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双双

第十章 祸从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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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是好兄弟,你为什么躲着他?”双双忍不住问。
    他俩背着露微的目光,各怀心事地走向便利店。
    “我都这么大了,不该永远当弟弟。把自己搞成这样,也是没脸见他。”曹野苦着脸说。
    “真的兄弟,哪会介意这个。”双双开导道。
    “他不介意,但我介意呀。”曹野见双双不解,继续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自己要给自己压力,不能永远躲在他的庇护下。”
    双双低下头,暗自一笑:“有他这么上心,我也放心好多。”
    曹野没听清,自顾自说道:“说来真巧,我和他,简直前世有缘。我们幼儿园就认识了,据说,出生的医院都一样,还一个产房!一路过来,我们都是同学,现在还考进同个大学,虽然专业不同,但宿舍在同一层。你说巧不巧。”
    “也不知道我上辈子做了啥。这辈子感觉挺惨的。不过还好有个露微陪着,算是老天眷顾了。”曹野说着,发现天色渐渐阴沉下来。不过几分钟,阳光便从金黄化为灰白,整个世界像坠入了黑白胶片。
    “这是要下雨吗?”曹野抬起头,猛烈的风吹起他的刘海。
    他看见厚厚的灰云从南方的天空汹涌而来,一层层铺在空中,向四周翻滚。天地的色调顿时变得阴沉晦暗。
    双双皱着眉,她停住脚步,对曹野说:“我感觉很不好。小区那里好像有事,我得回去看看。”
    “唔,大姐头不在家坐镇,鼠辈宵小就出来闹事了?你快回去看看吧,自己一定小心。”曹野叮嘱道。
    双双轻轻嗯了一声,突然像狂风吹起的大白被子,嗖得一声腾空而起,一头扎进身边的古老砖墙里面,消失不见了。
    曹野看愣了,许久才吐出一个字:“嚯。”
    ——
    滚滚的云层早早笼罩了南门小区。
    即使在晴天,老旧楼道的采光也十分糟糕。到了阴天,更是灰暗无比。站在其中,仿佛置身于泛黄的胶片电影中。
    远处传来闷雷。此时小区居民大多在午睡,灰色的楼道中空无一人。风骤起,大院里的树枝摇晃起来,零碎的枝叶打着卷儿飞上天空。
    曹野房间的下方,便是房东四婶的家。此时,她正仰天躺在地板上的凉席中呼呼大睡。她穿着斑点黑背心,身上盖着一片蒲扇,嘴巴大张,好像要吃什么好东西。
    小六子躺在她的脚边,两只脚横亘在四婶的大腿上。他的眼睛圆溜溜地盯着天花板,看见一片发黄的墙壁和上面细小的纹路。电风扇嗡嗡地叫着,四婶的鼾声也跟着相和。
    对年仅四、五岁的他来说,午睡实在浪费他过剩的精力。
    屋外也响起了风声,还有细碎物品跑动的声响。光线黯淡下来。小六子扭过头,看见窗外的天空变得昏黄。
    尖利的风声就像哨子,一阵阵吹得他忽然特别想撒尿。他爬起来,拍了拍四婶的腿。四婶纹丝不动。他伸出拇指和食指,掐住四婶的鼻子。过一阵子,四婶眉头一皱,脑袋往左边一晃,油油的鼻头轻易地滑脱了小六子的稚嫩的手指。
    小六子没办法,只好自己起来撒尿。他从凉席上起来,两脚踩在四婶的拖鞋上。这几天地板没擦,四婶不许他光脚踩在地板上,一旦看到了,就会骂他。
    在小六子看来,这没擦的地板就像大海,凉席是一个小岛,而拖鞋则是小舟。他驾着不合尺寸的小舟,左一下右一下,用脚背拖动小舟渡过大海。他驶到厕所门口,懊恼地发现厕所的破门又被锁上了。
    这年久失修的厕所总是一股子尿骚味,不关门,气味可以窜到走廊上。但门偏偏不能掩着,它总会弹开。必须用锁给扣上。这锁也只有四婶能动,因为它也是破玩意儿,位置有些不对,如果不用脚把破门顶着,还锁不上。
    打开这个破门,超越了小六子的能力范围。可尿意在他身体里大吵大闹,一定要出去玩。小六子对体内的那股力量很不满意。他明明正在很努力地给它创造机会,它为什么就不能耐心等等呢。
    这不满意,很快便迁怒到自己的小丁丁上。每次都要伺候这个家伙吐水,它也不说声谢。眼下时局困难,它也不知道体谅,一个劲儿地闹腾,真是没良心。小六子想着,就推开纱门出去了。
    屋外有个垃圾桶,里面装着塑料袋。四婶不允许他往里面撒尿。可这次他坦坦荡荡,不是他要撒,而是他的小丁丁硬要干坏事。他确实劝不住。
    他拖着巨大的拖鞋,啪塔啪塔地走到垃圾桶前,脱下裤子,掏出罪魁祸首,在胁迫之下开闸放水。
    远处黑暗的角落中,一个红色的身影慢慢浮现。
    污脏的红色连衣裙上,覆盖着满是泥水的黑色长发。她以发覆面,不见脸孔,脑袋几乎是九十度横在脖子上。她的身子骨像是被碾碎了,关节以奇异的角度歪曲着,一动便发出轻微的“咯啦”声,好像骨头在不断地摩擦。
    她伸出惨白的手,全身关节七扭八拐地往前挪动,朝小六子走去。
    小六子撒尿正欢,水柱飞滋,全然没注意到红婶正向他靠近。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
    红婶的另一只手也弯弯曲曲地伸了出来,朝着小六子的后脖子摸来。就在离他脖子只差五六厘米时,红婶忽然无法前进了。她超前抓了两把,破碎的指甲只擦到了小六子的头发。
    她回过头,发现是薄雾状的王老伯紧紧抓着她的衣服,不许她前进。这老头子新死不久,曹野刚搬进来时,还看见过祭奠他的花圈。此刻他模糊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看得真切,他的眼睛瞪得很大,顽固地拉着红婶的衣服不松开。
    见有鬼碍事,红婶不耐烦地回过身,扯了扯自己的衣服,王老伯的力量远不如红婶,立刻被拉去好几步,他连忙站稳身子,倔强地咬着牙,将红婶往后扯去。此刻红婶的爪子离小六子,不过只差一指的距离。
    红婶嗓子里发出低哑的咆哮声,她盯着王老伯模糊不清的脸,猛然抬手朝他挥去一爪子。模糊的王老伯就像清晨的薄雾被凌冽的疾风给切成碎片,立刻四下消散,牵制着红婶的那股力量也消失了。
    红婶回过头,发现小六子正在抖自己的小丁丁,然后快速地提上裤子。她焦急地低吼一声,向他扑去。可是小六子动作更快,他听见四婶起身的声音,怕被发现撒尿的事,立马一低头,踏踏踏地甩着拖鞋,跑回屋子,将纱门砰一声关上。红婶的指尖擦着他的头皮而过。
    红婶不死心,继续往前飘去,却像遇到了一堵燃烧的墙壁般,被拦住了去路,不仅无法靠近,而且浑身剧痛。她的喉咙里滚出嘶哑的呻吟,往后退了好几步。这已经是她第八百次尝试了。四婶的房子,她就是无法靠近。
    她盯着四婶家的窗台,目露凶光,却无可奈何。窗台上挂着一串棕色的旧佛珠,巴掌大小,用红绳穿着。因为常年疏于保养,红婶变成灰绳,佛珠表面也有些龟裂,上面蒙着尘埃。
    红婶呆立了许久。忽然身后一道白光飘然而至。红婶回过身,看见双双面无惧色地站在那边,两手交叉在胸前,歪着脑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王老伯的魂灵被打散了,此刻却在楼道中慢慢凝聚,就像一团白云,被人草草捏出个人形。
    一道红光闪过,红婶朝上方飞去,瞬间没入天花板,消失在眼前。双双二话没说,立刻跟了过去。瓢泼大雨哗啦啦地下。曹野的雨伞几乎要被雨箭扎穿,浑身淋得湿透。雨借风势,几乎是横着甩来,光明磊落地拍在曹野的脸上。
    夜幕降临,厚重的雨幕将灯光也吞噬了。他拼命地跑着,脚下是一个又一个水坑,因为太黑看不见,它就像地雷般冷不丁地炸曹野一身。
    “卧槽!”他又踩到了一个大坑,半只脚浸在冰凉的水里面。他连滚带爬地逃向南门小区,嘴里啊啊啊个不停,终于躲进了楼栋里。他站在屋檐下直喘气,整个人就像水里捞起来一样,地上很快湿成一片。
    赶紧回去换衣服,不然要冻着。曹野心想。
    一场秋雨一场凉,曹野明显感觉到,下雨时的气温已经降了不少,跟夏日雷雨的清凉爽快完全不一样。
    他甩着雨伞,走上楼梯。路过四婶家,门锁着,屋内亮着灯。曹野将雨伞用带子系好,挥了挥满手的水,一抬头,吓得停住了脚步。
    他看见一团白雾般缥缈的老头,飘在楼道中央。老头闭着眼,向右边低垂着脑袋,两手耷拉,两腿弯曲,微微颤抖着。他的身体似乎还不成型,脸孔稍稍清晰些,而身体看不分明,尤其是手脚,几乎和白雾融为一体。
    这诡异的姿势看得曹野毛骨悚然,他把雨伞横在身前,退了一步,心里喊道,双双,救我!
    那老头似乎听到了他的话,忽然一睁眼,向他射来锐利的目光。曹野又连退两步,心脏跟老头一样发起抖来。
    都说时运差,身体弱时,会见鬼。今天我淋雨了,怕不是把我的火给灭了吧。曹野心想。他左右看了看,忽然看见四婶的窗台上挂着一串旧佛珠,大喜过望。他本能地觉得,这是辟邪之物,定能对付那个鬼老头。
    曹野立刻拿下那串旧佛珠,借着身上的雨水,将佛珠的灰尘给擦得一干二净。佛珠变得圆润明亮。
    鬼老头见曹野拿着佛珠,忽然面露惊恐,他拼命地摇着头,似乎说起话来,但他嘴巴开开合合,却没有一丝声音,像是滑稽的默片。
    举着佛珠,曹野一步步靠近鬼老头。鬼老头更激动了,他的嘴巴张得更大了,似乎在嘶吼,他的双手不停摇摆,整个人上蹿下跳,急得直跳脚,似乎在求着曹野停下来。看见一个老人家这样活泼,曹野忽然觉得十分有趣。
    看来这佛珠真的有用,这鬼老头吓成猴了。曹野满心欢喜地想着,带着佛珠窜上了楼。还没走几步,曹野手中的佛珠绳便没预兆地断了,佛珠噼里啪啦撒了一地。他哎呀一声,连忙去捡。
    他的余光看到,即便佛珠断了,那鬼老头也没办法靠近自己。此刻,他正在二楼捶胸顿足,像是气坏了的样子,然后抱着脑袋,蹲了下去,变成一小团白雾。老鬼咋这么激动。曹野心下疑惑。
    幸好佛珠没有滚太远,曹野很快就把它们收好了。虽然破,但这毕竟是四婶家的佛珠。弄破了它,曹野很过意不去。
    他望向窗台,发现自己铅笔盒居然也晾在那里。几天前他洗了放在屋外晒,后来就消失不见了,曹野也因为事儿多给忘了,没想到居然又被四婶给顺走了。他气急败坏地举着佛珠,大声说道:“我寻思这个没人要了!”然后心安理得地上去了。
    楼道上的白雾王老伯绝望地飘走了。
    曹野走后,楼道里的灯也熄灭了。黑暗又一次笼罩了这里。
    黑暗中,红婶倒挂着,从天花板上降下一颗脑袋来。她的头发往下垂着,像一条条湿漉漉的水蛇。忽然,她咧开嘴,嘿嘿地笑起来。她的嘴角在浮肿、苍白的脸上打开。她越笑越大,嘴角越咧越开,咧到近乎不是人能达到的位置,一直咧到耳垂边: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屋外的雨淅淅沥沥,渐渐小下去。再过了三五分钟,雨点止了。
    双双在屋里来回走动,时不时梳着自己肩上的一小撮发尾。当她晃到第二十三圈时,她终于忍不住说道:“我怎么感觉,那红婶越来越闹腾了。”
    曹野正在挤一根火腿肠,桌上用开水泡好的拌面散发着白雾,他问:“她不是一直在搞事情吗?”
    双双丢掉手里的发尾,望着曹野神色忧虑道:“我感觉,我快要镇不住她了。这些年,头一次这么心慌。”
    曹野正用塑料叉子插断火腿肠,他一听,顿时僵在那里:“不是吧?连你也镇不住?那怎么办呀?”
    “她的怨念越来越重,尤其今晚,不知为何。”双双说。
    听双双这么一说,曹野有些紧张,他赶紧吃了一口面,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然后起身去开灯,把所有的灯具都点亮。大概是觉得鬼怕光。他左右看看,忽然问双双:“我如果撒泡尿,放在杯子里,应该有用啊?”
    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双双一脸疑惑。
    “童子尿啊!我撒点童子尿,一定有用。”曹野兴冲冲地拿起一只纸杯,往厕所跑,在厕所门口忽然停住了。他扶着墙壁,犹豫地问:“但是我有个问题。这个童子该怎么界定?按传统文化来说,这是未泄元阳的人。但是呢,你知道在青春期,人会遗精,所谓精满则溢,那么这样的人算童子吗?而且先放一下这个遗精,如果是自己和自己弄的话,就是那个,嘿嘿,自己那个了,这是没有阴阳配合,就是自己单独阳地泄出来了,还算是童子吗?”
    双双听他胡说八道,作势要打他:“你瞎胡闹!”
    曹野嘻嘻一笑,往厕所里窜去,关了门。双双追到厕所门口,脸上愠色犹在,下一秒便忍不住笑出来了。
    她嘟哝着什么,走到窗前,注意到楼下似乎有人吵闹,仔细一听,是四婶在和别人吵架。曹野拉开门出来,甩着手上的水珠,问:“你在看什么?”
    “楼下有人吵架。”
    曹野走到窗户边,侧耳倾听。的确,四婶又在歇斯底里,但是另外也有个男人在那大吵大闹。那男人似乎喝醉了,他声音粗犷,但是醉得口齿不清,好像在向四婶要东西,他一个劲地嚷嚷着:“……你妈的……还给我!还给我……”
    四婶的声音就像生黄豆滚落铁盘子,镗啷啷金铁齐鸣:“我都能当你妈了!你脑子清楚一点,你这样子顾好自己就不错啦。讲道理,你给过几个钱?现在想要走就要走,以后跟着你喝西北风?”
    两人吵个不停,间杂小六子的尖声喊叫:“大家不要吵,大家不要吵!”
    曹野往下探了探身子,发现楼下人影缭乱,街坊邻居的身影也在里面交错纵横。大叔大妈一齐劝架,声音乱成一片,仿佛楼下是一群鸭。窗台上的破花盆里,枯枝败叶漠不关心地在风里晃着。
    这不是第一次了。曹野心想。四婶因为乱顺租客东西,好几次被人追上门骂,这场景,倒是稀松平常的很。
    果然过了一会儿,吵闹的声音都消失了。浪潮退去,收音机的唱戏声又在楼道里轻吟浅唱起来。
    “看吧,还是她手贱。她这样,迟早要倒霉。”曹野把脑袋埋进枕头里,闷声闷气地说。
    他没听到双双回答。于是抬眼一看,发现双双站在屋外的走廊上,探头往楼下看着什么。
    “曹野,你快来看,好像有事!”双双忽然大声喊他。
    莫非是红婶?曹野做了心理准备,他踩着拖鞋,就跑出门往下一看。
    楼下大院的花坛边沿上,侧躺着一个灰衣男人。他一只手抱着酒瓶子,一只手臂盖在自己的脸上,两脚蜷缩着,全然不顾花坛上全是雨水,像死猪一样一动不动。更可怕的是,在花坛的草木深处,红婶就倒挂在里面,像是一只巨大的红蜘蛛。她盯着那个男人,缓缓攀下来,动作缓慢,如同流淌的泥浆。
    那男人似乎睡得很死,对眼前的危险全然不知。
    “快救人!”曹野喊道。双双立刻就穿过了栏杆,往下飞去。曹野没法跟着,只好顺着楼梯往下跑。路过四婶家,四婶正在洗碗,她喊道:“你小子水电费还不交?”
    曹野跟那个男人一样,在心里骂了四婶的妈,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院子里。
    双双正和红婶对峙着,中间躺了一个半身湿透的醉酒男子。红婶的身子保持着往前倾斜的姿势,如果换作人类,要就朝前摔倒了。双双则面无表情地杵在男子身前,与红婶面对面。
    见双方势均力敌,曹野躲在双双背后,壮着胆子说:“你别乱来啊。这位可比你厉害多了!”他没注意到,自己上衣口袋里的佛珠正发出微弱的光来。
    曹野发现,他的到来似乎真的助长了声势。红婶的身体纹丝不动,但整个人在往后缓缓平移,慢慢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刚刚松了口气,曹野就听见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四婶的大嗓门在曹野的耳边砰一声炸开了:“卢刚?卢刚?哎哟怎么睡这!可别吐了啊,吐了会活活憋死的。小伙子帮把手!”她对曹野说。
    凑近了,才闻到这位叫卢刚的男子身上一股熏人的酒臭。曹野捂着鼻子,推醒了卢刚。卢刚的手抬起来,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看了看周围,又摸了摸湿漉漉的头,似乎还搞不清楚身处何地。
    “把他抬四婶屋里吧。在这冻着肯定会得伤寒的。”双双说。
    得了双双的命令,曹野立马将卢刚拉坐起来,搭着他的一只手,将他架起来。卢刚迷迷糊糊,倒也是听话,顺着曹野的力站了起来,一起往楼上走。
    喝醉了的人,真沉啊。曹野心想。他使尽全力,拖着卢刚,沿着台阶,一节一节往上爬。他新换的干衣服又被搞得一塌糊涂。
    进了四婶的房门,小六子迎了上来,他大声喊道:“爸爸!”然后被卢刚呼出的酒气给熏到,捂住了鼻子倒退好几步。
    这层关系曹野从没注意,这邋里邋遢的家伙竟然是小六子的爸爸?那他跟四婶是什么关系?既然这么亲,为什么要吵成那样?曹野一边想着,一边将卢刚扶到沙发上坐下。
    四婶拿来一条热毛巾,给卢刚擦脸。
    曹野这才看清,这个名叫卢刚的醉汉,其实也不是那么邋遢。他的皮肤挺白,大眼睛,薄嘴唇,年龄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只是胡子拉碴,所以显得脏。如果好好打理一下,是个一表人才的货色。但是唯独他的眼神,空荡荡的,像是搬空了的屋子。
    他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屋里弥漫着酒精与胃部消化物的刺鼻酸味。曹野被熏得面目狰狞,四婶又漱了漱热毛巾,闻到这股味道,埋怨道:“这又是喝了多少!”
    卢刚哼唧了两声,忽然呜咽了一下,眼眶红了。他抬眼看了一下曹野,又转向四婶,像是找对了人,说道:“我梦见兰儿了。”
    四婶一听,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曹野和双双交换了一下眼神。
    卢刚继续说道:“兰儿问我,怎么躺地上呀?她问我冷不冷。我说冷。她说,跟我一起走吧。一起走了就不冷了。然后,我就被推醒了。四婶,你说这个梦是什么意思?”
    四婶没好气地说:“能有什么意思?鬼意思!你又喝的烂醉!你先前还跟我吵架,骂我娘,你记得不?”
    “你说的兰儿,是谁?”曹野忽然问卢刚。
    卢刚看了他一眼,忽然捂住眼睛,呜呜地哭起来:“是我那苦命的老婆!”
    “哎呀你个混小子,打听李兰的事干嘛?走走走,回去回去。这没你的事!”四婶推搡着曹野,把他往屋外赶。
    冒着危险救下了小六子的爸爸,现在还被这样呵斥,曹野气不打一处来。
    双双倒是没生气,她对曹野说:“我们先赶紧回去。你告诉他们,今晚就呆在屋里,千万不要出去。”
    双双的话,曹野向来听。他拨开四婶的手,忍住没动气,阴阳怪气地说:“谁要跟你这儿呆着?我一分钟都不想留。我告诉你,要没我,你这位卢刚,早就被女鬼勾魂了。你们呀,今晚老实待在屋里,别出来。别怪我没提醒你!”
    此话一出,四婶顿时面如死灰,她期期艾艾地说:“瞎话,什么、什么鬼!”
    曹野一甩头就往楼上走,走到楼梯半截儿,他才说:“还有什么鬼,红衣鬼!”
    他看见四婶的表情十分微妙,看自己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但是,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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