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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还黑蒙蒙的,东院那边已经敲锣打鼓,召集所有小厮仆妇开工。
到了辰时,天边露出一线亮光来,所有下人更忙得双手不停脚不沾地,有揉面搓团者、烹羊宰牛者、择菜拣烂者、刷洗碗盆者、清理勺筷者,闹腾腾声震天宇;另有张灯结彩者、悬红挂幔者、安排桌椅者、张罗宴席者、设计摆设者,乱嚷嚷响喝行云。
眨眼已近午时,东院外突然锣鼓喧鸣,响声雷动。大老爷沈稼君料想是姑爷朱庭玉到了,连忙打发刘管家出去察看。
刘管家唯命是从,领着几个跟班匆匆跑出府外观望,因见府外人头攒动,声音鼎沸,正心里不耐烦着,忽见巷口冒出几星人影来。
及至那队伍完全裸露出来,刘管家才发觉打头的人正是自家姑爷朱庭玉,再一细看,发现后头还跟着黑压压一大群人,其中有敲锣打鼓的、有鼓瑟吹笙的,另有架箱抬盒、抱罐捧瓶者,迤逦而来,不计其数。
刘管家内人原是周夫人的陪嫁,今日沈雪晴出嫁风光,他不免有些沾沾自喜,于是他一壁笑呵呵驻足瞻望,一壁吩咐小跟班进去通禀。
沈稼君那时正在内品茗,骤然从下人口中听到消息,心中万分欢喜,从简与二老爷沈稼公、三老爷沈稼夫商议片刻,赶紧领着堂侄沈玉堂、沈玉衡、沈复出到二院相迎。
周夫人一早核对知单,而后又操心迎接内眷,等听到消息时,已经晚了一大步。沈母怜惜她头一回嫁闺女,说笑着打发她出去接见女婿,另行安排吴夫人、陈氏接待女眷。
陈芸本是外亲,照理不该往内眷席位上凑热闹,可沈母念着她早晚是自家孙媳妇,故意喊了她到身边坐。
严氏倒是谨小慎微,连连张口婉拒,可架不住吴夫人与陈夫人两面夹攻,只得安心携陈芸到沈母旁边坐下。
约摸又过半个时辰,院里面已经宾客满座,吵声震天。突然,院外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然后几声锣响,厨房那边应声而动,许多小厮手托菜盘,穿门过户鱼贯而入。
翅席铺开:火煮干丝、文思豆腐、炖菜核、莼菜塘鱼片、开阳炒苔菜、众星捧月、冬瓜四灵、西楚贡菜,样样咸集;
清汤火方、鸭包鱼翅、水晶肴蹄、松鼠桂鱼、西瓜鸡、盐水鸭、母油船鸭、碧螺虾仁,般般鲜美;
猪油芙蓉酥、松子黄千糕、玫瑰白麻酥糖、八珍糕、百果蜜糕、定胜糕、松仁云片糕、五香麻糕,色色精致;
兰生酒、换骨醪、蔷薇露、玉团春、寒潭香、秋露白、竹叶青、金茎露,品品清香。
饭罢,周夫人还要去二院忙活,主动向沈母高了罪,然后领着丫头夏荷、夏莲离开。
沈母今日心情奇佳,外带着胃口大开,的确是吃撑了,于是略略与众人说了几句,由立春、立夏两大丫头扶去后院歇息。
送走沈母,吴夫人立马收拾衣裙,重新坐到紫檀菊花图绣凳上,然后一边盯着大圆桌上的残羹剩菜,一边装模作样揉着太阳穴,道:“弟妹呐,我这两日操心过甚,夜里经常合不拢眼,眼下又有些倦了,你若不嫌劳烦,还请你多为代劳,安排人收拾席面!”
陈夫人面上风平浪静,实则腹诽:“你倒是会躲懒,明明这两日是我白里来黑里走,到了最后,竟然倒全成了你的功劳!哼,你痴人做梦,想平白使唤我,哪有那么容易?”
心里百转千回后,陈夫人端得笑意盈盈,道:“我倒是有心帮二嫂分担些,可老太太另行安排我去陪送内眷,若是没有办好这档子差事,岂不惹老太太生气吗?”
吴夫人惊疑撤开手来,暗道:“好呀,平时装得和光同尘,一到要你出心出力的时候,不是托故这个,就是托故那个,罢罢罢,算我瞎了眼要你代劳,我自己干还不成?”
“二嫂,男客那边已经没人了,咱们这边也快走净了!”陈夫人笑着走上前一步,“我还要急着出去送客,您也赶紧安排人拾掇吧!”
吴夫人怒火中起,正欲开口相缠,又觉得为这点小事犯不着,所以气愤着转过头来,呵斥身后几个丫鬟没眼色。
陈夫人不聋不傻,晓得她在指桑骂槐,可两人有着妯娌关系在,只要不戳破那层窗户纸,委实犯不着撕破脸面。
慢腾腾走在回廊里,陈夫人突然止步,面向沈雪茹道:“前头男女老少,人多眼杂,你还未定人家,不好出去抛头露面,依我看,你还是去晴丫头那儿凑热闹去吧!”
沈雪茹听了,忙不迭挽上陈夫人的胳膊,央求道:“娘,我想去外面瞧一瞧嘛!”
“不过是些宾客而矣,能有什么瞧头?”陈夫人不解地说着,“你呀,年纪虽小,心眼却多,我告诉你,你如今还未出阁,最好老实待在闺阁里,不要总存什么歪心思!”
沈雪茹见陈夫人猜中自己心事,嗫嚅着说不出话,只好松开母亲的胳膊,掉头朝沈雪晴院里走去。
转头到了栖梧院。
丫鬟芙欢冷不丁瞧见沈雪茹过来,忙不迭从廊下出来相迎,然后一路相随,掀开毡帘目送沈雪茹进去。
沈雪茹蹑足走进屋内,眼瞧何妈妈、吕妈妈、施妈妈、张妈妈四人围着沈雪晴打转,或分发梳髻、或扑粉涂靥、或吊珰套圈、或整理嫁衣,另有魏小姐、姜小姐、金小姐、陶小姐几个坐在一旁说闲话。
陈芸站在墙角,无意间瞥见沈雪茹蹑手蹑脚进来,赶忙迎上去,道:“晴姐姐刚还念叨你呢,怎么才来?”
沈雪茹征了怔,道:“有事耽搁了!”这般说着,随陈芸一道凑到沈雪晴身边去。
四位妈妈忙忙叨叨了半晌儿,终于梳好发髻配好首饰,于是说些吉利话讨赏,默默退到一边去。
沈雪晴难得空暇,又见沈雪茹笑着凑上来,免不得嗔道:“我方才还在想呢,平时你与我最对付,今日是我出门的日子,你倒狠得下心来,不亲自来送我出阁?”
沈雪茹袅袅走近,道:“不是不肯来,而是舍不得!姐姐知道我的,我最不喜欢聚合离散!”
沈雪晴不顾外人在场,上手捏了捏沈雪茹的粉脸,笑道:“不喜欢也没办法,今日送走了我,他日大家也会送走你,不过是多早晚的事罢了!”
沈雪茹听了这话,更觉离别伤感,眼中已然涌出一些泪珠。
刘家的进来伺候沈雪晴换嫁衣,赶巧撞见了这一幕,连忙走上去制止沈雪茹的悲戚。
“三小姐,这大喜的日子,可不兴哭哭啼啼呀,当心哭没了大小姐未来的福分!”刘家的慢慢说着,“大小姐,老爷他们还在和姑爷喝酒,估计还要一会儿才来接你,这时候,不如我伺候您换嫁衣吧?”
沈雪晴凝目注视着刘家的,蓦然笑道:“不必劳烦妈妈了,让雪茹服侍我即可!”
刘家的皱了皱眉,道:“三小姐金枝玉叶,怎能干伺候人的活计,还是妈妈来吧!”
“金枝玉叶就不可以干下人的活了吗?”沈雪茹怒然起身,道:“妈妈未免太小瞧我了吧!”
“不敢!不敢!”刘家的端着恭敬,目见沈雪茹去取嫁衣,赶紧招呼一屋子女客先出来避着。
沈雪茹捧了嫁衣,也不顾那嫁衣多亮丽,只是埋头慢行。沈雪晴知她心意,悄声几步迎上去,握了握她的小手以作安慰。
换上嫁衣,沈雪晴见沈雪茹依旧含悲忍泣,心里老大不忍,终于张口道:“千里搭长棚——无不散的宴席!咱们相知相伴了这些年,你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可万物皆有去处,谁也拦不了谁!”
沈雪茹带着愁容,点了点眼表示明白。
沈雪晴凝眸片刻,道:“外面炭火冷,喊大家进来坐吧!”
沈雪茹点了点头,鹅行鸭步出了外屋,传达沈雪晴的意思;众人听后,目光炙热,粉面带笑,纷纷钻进内屋来凑热闹。
雪天光强,即便隔着几层窗纸,屋里照样亮堂堂的。
众人推推拥拥进来,迎面瞧见沈雪晴坐在花梨嵌玉石栏杆罗汉床里,头梳牡丹髻,发髻前顶着累丝嵌宝石金凤珠钗,珠钗两边悬着金掐玉赤金双龙曲凤步摇,步摇上方插着吉祥如意簪、并蒂青莲簪,发髻后露出金累丝嵌红宝石红鸾点翠流苏;白白额,鹅蛋脸,云纹眉,桃花眼,箭头鼻,樱桃口,玲珑身,婀娜姿;身披辉煌彩绣,嫁衣上两只金线织就的凤凰夺人眼目,另伴着比翼鸟、并蒂莲等极具好意头的图案,委实成了天女仙姿。
众人目露惊羡,丝毫不吝惜赞美之词:
“怪不得人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我要是这般打扮,还愁觅不到如意郎君吗?”
“得了吧,就你这东施相貌,即便你满身锦绣,人家也不见得乐意娶你回家吧?”
“好马配好鞍!衣服再华贵,首饰再精美,只要穿戴的人相貌平平,都是佛头着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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