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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鼓擂擂敲响,每一声都在冲击被偷袭者的心脏。军旗飘扬,大队人马顺着山坡而下,滚滚浓烟中,宛若锋利的匕首直插敌人要害。
“不好!燕军偷袭!”
“啊!!!”惨叫声骤起。
后知后觉的北嵘驻军哪里抵抗地了突然的偷袭,还没来得及列队迎战,瞬间就被气势汹汹的燕军冲的七零八落,一盘散沙。
“杀!杀!杀!”
燕军震天的吼声响彻在寒冷的夜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北嵘士兵狼狈的哭喊声。
术兀图眼见身边士兵越打越少,再打下去只怕连身边的亲兵都要折进去,差点吓尿了裤子。转头看到不知何时出来悠哉哉的赫连戎川,他瞬间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
东云国并不介入这次燕国和北嵘国交战,只是周旋于战场两边,做些兵马粮草往来。东云国力雄厚,又远离战乱,是谁都不敢轻易招惹的一方霸主。所以要想活命,就只能混进这东云王子的队伍里。
术兀图满脸堆着笑凑过去:“殿下!好兄弟!大哥!你是中立国,燕军必然不敢攻打,不知可否让本王混进你的队伍,一起撤退?”
“哦?”赫连戎川仿佛刚从一场精彩的大戏中回过神来,双手抱胸,用有些迷惘甚至天真的目光看着术兀图:“凭什么?”
“凭——?”术兀图一时语塞。
正像他所说的,赫连戎川背后的东云国是这次交战的中立国,这次来战场,不过是做兵马粮草的生意而已,犯不着冒险救他,得罪别国。
凭什么?
眼见赫连戎川就要走远,电光火石之间,术兀图突然灵光开窍,赶紧拉住救命稻草:“就凭那卖给我的那八千车粮草!价钱上,我再加一成给你!”
赫连戎川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
“两成!两成——三成!”术兀图紧追不舍。可赫连戎川利落地翻身上马,并没有停下来搭理他的意思。
“四——五成!五成!”术兀图抱紧赫连戎川小腿,毫无主帅仪态,快哭了。
赫连戎川垂下眼,冷漠地看着瑟瑟发抖的术兀图。
“翻倍。”
术兀图瞪大了眼睛。他有些惊讶地看着赫连戎川,对方那一改往昔的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茶褐色眼睛,头一回让他感到陌生,以及彻骨的冷意。
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明白过来,这个平日里嘻嘻哈哈浪荡不羁的二皇子,原来竟是一匹老谋深算的狼。
术兀图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攥紫了拳头,心里一横:“好……翻——倍!”
“字据?”赫连戎川懒洋洋伸出手掌。
术兀图急火攻心,无奈保命要紧,一咬牙,掏出怀中形影不离的授印:“这就是字据!”
赫连戎川展开了一个阳光灿烂的,在术兀图看来却有些毛骨悚然的笑容,一挥手,一匹快马已冲到身前。术兀图手忙脚乱,翻身就要上马。
赫连戎川轻蔑一笑。怪不得近几年北嵘国势愈发衰微,这样的贪生怕死的草包居然也能拿来当主帅。
不远处,燕军已经像矫健的猛兽般冲杀过来。赫连戎川得意一笑,今夜,从那个俘虏进入营帐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此人并不简单,八成是燕国的细作。他并不点破提醒术兀图,为的就是这一刻的趁火打劫。
他还真得感谢这次偷袭。
高高扬起的华丽东云皇室大旗是他的保护伞。这次,他已然可以全身而退。
赫连戎川朝束手无策的燕兵轻蔑一笑,调转马头就要离去——
嗖!
破空之声!
赫连戎川眼前突然一道银光闪过——
“啊!”术兀图一声惨叫,从马上直直倒栽下来,眼睛恐惧的大睁着,却没了活人的神采。
一支银箭从他的后心窝刺入,射了个对穿,却劲头不减,箭直直扎进被踩的坚实的雪地里,竟然几乎全部没入进去。
这是谁射出的箭,方向如此之准力道如此之大,速度如此之快?
“殿……下,您……您的脸……”身边的侍卫声音抖得不像话。
赫连戎川这才感到脸颊有些刺痛,伸手一摸,居然见血。
是被刚才那只箭划伤的。
周围的人都被这恐怖的一幕镇住了。
大家纷纷向对面山坡看去。
月亮从乌云中探出头来,银色的光芒透过浅浅的云层,如银瀑般倾泄下来。在山坡之巅。只见一人一马立于月下,战甲与骏马皆白,脸罩银色狰狞面具,唯独一身大红披风在寒风中飞扬如凤凰展翅。
所有人一时竟看得怔了。周围与燕军交过手的北嵘士兵,见了主帅被一箭射死,早已乱了军心。又见到此人,更如同见了鬼魅,还没聚集好的阵列剧烈骚动起来。
在血腥弥漫的战场上,有一条最恐怖,也最传奇的流言。燕国云麾将军晏长清,力大无穷,威猛无比,十七岁封正三品云麾将军,十八岁为追击进犯的北嵘军主帅浑胡氏及其余部,亲帅玄甲骑兵八百,于荒野戈壁中不眠不休直奔数百里,终将精疲力竭的胡浑氏斩余马下,俘虏五千余人。
因为太过传奇,人们便私下里传言,说这个晏将军实则是个妖怪,相貌奇丑,满脸黑毛,血盆大口,凡是见过他真面目的人,都被吓死了。所以他总是带着银面具。又因为他正好姓晏,与“阎”同音,人们私下里便称他为银面阎罗。
眼前这人,岂不就是?
不少人顷刻抱头鼠窜,但更多的则是丢盔弃甲,跪地高呼:
“降军不杀!阎罗王饶命,阎罗王饶命!”
降军不杀四个字此刻如同免死金牌,顷刻之间,北嵘士兵纷纷放弃抵抗,跪地双手捧着刀剑哭喊着:
“阎罗王饶命!”
“阎罗王饶命!”
满山遍野的饶命声颇是壮观,代表进攻号令的战鼓戛然而止,训练有素的燕国玄甲军果然停止了攻击。
北嵘军如临大赦,纷纷丢兵弃甲,齐刷刷跪倒一片。只剩下被团团围住的东云人,颇为乍眼。
玄甲军犯了难。这投降的北嵘士兵好处理,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东云人却让他们没了办法,打不是,放也不是,只好将他们团团围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玄甲军的主帅身上。
晏长清纵马向前。
他在战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团团围住的东云人,华丽的东云皇室大旗之下,那人却气定神闲不见丝毫窘迫,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与躺在大营里欣赏舞姬的眼神没有什么两样。
每个燕军士兵都知道,燕国东部,是国力同样雄厚的东云国。燕国的国力,是祖祖辈辈的燕国人在马背上用鲜血一点点打下来的。而东云却像是老天爷偏心的恩赐。东云物产丰饶,尤其盛产可锻造天下顶级兵器的淬雪石。又地势偏远,向来远离战乱。可东云却偏偏不甘于此,赫连王族历代总是贩卖稀缺的战略资源给交战两国,是臭名昭著却又让人无法置喙的王族。
晏长清眯起眼睛,他晏长清满门忠烈,历来最瞧不起的,就是这样这仗着老天爷和祖宗恩宠,无法无天的纨绔。
可偏又,无可奈何。
燕国与东云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虽然东云给北嵘提供兵马粮草,但是他晏长清又何尝不清楚,他麾下的兵器,战马,又有多少也来自东云?
晏长清修长的手指攥着紫衫长弓,搭箭扳指在月色下闪着寒光。狰狞的面具之下,没人知道他的心思。
半晌。
一声令下,玄甲军纷纷收起刀剑。
可赫连戎川却丝毫没有赶紧撤退的意思。他抱胸一笑:“将军可一定要记得,今夜是谁救了你。”
现在离得近了,他注意到晏长清战甲下露出了一段线条优美的脖颈,在大红斗篷的映衬下分外白皙。
果然,今夜就是这位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易容成俘虏,一把火烧了北嵘粮草大营。
真是妙计,易容得惟妙惟肖。若不是他多疑,趁其不备伸手试了试,恐怕也要被骗了。
四周的人却不明白这其中原委,不由又惊又奇。这人好大的胆子,明明是银面阎罗打算放他一马,怎么他还得寸进尺?
所向披靡的晏大将军,怎么可能需要别人去救?
一阵寒气袭来,周围人纷纷打了个哆嗦。
晏长清居高临下,冷冷地看了赫连戎川一眼,仿若未听见赫连戎川的话,转身就走。
西风起,旗飞扬,纵马踏过死透了的术兀图,墨绿镶金的燕军大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逐渐远去。
赫连戎川抬手轻轻擦掉了脸颊残余的血迹,看着那逐渐远去的挺拔的背影,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银面阎罗,我们还会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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