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无声之春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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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娟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她内心极度痛苦，但没有显现在脸上。此时谭美玲正给孙女莹莹在讲故事；胡江龙也早回来了，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抬头见唐娟开门，忙站了起来，说你回来啦。唐娟望了他一眼，嗯了一声。/p
    吃饭了吗？谭美玲关切的问。唐娟显得无精打采，妈，我不想吃。谭美玲又问，娟子，不是有什么事吧？唐娟说，没有，我回房间去睡了。一旁的小女儿说，妈妈，奶奶讲的故事不好听，我想听你跟我讲。小莹莹见妈妈脸上不高兴，本想跟唐娟说说话，亲热亲热。唐娟冲女儿笑了笑，莹莹乖，妈妈今天很累，听奶奶话啊。小莹莹噘着嘴，有些不舍的点点头，那妈妈好好睡觉吧。/p
    胡江龙站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举手投足间显得很无聊。春节过后，胡江龙哄林美娜说自己可能要提拔了，但还没有离婚，怕别人说闲话只能回去住，这节骨眼上不能出事。林美娜起初不愿意，后来见胡江龙说回去正好吵着离婚哪，在这里干耗也不是办法，刘慈真在一旁也赞同，就同意了，不过要胡江龙不要太久。/p
    打那之后，自己几乎天天回来，但唐娟却一直不肯他进房，而是让他睡在沙发上。他为此很苦恼，不知道怎样做才能让唐娟满意。/p
    唐娟情绪低落，谭美玲示意胡江龙，还不快进去。胡江龙过来低低的问母亲，进去做什么？谭美玲用手狠狠地打了他一下，你傻啊，没看见她难受？谭美玲为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而焦急。/p
    胡江龙迟疑了一下，还是进去了。他担心惹唐娟生气，站得远远的问，你没什么事吧。唐娟一翻身背对着他，胡江龙有些怯懦和犹豫。唐娟突然坐起，气冲冲的说，你是去找过人家了？胡江龙迷惑不解，谁呀？我不明白。唐娟说，到现在还装糊涂，为什么你就不能跟我说句实话？胡江龙像是突然明白了，哦，你是说贾春童吧？他见唐娟没吱声，灵机一动，走近说，不是我找他，而是他找的我。/p
    唐娟抬头吃惊的问，他找你？胡江龙说，是啊，我当时还以为他是来找麻烦的呢；他告诉我，他虽然喜欢你，并没有对你做什么，而且要我好好待你，否则，否则……。/p
    唐娟焦急的问，否则什么啊？胡江龙心一横，他说否则会不顾一切来追求你。唐娟说，他是这么说的？胡江龙说，唐娟，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一回呢？唐娟沉默不语，胡江龙说，你看我天天睡沙发，腰都睡疼了。唐娟闭着眼，流着泪，我今晚想一个人静静，胡江龙，明天再说吧。/p
    胡江龙听出了唐娟话里的意思，他哎的一声，飞快地退了出来。出来后他兴奋的对着女儿做了个鬼脸，莹莹也朝父亲吐了吐舌头，父女俩憨态可掬。谭美玲见儿子这样开心，知道事情有了转机，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p
    唐娟坐在方静办公室，向她倾诉心中无奈。方静拿着唐娟给的九眼天珠在反复欣赏，口里不住的称赞，真漂亮，哎，娟子，戴在你脖子上一定很好看。唐娟幽幽的埋怨说，他这个傻瓜。方静脱口而出，谁？贾春童吗，娟子哪，你还别说，没想到这傻子胆子还真不小啊，现在西藏乱得很，九眼天珠极难找到，他一定吃了很大的苦。/p
    唐娟没有告诉方静九眼天珠的来历，这是她与贾春童的秘密。她走到方静身边，方静姐，我该怎么办哪？方静睁大眼睛，还能怎么办，你们不是都已经作出了决定吗。唐娟说，但我心里乱得很。方静说，其实这样也好，分开就分开吧，世上有几对夫妻能够恩恩爱爱过日子的？不都是有缘的却无份，无缘的却白了头。这样也好，你们至少还留有一段美好的回忆，不像我。唐娟问，方静姐，都过了这么多年，你心里还是放不下？方静看了唐娟一眼，反问道，唉，你不也一样，又能放得下贾春童吗？/p
    唐娟眼睛有些湿润，这段感情我只能永远地埋在心里，但我不能再见他了。方静问，为什么？唐娟说，因为一看见他，我怕自己会发疯。方静微微一笑，娟子，相信我，你们还会见面。唐娟不解，为什么？方静说，因为你们心里其实都舍不得对方，当情况变了，环境变了，你们就会相互记起对方来。/p
    方静继续说，他为你找到九眼天珠，又决定放弃这段感情，这是什么样的一份真情啊？唐娟早已为之深深感动，她知道贾春童对她不是不爱，而是大爱，我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方静望着唐娟，不无感伤的说，娟子，你要记住，爱得越深的那个人，受的伤就越重。唐娟问，方静姐，我又该怎么办？方静默默的说，谁知道该怎么办？感情的事，有的时候需要继续错下去，当你自以为作出了对的选择，结局可能往往是错的。有的时候，还需要勇气，不畏流言蜚语的坚毅和宁愿下地狱的决心。/p
    两人一阵沉默，唐娟见这对话的气氛沉闷，便另找了个话题，方静姐，《丝路无悔》重新创作后，故事情节有些什么改变？方静笑着说，我参与了这次《丝路无悔》的再创作，与大家一起分析讨论，很有感触。要说故事结构改变还是很大的，原来剧本尽管情节紧凑，引人入胜，但叙事太过简单、直接，包袱过渡还不够连贯，仇恨的情绪太浓，过于激进、刻板，从现实生活的角度上看还欠真实，艺术表现方面没有达到应有的高度，比如战争的最高境界是什么？不战而屈人之兵。新编《丝路无悔》就是解决了这些方面的问题。/p
    方静一番话激起了唐娟的兴趣，哦，还有这么多问题哪，那又是怎么改的呀？方静笑道，大资本家王守志不是狼狈逃跑，而是被我党的宽大政策感动，被我党真心实意为人民谋幸福的伟大信念所感化，被接管干部的人格魅力所影响，毅然放弃去台湾，全家留在祖国与广大工人共同建设伟大的社会主义新中国。唐娟不由得赞叹，嗯，这个结局好，可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呢？这不正是主席所倡导的“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吗！方静说，这个思路也是贾春童提出来的。唐娟听后，若有所思，内心既充满骄傲，又黯然神伤。/p
    隔了一阵，方静又说，唐娟，你的《萌芽》也办得不错呀，但季刊时间太长，能不能改成双月刊？唐娟笑道，方静姐，你想累死我呀？方静说，怎么会呢？看了你最近三期《萌芽》，感觉你越来越得心应手了，有质量有特色，与以前可是天壤之别啊。她点了一下唐娟的额头，笑着说，证明你以前没努力，不努力就不会有进步。方静鼓励唐娟近期把心思用在工作上，生活中的挫折感和痛苦就会慢慢少一些。/p
    唐娟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在打鼓，怎么办哪？离开了贾春童，她对能否办好《萌芽》也失去了信心，甚至于对自己的将来都失去了信心。/p
    与唐娟的不自信相比，此刻胡江龙却充满了信心。他今天很兴奋，上床后抱着唐娟就要亲热。一年多没有碰了，他想唐娟一定也焦急难耐。没料想唐娟一把将他推开，冷冷地说不要这样。胡江龙奇怪，我都憋这么久了。唐娟没答应。胡江龙问，你难道也不想？唐娟说，我不想，想起你跟林美娜就恶心。一句话噎得胡江龙尴尬不已，可你还是我老婆。唐娟说，女人也有尊严。胡江龙有些生气，威胁道，那我还不如睡沙发。唐娟说，又没人拦着你。两人就这样小声地吵着，弄得胡江龙兴味索然，闷头就睡，连续几天都闷闷不乐，而且林美娜又在催他，自己对林美娜竟毫无办法，为此他头昏脑涨了几日，觉得自己是在走钢丝绳，一不小心便摔得很惨。/p
    二季度的《萌芽》组稿工作艰难完成，但唐娟看了以后很不满意。编辑郑小芳说，娟姐，我也没办法，没好的素材，要不你还请那个叫童话的作家写一篇？他在读者当中可是很有影响力的。唐娟说，唉，这样怎能付梓啊，给我吧，回家再看看。/p
    唐娟拿着样稿，冥思苦想了一晚上，她觉得自己失去了贾春童还真是不行，思考再三，决定还是去找贾春童帮忙。她感到自己很无情，不能确定贾春童会不会帮；何况他现在很憔悴，怎好意思去麻烦他。但她实在找不出办法来，若要保证《萌芽》在读者心中的分量，只能硬着头皮请他帮忙。如果贾春童感到一丝一毫为难的话，自己也不能怪他，她立刻就向方静坦白，说做不了主编。/p
    贾春童接过样稿，娟子，你应该来找我。唐娟说，为我你做得太多，我不能再麻烦你了。贾春童心痛的说，不管怎样，你的事总是我的事，是我最愿意做的事。唐娟说，可我们已不可能在一起了。贾春童苦笑，娟子，除了我，谁又能够帮你？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难过。唐娟说，又麻烦你了。贾春童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来，你怎能对我说麻烦，不，不麻烦的。/p
    很快，贾春童便完成了《萌芽》重新组稿工作，还修改了相当大的编者按语部分，并增加了自己的一篇短篇小说。在这之后，每期《萌芽》仍由贾春童替唐娟编辑，直至六五年杂志停刊，贾春童一共编辑了十五期，这个秘密，只有他们俩人知道。/p
    看到重新编排的稿件后，郑小芳情不自禁紧紧地抱住唐娟，娟姐，您真好。每次只要带回家，您就灵感迸发了，告诉我有什么秘诀啊。郑小芳发自内心佩服，你的文笔真好，加一段这样的按语就显得层次提高了不少，读者看起来也明白多了，我还得多向您学习。对郑小芳的由衷赞叹，唐娟苦笑着没做声。/p
    又过了一关，压在唐娟心头的石头终于落地。而此刻，胡江龙却在市政协办公室里焦头烂额。不是因为工作忙，而是林美娜。/p
    胡江龙与唐娟和好，林美娜不得不使出杀手锏，一哭二闹三上吊。哭过之后，她又过来吵闹，胡江龙，你睡过了我就想溜啊，没门，姑奶奶我什么也不管，限你一个月办妥离婚手续跟我结婚，不然，哼哼。胡江龙赶忙关上门，压低了声音说，林美娜，你说，要什么补偿，我都愿意给。林美娜呸了一口，我这个大黄花闺女让你睡了，你陪得起吗？她转而一想，不行，我得找她去。找谁？胡江龙问。林美娜说，你老婆啊？胡江龙一把拉住她，你疯了不成。/p
    林美娜说，我没疯，追我时候信誓旦旦，可现在始乱终弃啦，你这个陈世美。胡江龙强忍心头怒火，林美娜，别忘了你只是个打字员。林美娜说，哎呀，打字员又怎么了，还敢跟我横？告诉你，我怀了你的孩子。胡江龙吓得手一哆嗦，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你说什么？怎么可能，这段时间也没来几次啊。林美娜说，还不敢承认？幸好我听了妈的建议，不然让你甩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心一横，就去抓胡江龙的手，那好，我们一起去江台山主席那里评评理，要不，我就从这儿跳下去，让我妈来为我收尸。胡江龙很害怕，这事若闹得不可开交，刘慈真出面的话，江台山可能都无法摆平，他这个办公室主任更别想再干下去。/p
    胡江龙忙向林美娜求饶，美娜，美娜，你别着急。江台山素有政治变色龙之称，胡江龙也毫不逊色，变脸比翻书还快，是我妈不答应，你总得给时间让我说服我妈吧。林美娜顿时神气活现，好，就给你一个月时间，到时你若不抬着八抬大轿来接我，我就挺着肚子上你家去住。/p
    谭美玲见胡江龙又有几天没回了，便到政协来叫他。没想到办公室的人告诉她，胡主任早就回去了呀。谭美玲匆匆赶回家，问过唐娟，依然没见他回来。/p
    唐娟冷冷的说，妈别找了，是不是又上那个林美娜家去了？谭美玲说，他敢，还没有吸取教训哪？如果这样，我和他断绝母子关系，她转而又安慰唐娟，娟子啊，别乱寻思啊。第二天一大早，谭美玲来到市政协，她没敢去打扰江台山，而是站在了门外等。/p
    胡江龙正好进机关大门，便被谭美玲逮个正着。她问清了缘由，狠狠地打着胡江龙，你这个不争气的，唐娟多好啊，你怎就不懂珍惜呢。胡江龙说，妈，美娜怀孕了，我也没办法哪。谭美玲一听顿时呆住，她心痛的说，我不管你们了，孩子放在家里，你们自己带去。谭美玲恨铁不成钢，却又无可奈何。她想用莹莹来牵制胡江龙，让儿子与唐娟亲自带着女儿过，看在孩子的份上，可能会让胡江龙幡然悔悟，林美娜有所收敛。/p
    胡江龙好说歹说，林美娜听信母亲的建议，逼得太急反误了事，同意在原来一个月基础上再给一个月时间。可连续两个月过去了，再没听到胡江龙的好消息，不禁怒从心头起。清早，她叫上父亲林正洋，两人一起守在唐娟住的家属楼下，等着胡江龙出来。/p
    胡莹莹已四岁了，最近试着上了两天幼儿园，今天胡江龙开着政协的吉普送女儿去。刚出家属楼大门，林美娜一把冲了过去，胡江龙，这就是你的老婆啊，我还是有多珍贵的稀罕物呢？原来也不过是个黄脸婆。小莹莹奇怪地望着林美娜，问妈妈，这阿姨怎么这么凶啊，我怕。/p
    唐娟抱起莹莹，一把拉住胡江龙，说我们回去。她见人群围了过来，害怕失了颜面，也不想生事。林美娜跑过去拦住她，想走？胡江龙，今天要么你跟我走，要么别怪我不客气。唐娟厉声质问，你要怎样？林美娜大声说，我要他跟你离婚。她的话引起人群一阵骚动，又有很多人围了过来。/p
    胡江龙，回去，丢人还丢得不够吗？唐娟低着头，强行拉着胡江龙往圈外挤。胡江龙看见了林正洋，站在那里想了半天，突然心一狠，甩开唐娟的手，拉着林美娜说，美娜，我们走，别管这个女人。/p
    林美娜骄傲地坐上胡江龙的吉普车走了。唐娟一个趔趄，与莹莹摔在地上。莹莹大哭起来，唐娟背起莹莹匆匆回到了家里，这一次她没有流泪，但一天都没有出门。/p
    这回唐娟态度坚决，谭美玲也没说什么。唐娟与胡江龙终于办妥了离婚手续。在深秋十月，走出民政局的一刹那，她深吸口气，心里仿佛一下子敞亮了，远处阳光下的农村阡陌纵横，她似乎又闻到了当年插秧时飘过来的泥土芬芳，不由深吸了几口空气，舒爽之极。/p
    根据离婚协议，女儿莹莹由唐娟抚养。谭美玲声言断绝与胡江龙的母子关系，也住到了唐娟家里，她舍不得自己孙女。她说，就当我没生这个儿子，现在多了个亲闺女。唐娟很感激，妈，你永远都是我的妈妈。谭美玲问，闺女，那天楼下妈看见的那个男的是不是贾春童哪？唐娟点点头说，是。谭美玲说，妈知道你喜欢他，愿意你找他过日子。在省委大院八号楼时她就对贾春童印象不错，现在见自己儿子没这个福气，想尽力撮合俩人。/p
    唐娟苦笑说，妈，我现在谁都不找，就陪着你和莹莹过。谭美玲心疼的说，胡说，你终归是要嫁人的，娘又能陪你几年。你不敢说，娘帮你去找。唐娟只得说，人家已经结婚了。谭美玲一听惊讶不已，这么快啊！心中不免感慨，望着唐娟，顿时生出些愧疚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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