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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听了,皆掏出丝绢捂着嘴笑,唯有沈复面子上抹不开,耷拉着脸走到沈雪晴身边,抱委屈道:“晴姐姐原本是多么平易近人的人,如今竟也学得尖酸刻薄,说出这等伤人心的话来!”
沈雪晴微微颔首,一面引着其他人入座,一面单独对沈复道:“得,这树怕伤皮,人怕伤心,我如今伤了你的心,你最好对我敬而远之,往后也不要再来绿竹院啦,我呀,乐享清静!”
沈雪晴话刚说完,立马旋身坐到黄花梨雕花八仙桌旁边。沈复见她想赶自己走,笃定主意不让她得逞,可是回眸一看,家中姐妹们对自己视而不见,居然连个座儿也不给他留,于是怨恨着跺了跺脚,然后鼓着腮帮子坐在西窗下摆着的彩漆描金花卉镌刻梅花榻发呆。
陈芸可怜沈复的际遇,一边送去同情的目光,一边道:“咱们单单撂下他一个在那边,许是不大好吧?”
沈雪茹耳朵尖,先是目光一凛,而后直直盯着满面焦心的陈芸,嘲笑道:“芸姐姐这是舍不得呢!”
陈芸羞得面色涨红,急忙别开粉面去,不再理睬众人。沈雪晴见惯世态,虽觉好笑,可也只是一笑了之,奈何那沈雪茹不依不饶,还试图去嘲笑陈芸,沈雪晴委实看不过去了,才矛头直指沈雪茹道:“你呀你,牙尖嘴利,尖嘴薄舌,将来也不知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降服你?”
沈雪茹从没往那上头想过,而今听了堂姐的话,虽然觉得有些羞赧,可那点羞赧正如九九艳阳天里的薄冰,只要轻轻一戳,顿时冰消融解,“这个我倒没有仔细想过,不过我先前看了许多戏文,常在戏文里看见佳人才子的故事,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那个人温润如玉,风度翩翩,我可能真的会一见倾心!”
沈雪晴等不及听完,率先笑出了声来,道:“瞧瞧你这模样,青天白日,还不知羞了呢!”
沈雪茹转着乌溜溜的眼珠子看了左右,因见沈雪琴、陈芸俩也在苦苦憋笑,就释然道:“笑吧,笑吧,反正我说的是子虚乌有的事情,纵使你们笑岔了气,我也不与你们计较!”
沈雪琴陪着众人索索笑了片刻,忽然想起此行目的,于是目光一转,神情和善看向沈雪晴道:“晴姐姐,刚才你急急忙忙回来,可是为了更改嫁衣领口的尺寸?”
沈雪晴转移视线,紧紧盯着同父异母的妹妹,笑道:“也是昨夜在母亲跟前随口提了一回,你倒细心得很,居然记在心上了!”
沈雪琴听了,浅笑着低下头去。旁边的沈雪茹一贯随性,此刻轻启朱唇贝齿崭露,插话道:“晴姐姐怕不知道,芸姐姐最擅长女红了,你若不信,不妨让她小试牛刀,露一露手!”
陈芸最受不了人推崇,连忙谦虚道:“姐姐莫听雪茹胡说,妹妹只不过略懂而已,谈不上擅长二字!”
沈雪晴知道这是饰词,也莞尔一笑,道:“虚心竹有低头叶,傲骨梅无仰面花!咱们虽然不同宗不同族,可情分深厚如自家姐妹,妹妹就不必太谦虚,争着做那虚心竹、傲骨梅啦!”
陈芸觉得这话很亲切,于是面带笑意看了看沈雪晴,而后默默垂下头去,缩小了视界范围。
沈雪晴抬起眼眸,见陈芸行为拘谨还很见外,索性从紫檀八角凳上站起来,然后上去拉住陈芸的纤纤擢素手,笑道:“姐姐这儿正头疼着呢,妹妹也别客气了,快随我去瞧一瞧吧!”
陈芸轻轻应了一声,跟着沈雪晴到了榻边。沈雪琴与沈雪茹互视一眼,也匆匆整理衣裳,寸步不离跟了上去。
那沈复正百无聊赖,忽见众姐妹齐刷刷冲着自己走来,心里固然惊喜交集,可因为还记恨她们刚才对自己视若无睹,于是抢先拿起那套嫣红嫁衣,仔仔细细看了一遭,然后道:“绣工倒是不错,只是绣样未免难看了些!”
沈雪晴怒视着他,道:“你若是闲得慌儿,请去别人那里耍骨头去,我这儿琐事缠身,一点也不欢迎你!”沈雪茹一面说,一面将嫁衣抢了回来,然后迎着陈芸坐到另一边榻上。
沈复见堂姐慢待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可还没等他伺机发作,先被沈雪茹奚落了一番:“哥哥,你一个少年郎,成天白日在我们姑娘堆里混什么?若真是闲着没事,还是回你书房耍笔杆儿去吧!今儿天冷,兴许你脑子一激后文思泉涌,接连做出许多好文章来!如今爹爹还没从织造大人回来,你且慢慢攒着,将来也好应付爹考查!”
沈复不听则已,听后气得立刻站了起来,继而怒睁圆眼逼视了沈雪茹良久,才气咻咻离开了绿竹院。
沈雪茹见哥哥负气而走,心里毫不忌惮,转头就安闲自得坐到了榻上。
沈雪琴行步迟迟,刚好走到榻前,眼瞧沈雪茹一如既往没有心计,为人做事尽顺着自己的心意来,忍不住提醒道:“你呀,眼瞅着也十三岁了,怎么这心智还没长进?”
沈雪茹不以为然,笑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他平时疯疯癫癫,戏弄我的次数还少?”
“他疯癫是他的事,可你为何哪壶不开提哪壶呢?”沈雪琴微微颔首,牵整着衣裙坐到沈雪茹身边,“复兄弟玩心重,最忌讳叔父询问他学业功课,你是她的亲妹妹,不说去哄他开心也罢,怎么还隔三差五来提醒他一回,让他寝食难安呢?”
沈雪茹见平时不吭声的沈雪琴也帮护哥哥,忍不住嘟起嘴来,叹息道:“哎,哥哥真是福大命好,不光有老祖宗与娘疼着,还有芸姐姐时时刻刻护着,现在又凭空多出来个您,我看呢,赶明儿晴姐姐嫁出去了,这家里只有我一个人看不惯哥哥,可真是孤立无援呀!”
陈芸在另一边指导沈雪琴刺绣,隐约听见两人的对话,于是手上停顿了一下,偷偷窥了沈雪茹一眼。那沈雪晴正专心听讲,发觉陈芸不再发言指教,好奇着抬起头一看,却见陈芸目光直视对面那两位,于是舒然一笑,对沈雪茹道:“复兄弟并非蠢笨,只是不肯用心,若是哪一日通了窍,未必不能成材!”
沈雪茹撇了撇嘴,摇头道:“你们就和老祖宗一样,只会一味宠溺我哥,可是我哥什么样,我当妹妹的,还能不比你们清楚吗?他呀,就是抬不动的泥菩萨,竖不直的灯心草,整个一庸才!”
陈芸听了,终归心里不大高兴,于是默不作声,重新低下头来为沈雪晴缝制嫁衣领口。沈雪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却不好对西府的事情横加干涉,于是也装作听而不闻,一边观察陈芸的针法,一边求问:“妹妹缝得太紧,会不会不透气?”
陈芸淡然一笑道:“不会,针脚虽然仔密,可领口已经开大了,算是补回来了!”
沈雪晴点头称好,更凑近了一些,以便仔细观摩。对脸坐着的沈雪琴见两人头挨着头,忍不住也走过来观赏。可怜沈雪茹孤身坐在榻上,眼观鼻鼻观心,硬是不知道自己缘何不招人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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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处光阴易抛,很快临近晌午,众人惦记着要回去,纷纷向沈雪晴辞别。手挽手出了绿竹院,正见天晴雪霁,黄杨绿柳银装素裹,苍松古柏琼枝玉叶,白茫茫的景致让人眼前一亮。
沈雪茹嫌雪光太亮,眼睛有些不大适应,于是小心揉了揉眼睛,然后对着陈芸与沈雪琴道:“估计海棠院已经备下饭肴,我要紧赶着抄近路回去,就不与你们同行啦!”
陈芸点头称善,目送沈雪茹离开视线后,又转头与沈雪琴边走边谈:“这雪下一阵停一阵,反反复复,怪折磨人的!”
沈雪琴嗯了一声,又道:“对了,方才在晴姐姐那里,我无意间见你手上有块红斑,我估摸着,该是这几日天冷冻的!如今还未出腊月,天气冷暖还没定数,你要多多注意才是!”
陈芸面容和善,笑道:“姐姐有心提醒一句,妹妹回去之后,一定注意保暖,少往外面走动!”
沈雪琴嘴角一扬,笑道:“我幼时体虚多病,经常在手脚上起冻疮,正好我那里还有一瓶未开启的冻疮膏,妹妹若不嫌弃,可以在后半晌挑个空闲的时间,打发丫头到棠梨院来取!”
陈芸不好辞谢,只得收敛神色,微微颔首道:“承蒙姐姐一番好意,妹妹怎敢劳动其他人去取,还是亲自上门去取,才显得懂礼数!”
“如此更好!刚才我瞧妹妹针法细腻,心里还存了几个疑问,妹妹若肯后半晌儿来一趟,正好为我祛疑解惑!”沈雪琴徐徐说着,忽然挽起陈芸的胳膊,亲切道:“北风要刮起来了,咱们这儿正是风口呢,还是早些回去吧,省得吹多了风染上病症!”
陈芸笑着点了点头,继而拢了拢樱桃红绣木槿花斗篷,深一脚、浅一脚朝着静心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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