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花开

10.遗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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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凄风苦楚,秋叶飘零,这季节如同林语涵孤寂的心,面对即将到来的寒冬,无依无助。
    林语涵的生活更加拮据,吴姨和陈叔心疼他,可林语涵表现得一如往常,什么都不肯说。
    “小涵,你想吃什么就跟我们说,咱们晚上做给你吃。”吴姨握着林语涵的手,轻轻地拍着,继而叹出一口气。
    “吴姨你放心吧。”林语涵说,“我每天都在食堂吃,您不用再费事给我留饭的。”
    “小涵,我知道你周末早出晚归的,是不是做了什么零工?晚上回来都那么累,这怎么行呢,你还在上学呢。”
    “陈叔,我妈留下的工资卡,里面有一些存款,我都交给您做这几年的房租吧,我自己用不了多少。”
    吴姨手下收紧:“小涵,这说得是什么话,我们一直把你和惠芬当做家里人,这些年房租那些钱我们一早就给你留着的,每次惠芬把钱给我们,我们就存起来,从没有用过。”
    吴姨回身拿出一把小钥匙:“小涵,这是你妈妈前段时间交给我的,现在我才明白她的意思。现在就交给你,还有一个小木盒子,你等会,我去拿。”
    林语涵接过那把还带着余温的钥匙,立刻明白吴姨已经攥着钥匙握了很久,他看着吴姨走进屋里,眼眶渐湿。
    陈叔冲他招招手,说道:“小涵,咱们一直都把你当自己家的孩子,以后你就跟着我们住,无论将来你走多远,还会不会回这座城市,都要记得这里有你一个家。”
    林语涵大为触动,鼻头一酸,哽咽道::“吴姨……陈叔,谢谢你们。”
    是啊,这里是他的家,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没有任何地方比这里更温馨。
    当晚,夜深人静,陈旧的二层小楼一个简陋的小屋中还亮着灯。
    屋外若有人经过,便会看到床边的书桌旁有一个身影,欠着身在读着手中尚且崭新的书信,台灯的下方,木盒安静地开启着,上面还残存着时间的刻印,木盒中整齐陈列着一些旧物,有一本上了年代的教师证和五星红章。
    “语涵,我的孩子: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妈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因为这个时候我已经不在你的身边,你将要一个人面对未来的世界,妈妈不能再陪你了。但有一些话,妈妈无论如何要告诉你。
    语涵,小时候你经常问我自己的爸爸是谁,我一直不敢回答你,但现在你长大了,有些事情有权利知道,在告诉你所有的事情之前,我还要说一句:
    无论如何,妈妈都非常爱你,你是妈的希望和骄傲。
    其实我一直在等这一天,等待我自己有一天能具备说出这一切的勇气。1992年,你出生的前一年,我刚从师范学院毕业的我回到我们山村的小学支教,那时候我每天和家乡的孩子们在一起嬉戏玩耍,真的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无忧的时光。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一直享受这种幸福,然后,我对生活所有美好的憧憬在一个暴雨的夜晚被撕扯的支离破碎。那天晚上,我在山村的办公室批改作业到了深夜,半夜里,在我熟睡的时候,一个陌生的男子偷进了我的卧室,之后我经历了人生最可怕痛苦的一场噩梦,屋外闪电雷鸣的声音将我将绝望的呼救呐喊声掩盖吞没。就这样,我青春时代玫瑰色的梦结束了,那一晚留给我的是一场终身都无法抹去的阴影,那时候我才22岁,我却知道我以后的人生不可能再和“幸福”这两个字有任何交集了。那场灾难,除了带给我痛苦,同时还毁灭了我做人的全部自信和尊严。出于自卫的本能,我只能选择将这一切永远的隐瞒在心底,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可没过多久,一场更严峻残酷的考验向我袭来,我发现怀孕了,怀了你,那场噩梦再也无发悄无声息的掩盖过去了。在那个年代,乡村少女未婚先孕是件天大的丑闻,全村的人几乎都知道了这件事,村子很小,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不怨他们。家里因为我的事情,在村子里抬不起头,甚至有家长因为我的遭遇而拒绝让孩子继续上学,我的父亲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忍痛将我逐出了家门,我带着母亲给我的一点积蓄,孤身来到了现在的城市。初来乍到的我,脑子里只有一片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不过上天总算没有完全抛弃我,让我遇到了你陈叔和吴姨,这两口子心肠非常好,一收留就是十八年,我感激他们,也希望孩子你替妈妈报答他们的恩情。
    对不起语涵,妈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让你的世界只有我一个亲人。
    如果我能一直陪在你身边,我真的希望你永远不知道这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但就在两年前,妈妈被检查出患了乳腺癌,而且已是中晚期了,已经无药可医。所幸的是,妈早就为自己买好了一份人身保险,可以让你今后的生活有个保障。可妈妈最担心的还是你。不能看着你考大学,不能看着你结婚,妈的遗憾太多太多,全都是围绕你,你是我的全部。
    最后,妈妈要求你一件事,这件事你务必要答应我。
    无论今后你会遭遇什么样的挫折,都要为了自己珍惜的,和珍惜你的人活下去,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林慧芬究竟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写下了这封信,林语涵并不能完全体会。但他读完信时,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他汹涌而出的泪水,他双肩颤抖,紧紧捏着信纸,他想嚎啕大哭,却只能咬着牙默默流泪。
    林语涵久久无法平静,他甚至偏激地认为若是自己没有存在过,母亲就不会吃那么多苦。
    痛苦像从漆黑一片的世界中探出的爪牙,拼命将他往深渊里拽,他放弃了自己对身体的控制,任由那股力量粗暴地拉扯。
    坠落、深陷,黑暗迅速由身体透入血液和骨髓,将他整个吞噬。
    如果,母亲当年没有坚持生下他,就不会过得这么艰难。
    他不停地想这个问题,而母亲视他为唯一的希望,林语涵彻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由于昨晚受了太大的刺激,加上受了风寒,林语涵发起了高烧。吴姨和陈叔见林语涵病重,立刻向学校请了假。穆阳在了解情况后,一下课就急忙赶了过来。
    穆阳心中隐隐有着担忧,再次来到林语涵二楼的家中,他的眼前浮现的是那次和林慧芬离开保险公司后,跪在他面前的身影。
    林慧芬祈求他今后能多多照顾林语涵,穆阳当然立刻搀扶起她,但那一刻面对着一位病重将逝的母亲,带给他的震撼是无法言喻的。
    如今,这个孩子生病高烧,他依然显得无能为力。
    林语涵生病之后,只感觉头重脚轻,昏昏沉沉,仿佛漂浮在水面上,沉沉浮浮地踩不到地面,身体也软绵绵的,连站起来力气都没有,滋味很不好受,嘴里一直说着胡话,甚至没有察觉到穆阳来了。在穆阳的细心照料下,林语涵吃了药后,就稳稳的昏睡了过去。
    陈叔见穆阳为林语涵忙活了这么久,感激道:“穆老师,总这样辛苦你,太不好意思了,天也不早啦,你早点回去,这里晚上没有路灯不安全的。”
    “没关系,我留在这里吧,明天是周末我不用上班,你们年龄大了,晚上守着太辛苦,还是我来吧。”
    “这怎么好呀,你是老师……”
    穆阳笑道:“没错,我是他的老师,更是他的班主任,而且我答应过他的母亲,我有照顾他的义务。”
    穆阳眼中的笑意和坚定,令二老动容,他们最终妥协先回去休息了。离开前把退烧药放在随手就能拿到的桌边,连那盆凉水也去换了一遍新的。穆阳拿下林语涵额头温热了的毛巾,放进冷水中重新沾凉,叠成厚厚的长条再次附在他的额头。
    他守了林语涵一整夜,换来林语涵一夜的安眠。
    第二天日上三竿,林语涵渐渐转醒,张眼便看到坐在床边的吴姨,他眨了眨眼睛,空虚的脑仁慢慢被迟缓的信息填满,想起前一晚的事情,感觉恍如梦中。
    “吴姨,您在这陪了我一晚上吗?快去休息吧,我已经没事了。”
    他现在确实感觉好多了,最起码头脑清醒,体温回归了正常。
    吴姨笑道:“没事就好,昨晚说起来啊,不是我在这守着的。”
    林语涵疑惑地看着吴姨,等她继续往下说。
    “昨天晚上,你们穆老师一直在楼上看着你,他一整夜都没合眼,早上天刚亮,看你的烧退了他才走,早饭都没来得及吃,说是周末还有事情不能在这陪你。唉,他昨晚还说今天没有课,肯定是为了让我和你陈叔安心去睡觉,可是你在这烧着,我们哪睡得踏实。”
    “穆老师……昨晚一直都在这里吗?”
    “是啊。”吴姨把一碗白粥放到他手中,“快趁热喝了,病才好得快。”
    林语涵看了看外边的天,转头看着桌上的闹钟:九点四十五!不好,今天他曾答应了别人会早些到,结果都这个点了。林语涵三两口喝完粥,赶忙道:“吴姨,今天我有事情要出去,就不回来吃饭了,您和陈叔两人吃吧。”
    “你这病还没好呢,应该多休息多睡觉,好好的一个周末要上哪里去啊?”
    林语涵匆忙套上毛衣和外套:“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吴姨你放心,我不会回来的太晚。”
    不过几小时,这句话就落空了。
    林语涵从上周起找到了s市的孤儿院做周末的小时工,一小时10块钱,八个小时的工作就有八十块钱,主要负责帮孩子们的住处和院里的卫生打扫干净。一周两个休息日,他能够挣到160元钱,足够他一整个月晚上的伙食费,而这学期的午饭费用早在开学之初就已经交给了学校食堂。
    他骑着自行车赶往孤儿院,对路边迅速闪过的树影无暇看上一眼。其实这种时候的街道落叶最有观赏性,他们如同夏季的繁盛一般统一,不过此时更多的是落叶纷飞的无奈。
    s市孤儿院坐落于城市的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林语涵从第一次来这里就感受到了自己同这个院子的联系,看着里面的孩子,他就感同身受,自己现在何尝不是同他们一样,但他比这里的孩子要幸运,他的母亲温柔陪伴他十八年,这珍贵无比的十八年,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取代。
    而孤儿院里的孩子呢?有的从出生起就被父母遗弃,有的已经记事便要接受残忍的别离,所以即便是廉价的小时工,他也会尽心尽力做好自己的工作。
    他锁好自行车,一路往主任的办公室跑,他急着去跟主任报道自己迟到的歉意还想好了弥补的方法,他愿意今晚多留下几个小时,把早上空缺的时间补齐。
    主任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的,他扣了两下门板,门里传出“进来”的招呼声。
    林语涵推开门走进去,然后愣住。
    屋里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孤儿院的主任,另一个竟然是穆阳。
    穆阳率先问道:“语涵,你怎么来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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