”
    暗示意味太过明显的目光往上座一递,九爷神色无比虔诚,“所以请七哥为臣弟考虑,务必将伤养好了再回去。”
    七爷微拧了拧眉,“九弟,我……”
    “你呢,你不是要追查姜国太子混在雁山战犯中的缘由么,臣弟认为,就从扬州查起。”
    “扬州?”
    “没错,所以,于公于私,押送之事就有劳侍郎与将军了。”
    没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九爷极快的结案陈词了,而七爷索性往椅上慵懒的一靠,只待他们将所有客套的话说完,他‘顺应民心’的收尾道,“那督押一事就有劳二位了,事不宜迟,明日启程吧!”
    “哎呀!七哥,大恩不言谢。”
    待所有人散去之后,九爷一副事了拂袖,却不藏功与名。
    “嗯,江逸敢接这差事定是太子授的意,姜国太子与雁山战犯闹出这么一茬,太子再不出来撇清关系,岂不是此地无银?”
    九爷听罢先是一愣,不知两人是谁没听懂谁的话,而后才疑惑道:“七哥的意思是……你方才等江逸的话,是试探太子的目标是宇文灏而非战犯?”
    “应该说不光是战犯,原是想一石二鸟,没想到半路被她…被宇文灏侥幸逃脱了,现在俨然骑虎难下,两个战犯也掀不起什么大浪,太子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冒险。”
    “没想到,太子居然把手伸到了邻国?”
    眸光深深的敛起,七爷勾唇一嗤,“是啊!的确出人意料,所以,那两个战犯江逸务必会安全押送到,因为太子不会叫皇上起疑的。”
    话说完,思忖了半许,忽而又想起了什么,七爷一撩衣摆起身反问:“九弟方才说谢什么?”
    九爷本还是满腹狐疑,转身已促狭的笑起,“七哥留下来,不光是为了试探江逸吧?”
    “不然呢?”
    九爷双臂一交叉,五指乱弹,笑的诡异,“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西苑一方。”
    乱弹琵琶中,某七已无语的出了中堂,身后追着某九的调侃,“诶?七哥你是不是走错方向了,西苑在那边。”
    阳光轻暖,在菱薄的唇角耀过一抹疏浅的笑,“九弟想多了,本王就是为了试探。”
    “那七哥大可不必留下来啊!”
    “那九弟的美意,本王也不好不承呐!”
    “那还不是要谢我?”
    “哦?谢么?那九弟不用养伤,先回去吧!只是扬州这处,二分明月一声箫,载花载酒木栏桡。九弟爱玩之人还没来及赏玩,不免有些可惜。”
    “呃不可惜,不可惜!臣弟要亲眼看着你把伤养好才放心呐,七哥!”
    ***
    龙门架上挂着的披风,是隽雅的明紫色,可惜指尖挑起处,一片暗红侵入纤毫,凝着它的眸色愈发沉沌,心头有些东西却俞渐分明。
    一个雁山战犯竟然牵扯到邻国太子,又劳驾两个皇子亲自督押。
    这还只是明的,那暗的,譬如江逸,他背后是江忠,天下人谁又不知,当朝丞相已过世的原配夫人是贵妃的表妹?
    而贵妃是太子的生母,这层层递迭的裙带关系,江忠是太子一党即便不知晓朝政,也毋庸置疑。
    除太子外,还牵涉到了一个皇子,三王,不过,作为雁山一役的监军,被牵连软禁,算是受害者吧?
    太子在朝中一党独大,三王与七王各立一鼎,难道,苏家是党争的牺牲品?
    一案牵竟连如此之多,饶是疲累的时候再不愿去想这些纷杂烦扰,再站起来时,都无可逃避。
    可若只是党争,她算什么?江忠为何执意要她死?还有江逸,他这次来……?
    “洛雪,怎么下床了?”
    身后蓦地传来轻问,曹操还真是一说就到,转瞬爬上她眉梢的笑意,回首千篇一律,“兄长!”
    江逸若有所思的掠过刚被松开的披风,这轻暼淡睐已敏感的落入眼底,眉翎旋即撇清,朝墨玉道:“我瞧这披风沾了血迹,我们得空了把它清洗一下,也好物归原主。”
    江逸闻言微的一叹,语调温然如常,目中还抿着些许怜惜,“我将你接走不过数日,你不仅瘦了一圈,还遭了这罪,我回去得跟义父请罪!”
    一件单衣轻轻披到了肩上,这关怀……应是真的。
    眉翎暗叹,自己已经习惯这样警惕他一举一动了么?就因为他是江忠的人,近朱者赤?不过……
    掠了眼停在肩上的手,她换了嗫喏的语气:“兄长,我,我不想初来乍到的就给伯父徒添烦恼,不过是小伤,回去,就不要叨扰他老人家了吧!”
    话中暗示意味已显然,江忠那样的老奸巨猾,定然不会好应付,眼下不过是有人替她开了口,她暂不必向任何人解释。
    可她在扬州遭遇的这茬事,若叫江忠知道了,漏洞百出,随时会被戳穿。
    虽然江逸未必就没有怀疑,可至少他性子温和,若开口求他,兴许……
    江逸微怔,思量间笑道:“洛雪,我来,就是要与你说这事,明日我便要随押送犯人的队伍先行回京,你受伤的事义父已经知道了,不过,你暂且留在刺史府休养,我回去会跟义父妥善解释,你且安心。”
    最后两字咬的略重,望着那一贯温隽的眉眼,眉翎笑着点头,至少那一刻,她相信他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他既叫她安心,她便可以安心。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问过江逸到底是怎么与江忠妥善解释的,她只知道,她回京之后,再没有人问过那洞涧的事,她自然不会自己去提,只是当时,她的目光却深切的沉淀在那一袭披风上。
    阳光斜挑一抹,金辉与明紫相媲,竟输了几分温莹,那人也要走了么?
    江逸后来说的话,她也没在意听了,只是他临走时又突然折回,叮嘱墨玉道,“洛雪身子若有任何不适,即刻请军医过来诊治,切勿大意。”
    “军医?”眉翎扬眉轻问:“军医不回京么?”
    “军医是随七爷和九爷的一队人马过来的,两位爷暂且不走,军医自然是不会走的,方才七爷已吩咐军医这几日按时来给你问诊,直到痊愈。所以有军医照料着你,我才放心走啊!”
    闻言舒眉,眉翎微笑点头,墨玉却在江逸离开之后,横眉嗤鼻,“小姐莫要那么高兴,那军医是个庸医,他竟然要我给你备后事,后来被七王爷痛骂了一句,就再也不敢与我说话了。”
    庸医?眉翎高兴也不是因为军医,只是她醒来后所有的疑窦已泛滥成灾了,而又或多或少与那七王爷有关,他若就这么走了,那她满腹的疑惑谁来解?不过,她昏迷的时候,似乎也发生了些事?
    “那七王爷……都骂什么了?”
    “唔,也没什么。”
    墨玉鼻孔朝天,手下整理的被褥猛的一掀,屋内扬遍她的冷笑:“叫军医把自己的后事先办好,又蠢又丑,当陪葬品都没人要。”
    而当墨玉转过身来面对两个呆木的神情时,她昂首睥睨向颤颤巍巍的拎着药箱立在门前的人,又一嗤,“后面那一句,是我在心里说的。”
    屋门被扣开,寻目望去,阳光还未来及踱入,取而代之的是钝乱的靴履,还有,眼前乌泱泱的一片人。
    她迷茫的扫了一眼,脑子里只有三个字,不认识。
    但向她投来目光的每个人,面上的笑皆是同一个模子刻出的弧度,这谄媚的笑是为了丞相府而展的吧?
    眉翎扯了扯唇,一并回了个无可挑剔的笑。
    这帮人反倒不似江逸,他目中的关怀却是真真切切的,只是,她暼了眼离的最近的江逸,忙把目光避开,因为,她着实还没来及想好,要撒怎样一个弥天大谎将受伤这事给抹过去。
    “洛雪,你可记得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一言出,眉翎将头垂的更低了,终是躲不掉的问题,江逸虽是好意,可她……?
    她想了想,他言语间似乎留了一个空子,要不,摇摇头,就说不记得了?
    彷徨中,屋内偏诡异的寂静,各式花样的目光晾在头顶,她不用看也知道,唇舌嚅动了半晌,话亦懒得说了,好累,他爱信不信!
    就在眉翎准备干脆摇摇头说不记得时,一声轻笑逸来,这声音?
    眼前有步履攒动,屋外,阳光分外的明媚,一身明紫越众而出,光影浮掠,映得来者衣袂轻曳。
    那目光,她见过,在洞涧里,就是这样逆光而来,跟着她跌下去的,那人,她见过,在意识失去之前,最后见过的人。
    可他今日似乎并未打算走近,只将将迈入门槛,便收了步履。
    一众官吏躬身退在两侧,唯他一人负手而立,紫蟒纱袍笔垂俊挺,四爪鳞纹攀腰附肩,本是赫赫威仪,却因着这柔和的光缕,映得人温然如玉。
    那日还着着囚服,而今一袭蟒袍加身,矜贵的气度,卓尔的风华更不彰自显。
    难怪他会有那样的坐骑!
    朱唇启,醒来的第一句话,脱口而出,“七爷!”
    语落如珠,弹指叫某人定好的心神,备好的神情,付诸一炬。没敢走近,不过是怕情怯,可这一声吹散了他几日来的郁结。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忖思着那块玉,却猛然意识到,他介意,很介意,哪怕她只是半梦半醒的唤了宇文灏的名字。
    青丝勾勒出纤瘦的肩胛,清素的容颜还有些苍白,唯那锦绣般的眉目早叫他一眼便挪不开视线,更何况她就这样楚楚的望过来。
    这话一出口,怔住的不光听者。连眉翎也顿觉不妥,怎的没来由的说了这个,她不过刚醒来,岂该认得他呢?江逸微敛的眉宇已收进她余光,这个谎怕是再也圆不了了。
    那个七爷,好像也有些吃惊,眉翎懊悔的垂下首,想了想,又亡羊补牢道:“我,我听墨玉说的,七王爷……”
    目光再次讷讷的抬起时,她索性将从来没有过的,女儿家的低眉怯怯派上了用场。
    “各,各位大人,洛雪失礼了,我,我…”
    正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又有清音捎来,这次是紧扣着她的心弦。
    “江侍郎方才的话,应该问本王才对!”
    这话说的是不折不扣的冠冕堂皇,他不唤江逸姓名而称官阶,尊卑有别,意味已是很明显,至于用意嘛…?
    江逸闻言已颔首道:“七爷说笑了,下官岂敢逾礼!”
    这话更不假,某人自洞涧回来之后,对此避而不谈,他不说,谁敢问?
    实则,洞涧里发生的事就连九爷,七爷也未全部告知,关于战犯,关于宇文灏,还有那玉,其中有太多的蹊跷。
    他在等,等她醒来,看她准备如何说,方才在后面看见她似乎一时无语,他才走出来,她若不说,他有准备好的一套说辞,不过是刚才忽的被她唤了一声,愣了一怔。
    “刺史大人,要叫本王说,你实在该死!”
    毕恭毕敬的跟在身后的刺史,猝然又被拎出来点名,那本就没有的脖子一缩,战战兢兢的挪了出来,“七爷指点,下官洗耳恭听!”
    “你府里戒备甚是不严,先是有战犯被掳走,而后又是江小姐,幸而九弟带兵及时赶到了,否则,江丞相为我大燕社稷栉风沐雨,厥功至伟,而江小姐在你府里下榻,若是伤着纤毫了,岂不都是你该死?”
    一语毕,唇上弹起的弧光,完美。
    “是是是,七爷教训的是,下官该死!”
    一团身影立马急急的滚到了床榻前,开始了掏心掏肺的道歉。
    “江小姐弱质纤纤,又被那些狂徒吓着了,如今身体孱弱,刺史大人,你看,我们是不是不要再叨扰她休息了?”
    逮着官阶最高的人贬了几句,又撂下一句不是问话的问话,谁还敢置喙,连江逸也不好再过问,众人便都识相的离去了。
    “小姐,没想到我们在扬州城上碰到的那两个俊俏公子,竟然是七王爷和九王爷!”
    墨玉没心没肺的笑着,她自是还不知洞涧里发生了何事。
    可眉翎满腹的疑窦已如溃了堤的岸,她回过神来时,人虽早已散去,可她还定睛在方才那一落轩昂的身姿所立之处。
    他离去时,只略略颔首,笑意清浅,若浮云千里,还飘在她眼前。既不质问,也不戳穿,她不知道这位七王爷为何会替她隐瞒,可她对他,还有另外一些认知。
    ……
    案上烛火跃影,墨香萦萦绕绕。
    “哥哥,你今日说的戒杀放生,又是嫁祸给谁了?”
    “怎么能说是嫁祸呢,他可是父亲的得意门生,父亲只要一提起他来就赞许有加,说陵安王当年虽为副帅,却身先士卒,敢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是诸皇子中不可多得的帅才!不过,我觉得我也是不可多得的帅才。”
    “嗯?可惜元帅不这么认为!不过,陵安王是谁?”
    “就是父亲常挂在嘴上的七王,你哥哥我的挡箭牌,屡试不爽!”
    “还屡试不爽?你萝卜雕完了么?”
    “快了快了,佛祖的话有些多,两个砚台都快用完了,快叫墨玉再帮我研些墨!”
    “墨玉早睡着了!”
    ……
    故人不知流落在何方,而故人口中的人却在近眼前了。
    许是大伤初愈,有一种掏空的疲累,连江逸午后再来探望,眉翎也避而未见,她现在只想静一静,什么都不愿想,什么也都不愿意说,更没有精力去应付江逸,即便,他是善意的。
    就这么枯坐了半日,窗外夜已阑珊,案上残烛依稀如昨,晃得她眼中一片湿意。忽如而来的漆黑是墨玉熄了灯火扶她躺下,窗外月色凝霜,隔着鲛纱望去,一如那夜朦胧。
    “墨玉,这几夜,你一直守在我房里?”
    “嗯呐!”
    墨玉自她受伤后,就在她房内支了个小榻,这会已经躺下入寝了,虽只答了一个字,但那吱嘎吱嘎的晃动声,隔着夜色都能感觉到她在拼命的点头。
    屋内在一声碎薄的叹息声后,又静了下来。
    似真又似幻,那黑影太模糊,那触到的手又太真实,昏迷的几日里,竟是她脑中唯一的影像,还有,那许久不曾有过的温暖,似乎,很近,就在指尖。
    怔然良久,眉翎翻了个身,背过半轮月色,寂寂的阖上双目前,她脑中转过三个字和一个问号:宇文灏?
    暗卫领命,快马扬鞭声殁入暗夜。
    ***
    早霞在窗前素白的罗裙上镀一层胭色,暖洋洋的温煦直催得人忘却昨日腥寒的雨。
    “行李?”
    墨玉一早便在房内抓头挠腮的踱了几个来回。她们哪有什么行李啊,除了换下的男装,就仅剩那把她随身携带的短柄刀,结果还染上了……想想就糟心,可这刀,她又实在舍不得扔。
    扁了扁嘴,墨玉拿袖子将刀又使劲的擦了几遍,男装胡乱的一裹,一个死结打好,抬头望向窗前,“小姐,我们走吧!”
    刺眼的朝霞一如青石街上的夕阳,眉翎微眯了眸,音色有一丝难辨的喑哑,“墨玉,昨日石榴树下,掌柜他……你看到了吧?”
    “看,看到了啊!”
    忽如其来的一问,墨玉茫然点了点头,望向面窗而立的人,阳光在其身后倾泻而下,独留了那一道清萧却坚韧的背影。
    “墨玉,你自己离去吧”
    良久的沉默后,没有煽情的迂回,话要说得多干脆,才能将身边最后一个亲人也推开,墨玉半晌才反应过来,常在军营快忘了自己是女儿家,已许久不爆粗口的人,伸脖子喝断,
    “你放屁!我自?我哪也不去!”
    “你跟着我,可能会步掌柜的后尘。”
    两个姑娘都不是忸怩的性子,你哭我泣的惜别也不会上演。是以丫头撒泼,主子也不恼,索性开门见山,一口挑破。
    漫天的骄阳肆意挥洒,早已不复昨日凄风冷雨,但石榴树下的血腥依旧能叫人顿时寒噤。那话说的是更铁一般的事实,不能说没有迟疑,谁又是生来不怕死的?
    静默的那一瞬,不知墨玉想的是什么,但有什么主,便有什么仆,她也不是两点血腥沫就能吓趴的人。
    往榻上四平八稳的一坐,墨玉仰首卯足了劲,“那我也不离去!”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你苏家还欠我好几个月工钱呢,按规矩,你遣我走,还得额外给我一笔安生费呢!你有钱给我么?你没有!”
    连珠炮般的自问与抢答之后,鼓起的气也跟着慢慢泄下,墨玉兀自嘟囔起,“小姐,你可知我为何总随身带着这刀?”
    嗓音有一丝哽咽,摩挲着短刀,她自问自答道:“刀是我们十岁那年,老爷出征边关缴获的,一箱子的红斛碧玺,我一眼就瞅中它了,老爷见我两眼看得都放光,便送给我了,说是女子防身用正好。其实,我可没想那么多,只道小姐无论有什么好吃的,但凡切得动,定会分我一半,我那时就想,这刀,我们小手拿着用正好啊!从此,就带在身上了。”
    墨玉狠抽泣了一声,赌气般的撇了撇嘴,“至今还未碰到过它切不动的。”
    指尖划过刀刃,薄锋流着冷光,伴着一道陡然沉肃的音调,“小姐,我们一夜间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走,若真有那一日,你还有我,我不仅有你,还有这把刀,它终于可以按照老爷的想法来用了。”
    阳光滑过锋刃,短柄刀虽其貌不扬,可今日细看,才发现它竟真是那样的小巧精致。
    “以后有的吃我们就多吃点,没有就少吃点。”
    墨玉一揽袖子攒了把泪,拍起胸脯,“以后哪怕就只有半块饼,我也会把它再分一半的,小姐你放心,我们要饿一起饿…”
    “墨,墨玉”
    话题实在拐得有些偏了,眉翎忍不住见缝插针道,“我们不是去乞讨。”
    “那就更没关系了。”
    音线陡然滑到了一个高度,墨玉睥睨众生像,“只要饿不死,还有什么可怕的!”
    一场离别竟这样收场,眉翎哭笑不得,但墨玉的话她听的真切,说的是自己却更是讲给她听的。两人都只剩彼此,更无所谓失去了,能握在手中的,就请珍惜吧!
    ***
    正午的日头明晃晃的悬照,犹不及这方苍虬的字匾灿黄刺目。
    相较之下,朱漆大门则稍显斑驳,门前两头石狮虽怒目威严,却难掩经年的沧桑,想来这府邸也是经风历雨的老宅了。
    眉翎立在阶上仰望的,正是洛城江府的门楣。
    “二位是?”
    “请告知莫管家,医女求见。”
    江府内院颇大,两人由一小厮引路,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甬成道直通中堂。府内人丁果然稀少,穿堂过弄却未见三两家丁,偌大的府院说不出的幽静。
    “请二位在此稍候。”
    小厮说罢便转身离去,二人静候处正是江府中堂前的庭院。
    “冷清,冷寂,冷幽,冷……”
    眼珠溜溜的转着正想着措何辞藻,转了无数圈,一片芳菲恰入眼帘,墨玉咋舌嘶了声,“我瞅了一圈,也就这花还有点生气。”
    正值春日,院中芳卉争妍便要数那桃花最盛了,蔓叶蓁蓁开的如霞似雾。堂前的两人正弥望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医女到了?”
    白芷打内院步出,换了身份的三人立在这江府,一时相顾无言,静得听得见风携桃花簌簌而落。
    偶尔有几位侍从打身旁路过,终是白芷先沉了口气,淡声开口:“我是这府中的管家,你们可以叫我莫妈妈,二位随我来吧!”
    三人就此向内院行去,一阵疾风忽的穿堂而过,打落一路肩头的残香。
    无人留意到她们身后,诺大的中堂前,冷寂的花圃里,桃花千层丹霞中,有一株娇颜,诡异的独秀。
    ***
    江府内院雕栏斗拱,东西两苑遥遥相望。
    三人行至廊檐复回处,一阵潺潺的琴音忽而延绵入耳。
    晌午的阳光透过雕花石栏斑驳在院中,若说江府幽冷,那此处则更加清寂,不似中堂花圃群芳争粹,深深如许的庭院只一株孤木,琼枝疏影却不见芳菲之色。
    满院只闻得婉转低缓的琴音,玉晶珠垂,帘后,一女子挽纱抚琴,玉指起落间有低吟的浅唱。
    音色薄如轻烟,似与院中的孤树互诉衷肠,明明是情曲,却淡漠出几分悲咽来,叫人不忍心打断,似一个不小心,它便会随风飘逝。
    那是眉翎第一次听抚琴人的曲调,若说琴艺之高,那帘后的女子堪称精妙,可低咽的轻唱却偏生给人一种情不知何起的动容。
    弦音悠悠一颤,似发觉了来者,珠帘一划,一道眸光轻轻瞟来。
    杏仁目罥烟眉,那样的柔情绰态,只可惜,面色有些病态的苍白,连两片桃花唇亦像被拭去了血色。
    “徐妈妈告老还乡了,这是新请的医女,特来照顾小姐的”。
    白芷轻柔的声音也是压得低低的,不过将徐妈妈暴毙说成回乡,她说着引身后两人见礼,“这位是我们江府江洛雪小姐。”
    伴着一声有气无力的轻咳,女子眼波朝白芷身后流去,未待她开口,一道低柔的声音已自微蹲行礼的人传来,“眉儿略懂些医术,特来此侍奉江小姐。”
    眉翎隔着微卷的珠帘望向眼前的江家小姐,江洛雪,娥眉微蹙愁生双靥,病喘吁吁娇弱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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