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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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在夜深人静，孤独一人之际，辗转难眠的苦痛才再次侵袭。
    母亲，真的不在了。
    林语涵望着天花板，鼻头酸涩，心中痛楚。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泪水哭干了，无论现在多么的难捱和痛苦，都再也哭不出来。先前有穆阳一直陪伴身边，他几乎没有独自过夜，所以严格说起来，今天是他在失去母亲后，第一个独处的夜晚。
    总说人在漫漫长夜，思绪会异常繁复，林语涵就在体会这种身体疲惫，精神清醒的感觉。
    睡不着，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眼睛一旦闭上，就会闪现出医院里那白布遮面的冰凉画面。每念及此，思绪便难以控制，林语涵翻了个身，看到书桌上那本《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侧影，穆阳温和的笑脸便出现在他眼前，林语涵的心就这么平静了下来。
    他看着那本书，上下眼皮开始慢慢阖上，直至陷入沉睡。
    然而并没有睡多久，他本身睡着的时间就晚，早晨六点钟就要起床，加起来不过睡了两个小时而已。
    如此持续了三四天，林语涵发现若是将那本书放在枕头边看着，他就能更快的入睡，安心就是这本书带给他的感觉，但究其根本，安心感是源于这本书还是这本书原先的主人，林语涵选择沉默，并且把答案放进心底。
    “最近都没有休息好？”穆阳问，“你的黑眼圈很重。”
    林语涵摇了摇头：“前两天的确有些，昨晚已经好多了，老师你不用再担心我。”他不愿意对穆阳撒谎，所以只要穆阳开口问他，他总会如实回答，在他心中，穆阳是最值得他尊重的人，任何不尊重的行为都是对穆阳的亵渎。
    穆阳还不知道他心中想的这些，只是听了林语涵的回答，不由得失笑道：“还以为你会逞强说自己没事，难得肯说实话，我真是太欣慰了。”
    林语涵竟然有些微的脸红，他别开穆阳的视线：“今晚我自己回去就好，穆老师，这些天感谢你对我照顾。”
    穆阳看着面前这个少年对自己突然生分地客气了起来，诧异道：“怎么说起这些了。”
    “我麻烦穆老师那么长时间，忽略了您自己还有工作要做。”
    有些感情在潜移默化中悄悄发生了变化，林语涵害怕自己再这么下去就会沉溺得更深，他不愿意如此，更不愿意让穆阳为此感到烦恼。所以他冷静地选择抽离，只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敬仰着自己的老师。
    穆阳看着林语涵独自走远，叹出一口气。
    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有个人正在暗处的角落里虎视眈眈地窥测着他们。
    沈超转身对身后的两个人说道：“他们两之前一直就只是上演‘我送你回家’的戏码？有别的事儿吗？”
    两个男生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没有。”
    沈超啧了一声：“就没点别的事情？”
    其中一个说：“穆阳在林语涵家里办丧事的时候一直跟着，从医院跟到火葬场，后来两个人还一起去了外地，我是问他家周围邻居才知道的。”
    “他们去了哪里？”
    “这个就不知道了，貌似挺远的，去了三天呢！”
    沈超对两个人的办事效率明显很不满意，他对着两人摆摆手，另一只手把篮球放在指尖旋转，盯着旋转的球体重重的呼吸一下，随后扭头离开。
    那俩人没反应过来自个儿老大的意思，愣头愣脑的跟在人身后问下一步怎么做。
    “继续观察，要是没发现什么新的情况，就别跟我汇报了，浪费时间。”
    没过几天，林语涵来到教室，意外地在课桌上发现了一封信，信的表面比较少女化，可爱风，正中间写着“林亲启”，字体有点眼熟。
    刚要打开来看，斜刺里一只手将那封信瞬间抢走，林语涵抬眼，正是随后进门的沈超。
    沈超故意大声地说着：“哎呦，谁这么大胆给我们班的学霸写情书啊。”
    林语涵脸上微窘。
    男生们立刻围拢过来，沈超撕开信封，念道：“林语涵你好，我是和你同班三年的女生——”中断，沈超大笑，“还特别强调自己是女生，怎么？难道林语涵喜欢男人啊！我们班主任就不错，我看你们最近走挺近的。”
    全班同学紧跟着哄堂大笑，林语涵的脸刹那间白了，他瞪着沈超，却发现沈超的眼神有些怪，似乎就是等着看他什么反应。
    林语涵心中一紧，拿不准沈超是什么意思，他扫一眼班里的女生，没有哪一个对沈超念这封信感到羞愧的，这就证明，信并非班上的同学所写，那么这封信开头说的“同班三年”就是个幌子！
    “你学习好，人长得又帅，我注意你很久了，可是你似乎对班上的同学没有过多留意，我冒昧给你写了这封信，希望你知道班里还有一个女生在关注你。我知道你刚刚失去了母亲，希望你能坚强的走出来。”
    沈超啧啧称赞：“瞧瞧人家这情书写的，真心实意，我都要感动了。”
    林语涵的脸色难看，他自从回归校园后，还没有谁在公开的场合提到他母亲的事情，这让他不得不承受班级里集体投注过来的目光，令人如芒刺在背。
    有男生低声在边上说：“沈超，你这就有点过分了，别念了。”
    沈超当然也注意到林语涵的脸色，他轻咬着自己的下唇，把信丢还给林语涵，不耐烦地说：“行啦行啦，散了。”
    上课铃声适时响起，算是刚巧解除了这段尴尬。林语涵把那封所谓的“情书”折叠好，重新放入信封中。
    沈超不着痕迹地瞥了林语涵一眼，没想到被林语涵逮个正着。林语涵的眸中积蓄着怒意，沈超挑了一下眉：“怎样？”他做了这么个口型。
    林语涵转回头，翻开书页不再看他。
    到点放学，学生们向来是最积极的。坐镇晚自习的老师还没有离开教室，迅速收拾好的学生便蜂拥而出。
    沈超有意多留一会，似乎专门在等待某个人来找他。
    教室在一阵喧闹之后重新恢复平静，只剩下沈超和林语涵还坐在位子上。
    林语涵站起身，将那封“情书”往沈超的桌面上一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超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我怎么了？不就是读了你的信吗，犯法啊？”
    “信是你故意写的，对不对。”林语涵非常肯定，这件事就是沈超本人做的，林语涵心中打鼓，他怀疑沈超的目的根本不是羞辱他，而是为了那句暧昧不清的话——我们班主任就不错，我看你们最近走的挺近的。
    沈超死犟到底：“你不会是喜欢我吧，居然猜这信是我写的，你要是喜欢男人，也请看清楚状况，当然了，如果你愿意给我做个小，我也可以适当的考虑一下。”
    林语涵急怒攻心，下意识地挥出一拳，但被沈超提前抓住了手腕，沈超冷笑：“吃过你一次亏，你以为我会傻到再吃第二次吗？”
    沈超捏着他的手腕有意碾转了一下，
    “没看出来啊，手腕这么细，跟个女人似的，你之前打人的手劲倒是蛮不错的。”沈超嗤笑，
    林语涵一时挣脱不开，脸渐渐胀红了。
    “你们俩放学了不回家，是在讨论题目吗？”穆阳忽然出现在教室门口。
    沈超似乎并不意外，耸耸肩，背起书包走出去，语气轻佻道：“是啊，刚刚讨论完了，老师再见。”
    穆阳走进来，关切地问道：“刚才怎么回事？”紧接着注意到林语涵桌子上的信封。
    林语涵注意到他的目光，随手将那封信拿过来三两下撕碎扔进教室门口的垃圾桶：“是别人的恶作剧，没什么。”
    “沈超的恶作剧？”穆阳问道。
    沈超并没有急着走出校园，而是待在门口的树荫下等林语涵和穆阳出来。
    林语涵猜得没错，那封信的确是沈超故意写的，目的就是为了试探林语涵，当他看到林语涵瞬间苍白的脸色，就什么都明白了。
    等到林语涵和穆阳从教学楼出来，他默默地跟在后面，快走到林语涵的家时，才惊觉自己已经跟了很长一段距离，他愣神了片刻，待穆阳走远后，才从阴影里走出来，对着林语涵消失的巷口陷入沉思，渐渐地，原先心底藏着的异样感觉忽然冒出头，将他的心用一种□□裸地形式剖开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