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远离我

    [] 最快更新！无广告！
    老师正在黑板上画着图，好像是关于滑轮的受力分析，班级里一片安静。陈晓瑜先是感觉到一阵莫名的恐慌凭空降临，她的心跳快得好像要跳出来。她整了整自己的袖子想要转移注意力，却无济于事。紧接着，她感觉到胃里一阵翻腾，让人联想起火上爆发时沸腾的岩浆。几乎同时，一股酸水伴着午餐吃的鲅鱼味道直冲上来，晓瑜紧紧用手捂住嘴才没有让那液体像消防水柱一样喷射出去。她勉强拂了拂胸口，感觉有一小块湿了。
    这时候下课铃响了，陈晓瑜像得了救一样冲出去，把胃里的东西呕了个干净。回来的时候遇到林珊，她抬起头盯着晓瑜，“你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没什么，胃有点不舒服，喝点热水就好了。”陈晓瑜勉强冲她笑笑。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一直到她回到清山市遇到我为止，都没能完全摆脱这种折磨。这病，是让医生都束手无策的心病，是对任何人都难以启齿的羞辱。
    陈晓瑜无奈地为它取名：安静恐惧症。可无论有怎样的难言之隐，生活还是要继续。那时，陈晓瑜习惯在完成一天的学习任务后打开电脑，在自己的博客里写点闲言碎语。这是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账号，有且仅有一位关注者。
    “离高考还有八百天。”她快速打着字。“十六岁的我，一心渴望成年以后离家的自由，每天都不忘修改桌子上的小黑板上距离高考的日子。难道是因为我太过心急所致，才会迎来了这样一位心灵上的不速之客？”她点击了“发表”键，伸了个懒腰。
    不一会儿功夫，就有人回复了。“小鱼，你该不会是恋爱了吧？”陈晓瑜看了看时间，刚好午夜十二点。“古木，你还没睡啊。”
    “你不也没睡？”’古木秋雨‘回得很快，后面还跟了一长串问号。
    晓瑜不由微笑。“不，我没有恋爱。只是觉得，自己没有想象中强大。”
    “究竟遇到什么事了？”“我发现自己常常陷入恐惧，而且是对生活中的小事。我是不是很没用？”
    “当然不是。有些事对你来说小菜一碟，对别人来说就难于登天。反之，常人习以为常的事物，却可能是你的难点。万事万物，总是此消彼长，彼消此长的。古往今来，试问有几人可尽得其所欲呢？”“谢谢你，古木，你的话总能让我宽慰。”“不客气。记住，要放宽心。”
    “对了，你为什么也这么晚睡？”晓瑜问。
    “我是高中生，正在备考呢。”“真的？”陈晓瑜发送一个惊讶表情。“认识你一年多，从未想过你也是学生。”“我有这么老吗？”古木秋雨佯装生气。“不，是睿智，而我很幸运，可以在网络的虚拟世界里遇到一位这样睿智的朋友。”“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我真是这样想的嘛。不打扰你学习了，我去睡觉了。加油。”“嗯，你也是。”关了电脑的陈晓瑜试着用古木秋雨的话安慰自己。是的，一定是自由的果实太过于甜蜜，上天才会用这种独特的砝码使她的人生天平得以平衡。
    距高考还有七百二十天，那似乎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中午食堂里，晓瑜望着餐盘里的清蒸鲅鱼，想到一个小时左右这些食物就将进入学校的下水道，不禁食欲寥寥。这两个多月以来，她表面上依然按时吃饭，但总会在午休结束去厕所将胃里的食物吐出来。她的身体就像上了时钟，一到时候便开始沸腾翻涌，酝酿起一场促她飞快逃离现场的暴风雨。只有胃里空空，下午上课她才可能安心听讲；若是饿了，她就吃很少的饼干或糖果勉强撑着。这样的反应，只会被安静的环境触发，例如学校，例如考场，例如图书馆。家是她唯一得以喘息的地方，它也许不是友好的，却是熟悉的。陈晓瑜明白，‘肠胃炎’并不是她真实的症状。于是上个星期她对母亲提出，要去看心理医生。
    母亲担忧地问她怎么了，她只说考试压力太大了。其实这不是真的，却是一个最能令人信服的理由。后来是陈志带她去的医院精神科。她在电脑前面做心理测试的时候，那位医生大婶愉快地和陈志聊着天。结果出来了，中度至重度抑郁症。医生笑眯眯地说现在学生压力都大，休息休息就没事了。然后她和陈志就回家了，晓瑜觉得她好像刚刚参加了一场针对自己的家长会。从诊室出来以后陈志灰色的眼珠在上方扫视着她。
    “医生说的，你都记住了吗？”“嗯。”
    他叹了口气，怀疑地打量着她，“你不是真的抑郁吧。也许你只是心情不好，回答问题的时候有心理暗示。”
    “可能是吧。”陈晓瑜说。她已经明白这场战役只有自己一人来打了。她正闷想的时候，餐桌对面的二元正从眼镜上方盯着她。二元生着一张宽厚的圆脸，饱满又圆润的鼻头因为经常擤鼻子而微微发红。“你这个还吃吗？”见晓瑜放下筷子她赶紧问。“不吃了，给你。”陈晓瑜摇摇头，突然想起今天中午要去图书馆值班。“我先走了。”她端着盘子站起身，看见不远处的刘挽青正不自然地‘咯咯’笑着。有人讲笑话的时候，她永远都是笑得最夸张的一个。
    陈晓瑜冲她点了点头，对方立刻高高举起手臂向她招手，好像很多年没见了一样。事实上此时她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十几米。“等会图书馆见了。”陈晓瑜走过她身边的时候说。刘挽青来的时候，陈晓瑜已经打开电脑，在馆内放起了声音不大不小的音乐。校图书馆人不多，多半是借了就走，所以没人介意。刘挽青一来就说，嘿，你这么喜欢音乐，看来许扬的礼物算是选对了。什么礼物？陈晓瑜摸不着头脑。“你还不知道吗？我听许扬说要送你唱片呢。”
    “他跟你说的？”
    “不是，他告诉尹晨的时候我听见的。”刘挽青面带微笑地说，“那么你跟许扬真的是……”
    “不是。”陈晓瑜厌烦地打断她，她们还没熟到这个份上。刘挽青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嘴，她的嘴唇很干燥，皮肤上也起了一块块的白皮，应该是长期没有护理的结果。晓瑜忽然有点过意不去。她斜眼打量着刘挽青，只见藏蓝的校服外套里，她却夹穿着一件精致的高领花边衬衫，是那种维多利亚时期的贵族小姐穿着的款式。“衬衫很漂亮。”陈晓瑜随口道，脑中不由回想起刘挽青还是“迎春妹”的时候土里土气的样子。那时她常常穿那种印着大字的广告体恤，像是“xx药业”，或是“快乐购房”之类的。
    初中时候大扫除，她拿来的毛巾上还有她妈妈开的小理发店的标志，被吕夏夺了去用作表演‘转手帕’的道具，她差一点被气哭。而对面的刘挽青听见她的夸赞，有些激动似的，手中的笔都被滑落在地。后来她们又聊到刘挽青妈妈新装潢的美发会所。“下次你来可以给你打折，”刘挽青热情洋溢地说，眼神又忽然闪烁了一下，补充道，“应该可以的。要来的话提前告诉我，我再去问问……”显然刘挽青没有这么大的权利。
    刘挽青的弟弟就不一样了，虽然成绩没她好，但是在家里的待遇可谓是天渊之别。他有时候会在学校门口等刘挽青，向她要零花钱。在陈晓瑜的印象里，他从未叫过她“姐姐”，多半是以“喂”替代了。在还有十分钟上课的时候，陈晓瑜照例快步走出图书馆。她要去厕所把自己的胃清空，好面对这一下午的寂静课堂。
    就这样，一天过去了。今天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今天也是她的生日。放学路上，林珊一边走一边往后看，神情不安。“晓瑜，你每天上学都是如此？”她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跟着她们的几个人。“我只看路，不看后面。”“看来我真得适应一下了，”林珊呼了口气，看了一眼又惊恐道，“那是尉凌，他也在跟着我们。”陈晓瑜眼神困惑。
    “尉凌，那个绰号‘狼王’的尉凌啊，听高年级的学生说，他去年刚把人打进医院……”“既然这么危险，你就别看了，小心把他惹毛了。”晓瑜笑。林珊安抚地拍拍胸口。“喏，给你的生日礼物。”“谢谢…咦？”陈晓瑜怀疑地接过她递来的巨大礼袋。“这，是我送你的。”林珊鬼笑着掏出个巴掌大的小盒子。“其他的呢？”晓瑜瞪着她。其实不用林珊说她也知道。另外几个的送礼人她多半连认都不认识，里面还夹带着长短不一，文笔参差的情书。
    “林珊，”晓瑜皱皱眉，“我早就告诫过你，不要做这样的事了。”“我没想收这么多的，”林珊小声道，“我原本就答应了许扬，把唱片给你，其他人一听说，就都来找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