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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房那边,庞老太太正和江氏说话,庞二爷、庞四爷两家先后到了,还没坐定,庞大老爷、庞大太太又带着晚辈到了门首。
三老爷腿脚不便,派三太太生前的陪房许妈妈代为问安。
锦文送六爷的一儿两女进了正房,跟在后面的是五奶奶和一对双胞胎女儿,分别是五姑娘和六姑娘,她们和小庞兰交好,是最能闹腾的,看见六叔家的几个孩子捉羊拐,自己来不及玩两把,心里痒痒,被拉进房门时还气鼓鼓的。
除了庞六爷,该来的都来了。
庞老太太笑得直摇头,“今儿倒齐全。”
庞家虽是大族,但因世代从商,男人们常是在外奔波,晨昏定省这类礼数不似读书人家那样讲究。
今日来的齐全,不消说,都是因为昨晚那场闹腾。
江氏脸更红,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庞老太太身边有两个孙媳妇贴身服侍,一个是江氏,另一个是出家了的庞三爷留下的妻子赵氏,她眉眼寡淡,神色肃穆,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连衣褶都纹丝不动。
江氏也正襟坐好,听老太太问起庞大爷和庞五爷在京城的近况。
庞家的根基在张垣,是因分管着为朝廷购买战马的事宜。皇商皇商,真正的前途还是在朝堂里。
庞老太太也是给江氏找台阶,在庞明德到场前引开众人的注意。
庞大老爷六十多的人了,还算硬朗,肃然道:“今早刚收到老大、老五的信,说是英国公挤垮了盛首辅,重整各地卫所,查出太仆寺和御马监都有虚报战马数的情况,当即划了二万五千两的马价银子。”
此言一出,满座屏息。
银子的数目还不至于让这群在算盘声中长大的人震惊,真正始料未及的是盛首辅的倒台。
虽然早有风声说皇帝要整治历经四朝不衰盛家,没想到这么突然。
庞老太太挑眉问:“英国公?老英国公早年间过世了,记得咱家还送去了些小东西,现在的英国公是谁?”
庞大老爷道:“是老英国公的第三子,谭宵,字叔夜。这些事咱们私下说说,孩子们不许去外头学。”
外头都传,将来大权在握的十有八_九是这位还不满三十的国公爷。
大太太怕婆婆想不起来,解释道:“就是五六年前娶了陆家七姑娘的那位。”
庞老太太这才点头:“想起来了,当时好大的排场,虽是在京城迎亲的,国公府还是在张垣摆了流水长席,又在城隍庙唱了七天七晚的全本大戏,可惜……听说被送回陆家了?这几年也没动静。”
人人都知道庞老太太在可惜什么,陆晼更是忍不住战栗。
她被谭宵藏了五年,外面的人竟是这么看她的,以为她回了娘家?
她只觉得遍体生寒。
她也曾想过,父亲虽去世了,陆家上下百十口人竟无一人关心她的死活吗?五年来音信全无,原来早被谭宵收买了,合起伙来编造了大归的谎言,为他病态的占有遮羞。
想到由正妻沦为外宅的五年,无人知道她的死活,好像苟活着就是为了当谭宵一个人的玩物,陆晼依旧觉得屈辱,眼眶酸麻,强忍着才不至于流泪。
虽然一直想忘记那个男人,可眼下却必须牢记,英国公府和庞家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实则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须得步步小心,不能再有任何瓜葛。
江氏发觉女儿的异样,回头看她。
陆晼勉强一笑,表示自己没事,苍白的脸色让人放不下心。
小动作没逃过高居上座的庞老太太,问道:“兰姐儿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又不舒服了?”
江氏担忧地道:“兴许是呢,昨天睡得也晚,本不想让她来的,她非要给老太太请安。”
庞老太太对锦文道:“快给四姑娘搬把椅子。”
此言一出,陆晼发觉好些人看向自己。
请安向来只有大人能坐,哪有小辈坐着的道理,但念及她身子刚好,除了庞薇心有不甘,其他人倒也不在意。
庞薇想着自己向来娇弱,弟弟年纪小,也时常有个三灾六病的,因跟着嫡母过来请安,不敢放肆。她不屑地昂了昂头,眼睛往别处瞟。
陆晼暗笑,庞薇就站在自己身边,若连小姑娘的心思都察觉不到,岂不是白活了一辈子。
陆晼只是默默坐下,趁着大人说话停顿的关口,状似不经意地问起:“三姐怎么坐立不安的,是不是和我一样病了?”
声音不大,可因为堂中安静,童声格外清脆。
就连庞老太太都转头望着庞薇,她如何不窘?
大家可还记着,庞兰的“病”或许和她的生母有关。
庞薇到底是乖觉惯了的,大大方方道:“多谢妹妹关心,自己病着,还挂念我。我不是病了,不过是担心妹妹的身子,近日来没休息好的缘故,如今妹妹大安了,我自然也就好了。”
她说话时笑意盈盈,那是学着她生母的样子,摆出最完美无缺的笑脸,还不忘了伸手去拉妹妹的手,表示特别的亲厚,心里却跳如擂鼓,唯恐有半个字出格。
今天来请安之前,林姨娘叮嘱凡事都要忍让,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更不要提起那天的事,免得被有心人利用了。
可呆傻蠢笨如庞兰,不是什么有心人——庞薇如是想,思忖自己的话中规中矩,却没想到这个嫡出妹妹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她竟躲开庞薇伸出的手,大哭起来。
泪水来的极快,声嘶力竭,江氏赶忙抱住女儿,许妈妈也过来询问,庞老太太让她把孩子带来给自己瞧瞧。
“这是怎么了?”庞老太太不住地问,亦是失措。
陆晼怔怔地盯着庞薇,指着她颤颤巍巍道:“林姨娘……曾祖母,我怕!”
这话吓得庞薇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和林氏生的十分相似,这话不光庞兰说过,各房的女眷私下也都议论,说看不出庞薇和六爷有何相像之处,却和林姨娘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兴许是年纪尚小的缘故,娇柔有余,不及林姨娘的妩媚,可一旦谈笑起来,神情便宛如一人了,若不是年纪身量不同,都能认作一个人。
原来是庞兰认错了。
众人心照不宣,她对林姨娘的恐惧别有深意。
庞薇情知这回是逃不过了,江氏已拉起她的手,凑到老太太座前对女儿道:“兰姐儿别怕,这是姐姐。”
陆晼一个劲儿地往庞老太太怀里钻,哭得更凶:“姨娘别推我,我不会水,要淹死的!”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庞兰这孩子素来心眼最实,脑子又呆,江氏那副暴脾气更不会教孩子耍心机,吓成这副样子就有点意思了。
庞薇如坠冰窟,没想到妹妹这么一闹,反客为主,将了自己一军。
她情急生智,挣脱了嫡母的手,拉着弟弟跪在庞大太太身前,也哭道:“妹妹着实吓得不轻,之前的女郎中是大太太请的,还要再麻烦大太太请她回来,别冲撞了老太太……”
庞老太太道:“吓不到我!”
看着怀里抖若筛糠的嫡亲曾孙女儿,她叹道:“快和曾祖母说说,究竟是怎么了?”
陆晼不言,眼泪涟涟,面如金纸。
庞五爷的妻子陶氏站出来道:“让我看看!”
陶氏的娘家在太谷县开着享誉天下的广济远药堂,陶氏耳濡目染,略通大小方脉,此时应急再合适不过。
人们让开一条路,陶氏诊过脉,神闲气定地让人把四姑娘带下去休息,说不过是惊惧所致,没到惊厥的地步,请大夫开一剂安神的方子即可。
荣荫堂内多是妇孺,都吓得不轻,闻言才算安了一半的心。
赵氏一直扶着庞老太太,庞老太太脸色沉沉,一言不发,见江氏的神魂早已随着孩子去了,让她也过去照看女儿,陶氏会意,跟着一道去了。
“都散了吧!”庞老太太挥手,一脸倦容,自始至终没瞧跪在原地庞薇姐弟一眼。
庞薇更觉心慌,弟弟从没跪过这么久,膝盖上也没垫东西,已经苦着脸小声抱怨腿疼了,可她又怎敢站起来……
还是大太太出来打圆场,叫两个孩子站起来:“我这就拿对牌请郎中,也别信那些女大夫了,直接请最好的来吧。你五伯母家里祖传的医术不比外面的差,她说没事你就放心吧!”
庞薇也给自己找台阶,颤着声音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多谢大太太,都怪我,我这就回去瞧瞧四妹妹,给她赔不是……”
话被大太太打断:“别了,你妹妹还不清醒,别再吓着她。”
庞薇情知失言,也恨自己不经脑子就把话宣之于口了。
原来林姨娘平日就喜欢赶着劲儿说话,越说要去江氏那儿请罪,庞明德越是怜惜备至,不知不觉用小聪明把女儿拐带坏了。
庞薇只好红着脸告辞,目光扫向堂上不敢离去的伯父伯母们,尤其等着高坐首座的庞老太太有所表示。
可庞老太太毫无反应,也没同意她离开,垂着眼神情肃杀,身后的赵氏也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空气就像凝结了,庞薇的心提到嗓子眼,心说是走不掉了,可四妹妹已然占了先机,自己百口莫辩,还不得被江氏剥下一层皮来?
若能告诉姨娘,请父亲来就好了!
门外的丫鬟忽然来报,说是六爷来了。
庞薇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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