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锦年

15.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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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庞老太太听说曾孙女死过去了,当场背过气,已被送回荣荫堂。锦文一勺勺地喂她参汤,庞老太太嘴唇发青,喝了几口便摆手不要了。
    杜妈妈带着浮石过来,未进门先一迭声地说四姑娘醒了。
    老太太靠着大迎枕坐起来,急道:“怎么样,大夫来了吗?”
    杜妈妈说:“已派人去请了,您别跟着着急,孩子身体弱一时厥过去也是有的。”
    庞老太太道:“那边有三老爷就够了,把老六给我叫来。”
    锦文赶忙道:“您还虚弱,别和六爷置气。”
    浮石也道:“三老爷刚打了六爷,满后背的血。”
    庞老太太却不依,强撑着下地,趿上鞋子往外走,道:“他不来,我自己去,今日须除除家里这股邪气,再依着他往后拖延,兰姐儿没去,我先要去了!”
    杜妈妈知道劝不住,赶紧和锦文从旁搀扶,叫了抬步辇的仆妇,眨眼来到戏马台后身的小凉亭,陆晼已经能慢慢饮水了。
    庞老太太跌坐在床沿,虽是力竭却依旧笑着:“还能吞咽便好!”
    又扫视众人,见江氏泪中带笑,庞薇和庞令安惴惴不安站在一旁。庞薇启口要说什么,想起荣荫堂被庞兰摆了一道,终究默不作声。
    庞老太太道:“三老爷和老六呢?”
    许妈妈道:“他们爷儿俩去书房说话了。”
    庞老太太道:“听说老六挨了打,还见了血?谁去盯着,别真闹出事来。”
    许妈妈道:“五爷已经去了。”
    庞老太太点头道:“这就好,我就在这儿等大夫过来,你们谁也不许劝我回去。”
    众人都说不敢,赵氏让人搬来一把加了软垫的太师椅,让老太太坐着舒服些。
    ···
    三老爷把庞明德叫去书房,没再打他,而是一边让小厮给他上药,一边问话。
    “原来早就请家庙的人看过,你不告诉我也就罢了,横竖是个逆子,老太太竟也不和我商量。我若知道,哪里还等什么端午不端午的,马上给我搬出去。当初她进门我就不愿意,要不是你跪下来求我,说从此后就把四体不勤、一掷千金的毛病改了,还把那女孩儿带回来,我是死也不会点头的。”
    那女孩儿自然是庞薇。三老爷起初十分喜欢她,后来因为厌恶林姨娘,才渐渐疏远了。
    庞明德“哎呦”一声,是裁冰把伤口碰疼了,可碍于三老爷在场,终是把咒骂的话咽回肚子。
    三老爷不屑道:“你是被老太太宠坏了,我们小时哪年不挨几回这样的打?喊疼?再打!”又打量裁冰几眼,“另一个呢?你不是说过这个笨手笨脚吗?”
    庞明德不敢说镂玉给家庙传错了话,发落到厨下思过了,赶紧换了话题:“爹,儿子知错了,这就让林氏搬走,儿子看城南那处田庄不错……”
    没等他说完,门外就传来庞五爷的问好声,庞老太太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三老爷也顾不得自己一瘸一拐,迎上去问安:“娘怎么来了,可好些了?”
    庞老太太瞥着庞明德,道:“去哪都行,就是不能去城南,别逼着我说实话。”
    庞明德马上低头,讪讪披上衣服。他怕老太太已经知道自己派人去家庙串供的事,并不知老太太以为是林姨娘运作了这一切。庞明德的沉默恰恰把这种认知坐实了,庞老太太愈发看不起林姨娘。
    “大夫来看过,说孩子无大碍了,就是需要静养。我看,就让林氏去城东吧。”庞老太太坐下道,“那边的管事还是从府里放出去的老吴,为人精细,再带几个丫鬟过去,每日请了平安脉捎信回城里,出不了错的。”
    幸而不是最破烂的城北田庄,庞明德已感万幸,当即答应下来。
    ···
    陆晼有些灰心,倒不是又“梦”见了谭宵,既然已经决心不再牵扯,就只当一场噩梦,渐渐淡忘了便是。
    她是为眼前的事头疼。
    还是疯魔了一回,看架势林姨娘必然要走了,可陆晼担心自己的名声,担心无人愿意同自己来往。
    几位姑娘少爷都被各自的父母叫了回去,唯恐染上邪祟。
    就连在场的几位伯母也刻意回避着,唯有江氏、庞老太太凑在最前方嘘寒问暖,三老爷是想近前却碍于面子不敢做的太明显,只让人把孙女的厢房好生洒扫一番,能用符水浣洗的都浣洗一遍,去去晦气。
    当晚,庞明德就把去城东的决定和林姨娘说了。
    林姨娘上次惹庞明德不快,吃一堑长一智,也不再哀求了,先看了庞明德的伤,哭了半晌方逆来顺受地道:“六爷尽力了,妾身明白,只是……”她看了庞薇一眼,“安哥儿过去给我做个伴,薇姐儿就留在家里吧,能不能跟着老太太?她快到议亲的年纪了,这时候跟我去城外,传出去不好听。”
    庞明德心生悲悯,自然是有求必应,安慰林姨娘几句,说自己会请一个可靠的大夫去田庄照顾她。至于薇姐儿的婚事,庞明德把她支走,放了点风声:“那天陆九爷带来的陆昀,我看他很好。”
    林姨娘喜出望外。庞薇是喜欢陆昀的,那天从正房回来后便扭扭捏捏,林姨娘也想让女儿有个好归宿,马上道:“六爷当真?可薇姐儿毕竟是庶出,陆家又是高门。”
    庞明德摆手道:“无妨,陆九爷也是庶出。等我有了功名,和他一样是官身,薇姐儿就算不能和陆家结亲,嫁入别的官宦人家也不是难事。跟老太太住在一处是好事,学学规矩,养养性情,议亲的事可以再等等,起码过了今年的秋闱。”
    林姨娘心想舍了自己,能让庞薇有个好前程也值了,当即让骆氏帮自己收拾行李。庞明德便去了荣荫堂,庞老太太听过他的答复,叹道:“早这么爽快,也就不会连累兰姐儿。五月初五本就是五毒作祟的恶日子,所以当个节日热闹热闹,把邪物压住。至于庞薇那孩子,就留在我身边吧,让林氏在田庄照拂两个孩子的确难为她,解除你的顾盼之忧,你也好专心读书。”
    庞明德应声,次日午时,被人用步辇抬着出了垂花门,为林姨娘送行。
    单车从简,行李萧条,江氏听了陆晼的劝,派了刚从介休江家回来的周妈妈过去盯着,不到未初便回来了。
    “六爷怎么说?”江氏问。
    周妈妈气还没喘匀,把口中的茶水咽下去,道:“老奴在场,六爷还敢说什么?”
    江氏有些得意:“亏得你去了,否则不知要缠缠绵绵说上多久的废话!”
    周妈妈道:“可三姑娘那边……奶奶真让老太太帮着带?孩子比不得别的,带在身边就有感情,四姑娘都没和老太太朝夕相处过,要是让三姑娘得了老太太的欢心,将来可就不能一门心思给您撑腰了。”
    江氏道:“老太太都点头了,我能说什么?何况薇姐儿袒护她生母也不算大错,没有大错,我也动不了她。”
    周妈妈想了想,忽看见自己从江家带回来的砂子饼、灌馅糖都摆在桌上,想起一件事:“奶奶,这都五月了,老太爷六月十七做五十大寿,您想好哪天回去了吗?”
    江氏略一思忖,道:“其实我想早些回去,出了林姨娘这档子事,留在张垣也是听各房说风言风语,耳根不清静,对兰姐儿的静养也不利。就怕提前一个月回去,江家觉察出什么,也说我们母女的闲话。”
    周妈妈道:“您是久在庞家,被六爷吓坏了,江家可不这样,有老爷子坐镇,谁敢说您半句是非?”
    江氏笑了,捏了捏眉心,确实觉得疲惫。
    她是江四老爷唯一的女儿,父亲大事上虽则严厉,私底下却是万千宠爱,嫁入庞家还是江四老爷考虑到庞老太太是本家长辈,不会亏待女儿。结果庞老太太固然慈爱和蔼,庞明德却是个离谱的。
    “那就回去吧。”江氏叹道,“我确实该好好歇歇了。”
    ···
    庞老太太将养了几日,身子大安了,可到底是快七十的人,脸色比不得出事前。听了江氏的苦楚,庞老太太答应她提早回介休。江氏牵挂着给父亲的寿礼:“托五嫂泡了药酒,还没到火候,带不走。”
    庞老太太道:“无妨,你爹过寿,老六能不去吗,到时让他连着我那份一并带去。”
    江氏说庞老太太是长辈,怎好意思让她破费。庞老太太却说人一辈子能有几个五十岁:“权当我这个做姑姑的再宠侄子一回了。”
    陆晼听说要去介休,心里是很高兴的。前世今生加起来经历了太多不愉快的事,庞家虽然有江氏和庞老太太,可一个庞明德就足够令人丧气。江家不同,因为恢复了记忆,舅舅江宇对小庞兰的爱护让陆晼心向往之。
    然而林姨娘的事还不算完。
    陆晼没让奶娘跟着去介休,找到崔程,对他说:“我不让你娘跟去,是想着如果只有你爹和你弟弟在家,不妥善。”
    崔程心领神会,立马道:“姑娘有何差遣?”
    陆晼道:“你上次不是让我送你一本《幼学琼林》吗?我干脆让你去读书,怎样?”
    “姑娘!”崔程哑然,眼眶渐渐红了。
    陆晼道:“我们家原有两座家庙,因着三伯父出家的缘故,城东那座佛寺改成了一座私塾,我让你过去读书,一应花销由我负担,只是你不能每日回家了,吃住都要在外头,怕不怕苦?”
    崔程感怀在心,不知还能说什么,只是不住地行礼。
    陆晼就把崔程上次还回来的银豆子交给他,又贴补了些。
    崔程哽咽道:“姑娘的再造之恩,小的终生感铭!小的去了城东,必然看好林姨娘,有一点风吹草动,都给姑娘传信!”
    陆晼笑了,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林姨娘离开后,庞明德心事重重,浑浑噩噩养了几日伤,就坐着四人抬的轿子回龙泽山书院去了。庞五爷算了算,回介休县快则三天,慢则五天,故而主动为弟妹、侄女安排了数名小厮护院一路相送。
    出发那天是五月十三,陆晼和江氏早早登车,浮盏浮石随车服侍,周妈妈、沐棉沐槿等几个小丫鬟带着行李坐在后面的几辆大车里。启程时天色尚早,张垣城外的起伏山峦沉睡在泛着蓝烟的雾气中,到了第一次停车歇脚时,天色已大亮,前方探路的护院包下一间茶社,把闲杂人等赶了出去,让六奶奶和四姑娘下车茶歇梳洗。
    陆晼被沐棉沐槿搀扶着下车,抬头看了眼戒备森严的茶社,忽然瞥见一张熟面孔。
    那不是盛怀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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