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幻

第十七章、好事近(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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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壁厢,陈芸紧赶慢赶回到静心院。越过风门,陈芸抬脚登上三层石阶,而后快走几步,急匆匆掀了秋香色满绣海棠毡帘。
    严氏在里头听见动静,一边整衣起来,一边迎了出来。
    因见是自家闺女回来,严氏就笑道:“虽然老夫人发话,吩咐复儿领着你闲逛,可你心里也该有个准儿,何以逛到现在才回来?”
    陈芸快速解了斗篷,顺手搭在黄杨木雕首衣架上,然后一面往屋里走,一面坦白道:“我心里自有计较,哪能真让他受寒受冻?不过是随大家去东府走了一遭,顺便又到晴姐姐那儿坐了坐!”
    严氏不再担心,点了点头道:“午饭才送来不久,趁着现在还热乎,咱们赶紧用饭吧!”
    眼见陈芸捋了袖口准备洗手,严氏淡然一笑,先朝红木嵌黄杨花卉纹八仙桌边坐了。
    陈芸洗完手回来,目见八角桌上摆着清汤火方、水晶肴蹄、金陵丸子、白汁圆菜、笋瓜鸡蛋,另有两碗碧澄澄的粳米饭在旁边,不由浅然一笑。
    严氏摆好了碗筷,眼见女儿呆站着还不入座,不禁笑道:“咱们吃糠咽菜总有一两个月了,今日权且当做打牙祭吧!”
    陈芸听了释然一笑,慢慢坐到四方凳上,然后给严氏夹了几回菜,才低下头就菜扒饭。
    吃罢午饭,陈芸也有些精神倦怠了,索性脱了浅蓝绣玉兰花外衣,歪到黄花梨月洞门架子床上打了个盹。
    囫囵一觉醒来,已近申时,陈芸害怕误了与沈雪琴的约定,急匆匆收拾了仪容,然后慌慌出了静心院,径直朝着沈雪琴的住处赶去。
    棠梨院那边,白雪盖檐,冰挂悬廊。
    沈雪琴闲来无事,婷婷站在门廊下,观看玉春、玉兰、玉蓉三个小丫头打雪仗。
    俄而见到陈芸如约而来,沈雪琴笑意如春,迎上去道:“我方才还担心妹妹不来了,正要打发玉蓉给你送去,哪成想这会子你又来了?”
    陈芸推开风帽,微微避开沈雪琴的目光,尴尬道:“原本该早些来姐姐这儿,可是今日起早赶到沈府祝贺,妹妹实在疲惫不堪,终究撑不住困意,歇了一个多时辰!”
    沈雪琴淡然一笑,道:“妹妹千万别多心,我可没有怪你来晚了的意思,只是希望你早来些,也好有个人陪我说说话!”
    话刚说完,沈雪琴就似春燕打了个旋儿,径自冲着屋里走去。陈芸见她体态丰盈,步伐轻快,唯恐落了脚步,也赶紧追了上去。
    转眼进得屋内,早闻梅花幽香扑鼻,从鼻尖一直香到心尖上去。
    沈雪琴熟门熟路,三步并两步走到梳妆台前,从黑漆描金山水图顶箱小立柜里头取了一个小瓷瓶出来。陈芸见东西露了脸,心里很是好奇,于是慢悠悠靠近了几分。
    沈雪琴拔出瓶塞,轻轻磕了一小撮嫩白嫩白的乳膏出来,然后一边招呼陈芸坐下,一边往陈芸手上的冻疮部位涂抹。
    陈芸见她认真,推辞几回不得,只能安下心来享受。
    那乳膏倒也十分奇特,最初涂抹到手面上,陈芸还觉得酥麻酥麻的疼痒难忍,可没过去半刻儿功夫,手面上那种酥麻的感觉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种清凉舒服。
    “涂上后倒是挺舒服的,也不觉怎么痒了!”
    陈芸满足地说着,忽然又话锋一转问:“姐姐究竟是从哪里得到这好东西?若能告诉妹妹出处,妹妹将来回去传播,总能惠及广众!”
    “原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一个告老还乡的太医秘方罢了!”
    沈雪琴语调舒缓地叙述着,“不过,那老太医年事已高,于去年年杪溘然辞世,所以,这里头具体是哪些配料,我一个门外人也不甚清楚,妹妹若想弄明白,恐怕还要请国医圣手辨明才可!”
    陈芸听完,口吻自然道:“听姐姐这一说,那还是算了吧!”
    眼见沈雪琴目露疑惑,陈芸又设法解释道:“姐姐有所不知,我们那儿穷山僻壤,许多人有个头疼脑热,也尽量忍着捱着,最后实在捱不过去了,才肯舍得拔几根毛延医问药,刚才听姐姐那样说,这药是伺候过宫内的老太医家秘方,恐怕价值不菲,我们乡下人肯定不舍得花这个冤枉钱!”
    沈雪琴听到最后,嫣然一笑道:“哪有病人讳疾忌医的呢?即便家中贫苦些,也不能强忍着病痛呀,万一病中有个好歹,纵使能留住那些许钱财,可白白葬送了一条性命,又该如何?”
    陈芸无话反驳,只得呵呵笑了起来,然后又与沈雪琴聊了许多琐闻逸事,直到酉时,才依依不舍从棠梨院离开。
    出了三合院,一路往南走了百十步,又转了个直角弯,视角中出现一块空阔的雪地。
    陈芸沿着直线慢慢走,尚未走到路的中段,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呼喊,于是慢悠悠转过身来,却见一抹天青色出现直角弯出口处。
    陈芸心中好奇,不禁凝眸远望,而后足足望了十几秒钟,才恍惚瞧出来人是沈复,于是浅浅一笑,笑着迎了上去。
    那一头,沈复见陈芸往回走,心内遽然一喜,不知不觉加快了步伐,叵耐三九天雾气凝华路上结冰,沈复一个不稳当脚下登跐,整个人贴到白花花的雪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陈芸正关注于脚下的路,忽然听见刺溜一声,还以为是听岔了,可一抬眼,发现沈复真的扑倒在雪地上,还高高举起一只胳膊来示意,于是嗤笑一声,连忙走过去把人拽起来。
    “原本以为这里全是雪,地上应该不滑,哪成想一个不留神,刺溜一下滑倒在地,栽了个大跟头!”
    沈复扶腰站起来,一面扇风扑打身上的雪絮,一面继续道:“还好这里无人经过,不然给人看见,将来口耳传了出去,我可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陈芸捂着嘴笑了笑,吓唬道:“那可真不好说,这儿四周空廓,万一有人躲在犄角旮旯里看见了也说不准!”
    沈复心中惶恐,横眼扫了扫空茫四周,然后笑道:“快别吓唬我了,这儿空落落的,平时就很少有人经过,更别提这隆冬季节了!”
    说话时,瞧见陈芸手里有两匹绸缎,沈复心里好奇,又转口问:“这是从哪儿得来的?”
    陈芸心地坦白,从实相告:“这是刚从琴姐姐那儿得来的!”
    沈复微微垂眸,抻手揉了揉藕粉藕荷两色布匹,然后又仔细赏鉴了片刻,才道:“琴丫头倒是舍得,这两匹布光滑顺溜,一点疵点也没有,光是摸一摸,也能摸出来价值不菲!”
    陈芸粲然一笑,道:“怪不得雪茹说你呆笨,我问你,你可见过有谁拿疵品送人的?”沈复凭着多年经验,自然而然地摇了摇头。“我还要赶着将布料送回去,你呀,请便!”
    沈复蠢呆呆站在原地,等反应过来是怎麽回事后,赶紧迈着轻快的步履追上陈芸。
    陈芸稍稍侧眼,目见他凸起的喉结动了几动,似乎是有话想说,可又欲言而止,于是笑着问他:“听姑母说,姑父明日就要回府来了!已经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缠着我?我劝你呀,快些回去多做几篇文章,免得姑父责备你用心不专!”
    沈复面露无奈,道:“没用的,任凭我如何努力,如何勤奋,爹也不会夸奖我,顶多说一句再接再厉!”说着叹了口气,“反正我挨呲儿挨习惯了,早已习以为常啦!”
    陈芸笑道:“挨个骂还能挨习惯,你这就叫死猪不怕开水烫,虱子多了不怕咬!”
    沈复瞧她笑容灿烂,趁机道:“对了,我刚从娘那院出来,舅母也在那边说话。这时候,你回去也是没事干,不如去我院里坐坐,顺便再帮我抄几首歌咏梅花的诗词!”
    陈芸一听,忍俊不禁笑道:“我可提前告诉你一声,我先前没钻研过书法,更没有请人专门指导,还有,我那字写得非楷非草,连自己也不忍直视,你会喜欢?”
    “非楷非草,那不就是行书了吗?”沈复东拉西扯,势必要将人请到自己院里去,“算了算了,也不瞒着你啊,我是想让你手抄几首梅花词,留给我当做除夕节礼!”
    陈芸柔情绰态,笑道:“这还没出腊月呢,你又开始着手索要除夕节礼,未免太提前了些吧?”
    “你要是能留到除夕再回去,我当然不会急着向你索要,还不是怕你呆几日就走吗?”沈复说着说着,流露出一种恋恋不舍的情态,“去吧,我那儿还备了许多点心呢!”
    陈芸了解他的心意,无非是想与自己多亲近,于是笑容绽放,默然应允了他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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