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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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任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干脆先解释道：“林语涵，刚来孤儿院工作的临时工，每个周末负责孤儿院的卫生，怎么，你俩认识？”
    “语涵是我班上的学生。”穆阳微微蹙眉，“语涵在你这里工作多久了？”
    “上周刚来的，小伙子手脚勤快，话也少，挺不错的。没想到是你们班上的学生，真巧。”主任笑道。
    穆阳说道：“李主任，我先和他出去说会话，这两天的工作暂时先别交给他吧，他昨天发高烧，身体还没恢复。”
    “行，没问题，你提出来的，我还不是一口答应嘛！”李主任对林语涵说，“这孩子，生病了要注意休息，你今天跟我打电话说一声不就完了。”
    林语涵默默地跟着穆阳走出办公室，他现在有些六神无主，忐忑不安，没想到出来打工被穆阳抓个现行，林语涵垂着头静候穆阳的训话。
    结果等来的不是穆阳的责备，而是他温热的手背轻轻触在自己的额头，“感觉怎么样？我试了下温度应该是不烧了。”
    “穆老师我……”林语涵看着穆阳关怀的神色，话刚出口，生生顿住，接着低声说道：“对不起。”
    穆阳轻笑：“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不该在这个年纪出来打工？”
    林语涵点了点头。
    “你已经十八岁了，对自己的行为有选择的权利，这一点我没有理由干涉，我只能给你提一些建议，最终是否采纳还是取决于你。”穆阳淡笑着，“但我有义务对你的身体状况监督和负责，尤其是在你昨晚高烧40度的情况下，今天我要是行驶一下班主任的特权，你会介意吗？”
    林语涵没想到穆阳会这么说，心中顿生感慨，他沉吟道：“当然不会介意。”
    “那么，我建议你这两天好好休息。”
    林语涵眼中的光黯了几度：是让我回家吗？林语涵这么想着。
    “原本我是要和李主任去南边提前和活动基地的人联系安排，李主任刚好有事，我的机票也买好了，语涵，我带你去看看你在家乡没有看到的桔梗花田吧。”
    少年的眸中闪烁中期翼，他想起母亲留下的那张照片，湛紫色的桔梗花田有如遥望无际的天空，深浅变化，那照片上的景色的确令他神往。
    “穆老师，为什么你会在这家孤儿院里？”林语涵问出心中的疑惑。
    穆阳则是抬手轻抚着主任办公室外的墙面，摸索着触碰到一处凹陷，他说：“这里，是我小时候和别人打架留下的痕迹。”
    “不相信吗？”穆阳看看林语涵没有反应过来的表情，微微笑道，“我是在这家孤儿院中长大的，当时年幼不太合群，于是被几个大一点的孩子欺负，这痕迹是当时桌角磕碰出来的，即使粉刷过一遍还是能看得出来。”
    林语涵记得穆阳曾经说过自己是孤儿这句话，只是没想到这么巧，竟然就是这里。
    “想听吗？我的过去。”
    “我可以吗？”林语涵小心翼翼地问。
    穆阳轻笑：“以前的我就像现在的你，但你比我幸运得多，你有一个爱你超过爱自己生命的母亲，我却是从小被父母抛弃在这里，那时候我始终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被抛弃，因此我一直很听话，我一直期盼他们有一天会回来接我，可我终究没有再见到过他们。由于我一开始就杜绝和这里的孩子接触，所以变得越来越孤寂，渐渐就被大家独立了，被欺负被排挤都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那为什么老师你现在还能笑得这么温柔？”林语涵望向穆阳，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因为一个人的出现拯救了我，她是一个叫黄文英的退休教师，她慈爱地如同母亲一般，鼓励我照顾我，给予我无微不至的关怀。也是因为她，我才走上教师这条路。”穆阳轻轻摇了摇头，“说来话长了，不过我们可能要赶飞机，你感兴趣的话，路上我再告诉你。”
    穆阳亲自回了一趟吴姨陈叔那里，告诉他们林语涵会同自己去一趟南方，明天就回来，吴姨很放心。
    林语涵在路上安静地听完穆阳的故事，那像是一本小说，带着传奇的色彩。
    黄文英原先是大学教授，文化涵养极高，是穆阳文学专业上最直接的启蒙，穆阳有了黄文英的鼓励，一路顺利进入黄文英曾经就读的学校，并且表现优异天赋突出，在学校获得了本硕连读的保荐机会。
    后来黄文英因病离开人世，穆阳没能赶回来见她最后一面，听孤儿院的教工说，黄文英是捧着穆阳的毕业照离世的，穆阳从此便下定决心回到这个城市，为这间孤儿院做些什么。
    当年黄文英没有完成的遗愿，他会代为完成，孤儿院的资助，他也会坚持到底，这次去南方看桔梗花田就是穆阳赞助的资金。带着孩子们去外地看看美丽的风景，告诉他们，这个世界总是美好大过黑暗，只要有信心，怀揣着希望，理想就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实现。
    “说起来，桔梗花田还是你给我的灵感，如果没有看到那张照片，我可能想不到带着孩子们去看那片美景。”穆阳轻声说道。
    林语涵侧首：“穆老师，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飞机要一个多小时的航程，你先睡一觉休息一下，如果身体不舒服记得告诉我。”穆阳说。
    林语涵真的睡着了，他原本不是会在短时间内睡着的人，但是有穆阳在身边就仿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此时此刻，两个人谁都没有注意到飞机后座的一个压着低檐帽的男子，从他们赶往机场就一直跟在他们身后，连飞机票都是临时买的。
    南方尚且温暖如春，气候正合适，一件短袖搭配轻便的外套足够。
    穆阳是一丝不苟的白色衬衫搭上长款风衣，林语涵与他类似，在林语涵的衣橱中最多的就是白衬衫。
    两人不过是短途的出行，只背了一个背包，出机场有花田里生态园的工作人员接送，直接将他们载往目的地。
    林语涵的心情隐隐有些期待，越接近丘陵，这种期待就越放大了一层，他多么希望母亲的家乡是这里，一年四季都温暖如春，花草长盛，风暖怡人。
    真正的桔梗花田远比照片上要来的震撼。
    眼前这一整座山头全部是盛开的桔梗花，风一过便摇曳着紫色的花浪，这片海洋让人从心底产生一种紫气东来的仙气，清新脱俗，直叫人如痴如醉。
    林语涵走进花海，立刻就被紫的世界包围，放眼四周全部是贵气的紫蓝色，他欠身观察面前的一株桔梗花，花瓣聚拢如铃铛一般，完美得花瓣露出六个尖角，或弯或翘，煞是可爱。
    走在花丛中，沉浸于紫蓝色的梦，清幽淡雅，别具情趣。
    穆阳也被这里的氛围感染，凝视这片花海，满山映紫赏心悦目。
    林语涵走进更深的花丛里，有一路同向丘陵的顶点，他回身对穆阳说：“穆老师，我去前边看一看。”
    穆阳淡笑着应允，跟在他的后边缓缓走着。
    林语涵想，母亲始终收藏着那张照片，一定是先再回家看看记忆中的花海，现在他看到了，不知道天国的母亲是不是也能看到。林语涵仰起头望着天空，在心底祷告。
    穆阳隔着花海看他，少年伫立于花丛中，被蓝紫色包围，白色的衬衫与花瓣融在一起仿佛透着光晕，耀眼夺目。
    丘陵的顶端有专门空出来的一片草地，躺在其中如同处在紫色的花海下看天，仅有一方的天空，更能集中人的精神思想，盯着它，你或许会想这方天地独属于自己，安宁静谧。
    穆阳和林语涵双双躺在其中，不知不觉就在花香微风里浅浅入眠。
    夕阳西下，余霞满天。
    先一步睁开眼睛的是林语涵，他撑着手臂坐起，扭头看到身侧还在熟睡的穆阳，心跳忽然就漏了一拍，林语涵抬手抚了一下心口，平复这种感觉，他吞咽了紧张的唾液，悄悄凑到穆阳的脸侧，继而顿住。
    这一步走下去，可能就没有回头路了。
    穆阳是他的老师，他最敬重的老师，同时也是最特别的，林语涵想到这学期以来与穆阳相处的种种画面，更多的是此刻与睡颜重合在一起的笑容。
    温暖和煦，就如同这桔梗花海一般，神秘才会令人心驰神往。
    有人说，桔梗花的花语是永恒的爱，不变的爱。
    也有人说，桔梗花是无望的爱，注定无悔的爱。
    无论是哪一个，看起来导向的是两种不同的结局，然而很可能殊途同归，终究还是相同的结局。
    倘若爱能够永恒，自然会无悔。爱若无望，也将长存于那个人的心底，变成珍视的不变。所以说，不管哪一种形容词，到最后可能都是遥而不可及，望而不可得。
    林语涵注视着穆阳的脸，闭上眼睛，在对方的额头留下浅浅一吻，薄如蝉翼，轻如鸿毛。
    退开时，林语涵不可抑制的脸红了。
    而与此同时，花海的不远处，一声轻微的“咔嚓”，冰冷的摄像头记录下了一切。相机后，一个深深压着帽檐的男子，嘴角勾起丝毫不带感情色彩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