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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芸面色安宁,抬头看了沈复一眼,然后安放好刚刚抄录完毕的诗词,又仔细整了整坐皱了的衣裙,才从平头案后面慢悠悠走了出来。
挨近坐下,陈芸见那八仙桌上摆着百果蜜糕、定胜糕、松仁云片糕、玉带糕,另有两盖碗香馥馥的信阳毛尖。
“你偷拿了这么多,怎么可能没人看见?估计是那妈妈忌惮你,看见了也不说吧!”
陈芸莞尔笑着,突然又露出满脸期待来,“晴姐姐隔日就要出嫁,那日,沈府一定很热闹吧!”
“热闹,那是必然的,不然,也显不出我们大族的富裕!”
沈复满脸自豪地说着,“再者,晴姐姐是长房嫡女,身份原本就很贵重,连我娘也说了,晴姐姐的陪嫁里面,不光有大伯父精心挑选的物件,更有大伯母刻意增添了许多,所以,这场婚事一定够盛大!”
陈芸拿了一块玉带糕,小口咬了一片,细细嚼入食管,然后天真地问:“那将来琴姐姐出嫁,也有如此规模吗?”
沈复不假思索,道:“应该不会,自古嫡庶尊卑分明,一个庶女,出嫁规格怎么可能越过嫡女去?更何况,琴丫头的外祖母家已家道中落,家族里更无人谋个一官半职,如此情况下,即便大伯父有意一视同仁,可光从陪嫁上来说,琴丫头的一定会薄弱些!”
陈芸忖摸片刻,失望道:“我还以为你们深宅大院不会区分对待闺女,原来也是这般看人下菜碟儿!”
“古来三媒六聘,周公六礼,正妻可以堂堂正正从正门入府,与男子拜天地、饮合卺酒,而偏房只能从角门入府,连饮合卺酒也一概省略了,所以呐,正室原本就压了偏房一头,自然而然,嫡系子女的地位会高于庶子庶女,这本就是情理中事,你又有什么好困惑的呢?”
沈复头脑清晰,措辞正当,“再说了,这天底下,哪位当娘的不疼自己闺女,不想让自己女儿风风光光出嫁?也就是有些当娘的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
陈芸心中戚戚,故意错开沈复的尖锐目光,问道:“我刚才数了一下,已经抄了有七首词,只不知你想要我抄多少首?”
沈复听了,立刻答腔:“少了,忒显不出诚意;多了,又怕你未必肯!所以咱们商量商量,十首,你意下如何?”
眼瞧陈芸还在思量,沈复眼疾手快,赶紧递上去一块百果蜜糕,笑道:“芸姐儿既不搭话,那就算你答应了!眼下天色也不早了,再耽搁下去,恐怕误了晚饭的时辰,你先好生吃着喝着,我赶紧给你研磨去!”
陈芸顺手接了百果蜜糕,打趣道:“这可真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啦!”
眼见沈复含笑不语,陈芸念头一转,催促道:“不是说要去研磨吗?干嘛还傻站着不动?难不成你真要饿着我不吃晚饭?”
沈复憨笑两声,随即甩开手来,大步流星走到了平头案旁边;陈芸见他动作麻溜模样憨厚,起初还能坚持笑不露齿,可禁不住心底的喜悦,最终笑容如昙花绽放。
另一边,沈雪茹四处寻不到陈芸的踪迹,气咻咻从静心院走出来。
正巧沈雪琴领着丫头与她打了照面儿,于是亲切地迎上去,问候道:“我刚去过你院里,听紫菀那丫头说你前脚刚出门,所以急巴巴追了上来,哪成想你会从静心院出来?”
沈雪茹丧了一口气,道:“刚才立秋来传老祖宗的吩咐,我特意问了她一句,因为听说老祖宗还喊了芸姐姐去用饭,所以才专程绕道来此,想与她搭伴过去,哪成想呀,我站在院子里喊了半天,硬是没有一个人答应我!后来有个小丫头怯生生跑出来,告诉我芸姐姐去了您那里,我心中思量,这路绕得更远了,干脆一个人先去省事,不料这才出门,迎面就遇见了姐姐!”
沈雪琴疑惑道:“这就奇了怪了,芸妹妹早离了我那里,你怎会寻不到她呢?”
沈雪琴说着,又多角度思考了一圈,最后释然道:“咱们瞎猜也无用,芸妹妹许是先去给老祖宗请安了,更或许是复兄弟搭便去了!”
“那倒也是,他俩个焦不离孟、孟不离焦,难保不是搭伙先去了呢?”
沈雪琴念头一转,忽然兴奋道:“琴姐姐,要不咱们拐去依梅院看一看吧,兴许能撞上她俩也说不准!”
沈雪琴略略思忖,赶紧否决道:“还是算了吧!你们兄妹俩八字不合,命中注定的冤家,只要一逮着机会,见面就打嘴仗,我可不想天天当和事佬,惹得人人厌烦!”
沈雪茹听她这样形容,起初还不肯承认,可暗忖片刻,倒也觉得十分贴切,于是快步上去,一胳膊挽住堂姐的胳膊,忧愁道:“再过一日,晴姐姐就要嫁人了,下一个,就该轮到姐姐您啦!”
沈雪琴面露迷茫,叹道:“那还不是早与晚的事吗?反正是不能一直赖在府里不出阁!”
沈雪茹目光凝缩,坏笑道:“姐姐心目中的良人是什么样子?”
“我的身份在那里摆着,比不得晴姐姐嫡女尊贵,将来要许给谁,我是铁定不能插嘴过问!”
沈雪琴念及至此,突然裹足不前,“所以,我不求那人为官为绅大富大贵,也不求那人相貌堂堂风度翩翩,只求知根知底,他能对我真心实意,肯一辈子疼我护我,如此足矣!”
沈雪茹听着堂姐的期许,不知不觉陷入遐想。
沈雪琴慢慢走着路,有点疑惑沈雪茹一个黄毛丫头,为何老是成日里胡思乱想,于是轻轻用力推了推身边人,嘲笑道:“你一个姑娘家,成天白日又不是闲着无事,干嘛老关心人家的婚事?莫不是眼瞅着晴姐姐要出阁了,你也急着想嫁出去?”
沈雪茹慧黠一笑,道:“我便是想嫁人了,也得有人上门提亲才成呀,总不能赶着招上门女婿吧!”
“那又有何不可?”沈雪琴淡淡一笑,“咱们当地也有不少人家招赘,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若我是家中独女,理该赡养父母,为他们养老送终,那样去招上门女婿还说得过去!”沈雪茹认真地回答着,“可我上有兄,下有弟,如此还去招女婿,那不是诚心惹人笑话吗?就像我长相丑陋,这辈子也嫁不出去,只能招上门女婿才行!”
沈雪琴听着言语讨俏,禁不住笑了几声,然后又岔开话题,聊了些琐琐碎碎的事情。
转头到了后院,沈雪琴见那门廊里站了二三十个丫头,生怕误了进晚饭的时辰,于是匆匆与沈雪茹交换了眼色,然后慌忙掀开毡帘鱼贯而入。
进了屋内,发觉沈母身边已经围了许多内眷,沈雪琴与沈雪茹不敢耽搁,皆匆匆忙忙上去请安问好。
“见过老祖宗!”
“请老祖宗安!”
沈母见两姐妹刚从外面进来,全冻得缩头缩脑,连忙吩咐丫头伺候汤沃,然后才招呼俩孙女坐到身边来。
嘘寒问暖一阵儿后,沈母斜过眼来,望着媚眼横飞的吴夫人,道:“怎么不见长房媳妇过来?”
吴夫人扭身转向婆婆,笑道:“我刚才特意去东院走了一遭,眼瞧大嫂还在检点晴丫头的嫁妆,于是略略说了几句话,又顺道看了看晴丫头,然后紧赶着就来老太太这里了!”
“也不知能有多少嫁妆,到现在还没置办完?”沈母自顾自说着,“老二媳妇,左右你现在也闲着,若是有心,何不去帮你大嫂分担一些?老身看她每日忙进忙出,几乎脚不沾地,也是怪可怜的了!”
“老太太不说,我也会去帮一手的,只是大嫂疼爱晴丫头,大包大揽,亲力亲为,我又没嫁过女儿,不懂得当中门道,实在不好代劳呀!”
吴夫人尖声尖气地说着,面部表情异常丰富,“再者,大哥大嫂讲究外场儿,我又小手小脚惯了,万一闹个不是出来,岂非让他们兄弟生了嫌隙?”
沈母默默叹了一口气,心里暗忖:“老大媳妇外圆内方,老二媳妇色厉内荏,这两人平时在眼前还算和谐,可一离了自己跟前,确实没听说怎么来往,而今若勉强将她们凑在一块共事,万一中间起了龃龉,闹得两家不愉快,岂非又是自己的过失?”
思量片刻,沈母叹道:“老二媳妇,你说这话,就很见外啦!你们既为妯娌,本该互帮互助,哪能互不来往呢?”
吴夫人听了,一口气堵在喉咙眼里憋不出来。恰巧陈氏领着严氏从外面进来,姑嫂俩淡淡笑着上前请安。
沈母见两人分外融合,随口笑道:“别人家的姑嫂不是仇人、也是冤家,你们俩倒很好,一点也不外分!”
陈氏有意凑近一些,笑吟吟道:“老太太是知道的,我本是个慢性子,做什么事都如老牛破车一般,正巧我这嫂子为人平和,生性淡泊,一贯与我合得来!从前未出阁时,我们俩就很说得来,如今要成了儿女亲家,更是情同姐妹,亲如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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