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无声之春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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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创作后的《丝路无悔》宣传海报在春城市大剧院登了出来。这部话剧是全市文化宣传领域年度内必须完成的重要任务，春城市宣传、文化部门加班加点，全力以赴组织排练，加之报纸、广播等媒体的连番报导，新编话剧《丝路无悔》引起了全市高度关注，成了大街小巷人们茶余饭后的热议话题。/p
    到了演出那天，春城大剧院更是被挤得水泄不通，许多购不到票的市民们也纷纷前来凑热闹，他们围坐在春城大剧院外，期望有奇迹出现；即便不能进去，也愿守在这里亲身感受这难得一见的场景，回去之后又可以吹嘘一番，算是亲历了这演出盛况。/p
    方静给了唐娟一张入场劵，要唐娟也去看看，毕竟她曾是原剧的主角，还因为她刚离了婚，心情不大好。唐娟坐在十三排的中间，位置还算可以，不太引人关注。晚上她很早便来了，为的是尽量避开拥挤的人流，也怕熟人看见。她见陆陆续续有人进来，低头装作想事。刘慈真也过来看这部话剧，解放前她经常光顾这家剧院，很多年没有来看节目了，她要胡江龙为自己弄了张票，一个人过来欣赏，想看看新中国的话剧与解放前的靡靡之音有什么不一样。/p
    刘慈真的座位正巧与唐娟并排，两人相互点头微笑了一下，谁也不认识谁。春城第一缫丝厂文学社的一帮人也来了，有过当演员的经历后，让他们对话剧表演产生了兴趣。他们对新编《丝路无悔》的演出很关注，今天的心情也与普通观众很不一样；他们各自曾扮演过台上的角色，都有对号入座的想法，学习、体会和揣摩专业演员们对角色的拿捏尺度和舞台掌控能力，以提升自我表演水平。同时，他们也要看一看改编后的剧情又有什么不同。/p
    进场后，包若琳眼尖，一下就看到了唐娟，她惊喜的挥着手，大声喊着唐娟的名字。唐娟无奈也伸出了手，微笑着向文学社的兄弟姐妹们致意，气度优雅。刘慈真解放前本是一名交际花，坐在一旁自叹不如。她问唐娟，你是春城师范学校的唐娟？唐娟倍感意外和疑惑，请问你是？刘慈真表达了歉意，她说，我很早就听说过这个名字，见大家也这样叫你，不知我猜得对不对？唐娟微微笑了笑，算是承认。/p
    舞台下坐满了人。前两排坐着市委、政府和市人大、政协的领导以及家属，平时一般很少参加此类活动的春城市政协主席江台山，这次意外的早早便来了。贾春童与龚茹心也坐在第一排，他们是作为主创和导演，被王阳明书记点名安排在第一排就坐的。/p
    贾春童回头向文学社的成员打了声招呼，第一眼也望见了唐娟，有些奇怪她怎么是一个人来？开演之前，他特意借故上卫生间，走到唐娟座位旁，低声告诉唐娟，说演出后在外面和文学社的成员们一起等他，大家一起聚聚。/p
    唐娟很意外贾春童走过来对自己说这些，本有些不想去，可偏偏大脑神经不听使唤，习惯性的点了点头。/p
    刘慈真看在眼里，在报幕时知道这个男的就叫贾春童，是《丝路无悔》编剧。回去以后她将看到的对胡江龙和林美娜讲了。林美娜嗤笑道，原来她也有相好的啊，我还以为真的是什么好货色呢，也是一肚子男盗女娼啊。/p
    女儿的话被刘慈真一把喝止，美娜，怀着孩子还脾气这么大，小心动了胎气。她对胡江龙说，江龙啊，以前的事妈也不怪你，现在那个唐娟也有了相好，从今往后你也要一心一意安心过日子，毕竟你们已经有了孩子。刘慈真转身又对女儿说，美娜，你也要好一点，不能任着性子，江龙心里也有委屈啊！毕竟母女连心，林美娜听出了母亲的弦外之音，没有再做声。胡江龙尽管嘴里答应，但心里狠得牙关紧咬，对贾春童的恨又添了几分。/p
    《丝路无悔》在观众的盼望与期待中徐徐拉开。毕竟是专业剧团的专业演员，在龚茹心导演的精心编排与指导下，新编《丝路无悔》场面更大，剧情更丰富，思想寓意更深刻，演员们将这部话剧演绎得恰到好处。演出精彩纷呈，再加上有如身临其境的舞台布景与美轮美奂的灯光相映生辉，观众掌声一阵接着一阵，最后，故事在大资本家王守志、父女厂工和接管工厂党代表三方的共同握手下落下了帷幕。/p
    演出后王阳明书记上台发表了简短而热情洋溢的讲话。他说，过去的一九六一年，春城第一缫丝厂在极为艰难的国内外环境下创造了奇迹，工业生产不仅没有受到影响，反而连年超额完成指令任务；今年更是乘胜追击，预计整个生产在十一月份就可提前完成年度的指令任务，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干劲和精神？这是胸怀社会主义建设的革命精神，是面对困难迎难而上的大无畏精神，这是我们的“缫丝”精神。同志们，我们都要向他们学习哪。在他们的带动下，全市广大工人深受鼓舞，工业生产开始复苏，今年更是积极向好，我在这里可以自豪的告诉大家，全市工业厂矿已成功脱困，预计将提前完成全年生产计划。这一系列成绩的取得，得益于春城第一缫丝厂的无私奉献，与全厂工人良好的精神面貌是分不开的。在此，我代表市委、市政府感谢全市人民，感谢广大工人同志在平凡岗位上的无私奉献精神。市宣传、文化部门通过挖掘整理推出了这样一部好剧，新编《丝路无悔》展现的就是这种精神，我们把它搬上舞台，让大家一起感受，并以此来提振信心、鼓舞斗志。同志们，让我们一起高举主席的伟大旗帜，团结一心，奋力拼搏，一往无前，以春城人的这种“缫丝”精神为动力，共同为全市工农业又好又快生产奉献自己的青春、热血和智慧……。/p
    王阳明书记的即兴讲话赢得了观众与演员们经久不息、持续不断的掌声。/p
    走出剧院，大家仍神情节中。贾春童与守在外面的唐娟、文学社一帮人又去附近的一家集体餐馆庆祝。大伙共同举杯，气氛热烈，纷纷称赞演员演得好，但贾春童的剧本改得更好。唐娟坐在那里只是微笑，她默不作声。/p
    由于明天还要上班，刚过十一点，大家相互道别，留下了贾春童和唐娟两人。/p
    你回去吧？贾春童问。唐娟苦笑说，不回去还能上哪？贾春童说，那我送送你。唐娟有些心疼，她说，不用了吧，李丽在家里等你哪。贾春童说，她早就睡了。说是不用，其实内心很想，唐娟没有再客气，两人慢慢的迈着步子。夜深了，人静了，风凉了，他们仿佛有一种默契，并排走在清冷的大街上。/p
    刚才王书记的讲话令人激动啊。贾春童和唐娟漫步在夜幕下的春城。法国梧桐树叶纷纷落下，人声寂寥，落叶有声，他们仿佛可以听到那坠落的声音，甚至对方的呼吸。/p
    树叶纷纷，在整个街道飘走，随风飞舞，尽管此时已灯光阑珊，却显得极富诗意。两人望着这时的景致，唐娟感慨的说，很久没看你写诗了？贾春童突然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唐娟看在眼里，问什么事？贾春童说没什么，他本想说，娟子，你今晚真美。/p
    唐娟对改编后的《丝路无悔》很满意，她说，春童，祝贺你，我知道这都是你努力的结果。她见贾春童疑惑地望着自己，连忙解释，是方静姐告诉我的。贾春童说，不是。唐娟顿时领悟，知道贾春童是在意自己对他称呼的改变，苦笑一声说，我想还是叫你春童好些，免得别人误会。贾春童说，可现在只有我们俩？唐娟抬起手来，狠狠甩了甩肩膀，又奇怪的看了贾春童一眼，没有说话。贾春童问，你现在过得还好吗？唐娟说还好，她知道贾春童结婚不久，不能告诉他自己已离婚。/p
    唐娟笑着问贾春童，你呢？今天老婆怎么没来？贾春童说在生气呢。哦？唐娟有些担心，她对贾春童说，你们刚刚结婚，女孩子可是要宠的。贾春童说知道，他不想她再为自己担心，便违心的说，李丽还好，我们只是为琐事吵架。唐娟问，你们吵架了？贾春童苦笑，知道又说错了。唐娟说，春童，你不能再想着我，你已经有了家庭。/p
    贾春童有些不高兴，悻悻的问，埋在心底也不行？唐娟道，这又是何苦呢？贾春童反问唐娟，你呢？今天怎么也是一个人？唐娟苦笑说，你不也一样吗？贾春童以为唐娟也在闹矛盾，不由感叹，唉，每个人都过得不容易啊。但一时语塞，竟想不出其他安慰唐娟的话来。/p
    两人各自怀着心事，却不愿说再见，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就到了唐娟家楼下。她懊恼的说，哎呀，怎么送我到家了，你怎么办？唐娟内心有些着急，都这么晚了，路又这么远。家里只有婆婆谭美玲和女儿莹莹，若在以前她就叫他上去了，但现在不行，贾春童已有了老婆。贾春童说，我走路回去，正好一个人吹吹风，冷静冷静。他要唐娟上去休息，并对她说，娟子，你的《萌芽》也是我的《萌芽》，记得一定要将初稿送给我来审。/p
    唐娟明白他的一番心思和良苦用意，感动地点点头，转身用手捂住了嘴唇，不让他看见自己此刻眼里的泪水，快步消失在楼梯口。/p
    李丽此刻坐在家里坐卧不安。她不知道贾春童上哪里去了，见厂里一个个去看《丝路无悔》的人都回来了，可贾春童还没有到家。婚后，凭女人的直觉，她感到贾春童心里藏着东西，有什么事在瞒着她。/p
    比如前几天，贾春童带一大堆资料回来，放在包里怕她碰。什么秘密不敢让我知道？她有些不满，都成了夫妻还藏着掖着的。而贾春童却说是单位的机密，明早要送回去的。后来贾春童一个人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忙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早上七点才出来。他漱完口就出去上班了，这事让她感到奇怪，什么样的机密总可告诉一声吧，她又不用知道里面内容。还有就是贾春童写了很多诗，却从没为她写过。自己曾有意撒过娇，贾春童说李丽别闹，写诗得有灵感才行，说有了灵感一定给她写。但蜜月都过了，还没见他一个字。/p
    特别是今晚，贾春童竟没有为她弄一张入场劵，说是人太多一票难求，这样的理由李丽看来简直荒唐。出来之前自己就与贾春童吵了一架，你是《丝路无悔》的作者，怎么会弄不到票？贾春童说，今天是首演，来的领导多，确实没有票了，要不下次演出陪你去看？李丽愤怒的看着贾春童，他像是在应付自己，似乎有什么秘密，害怕她过去一样。李丽干脆挑明，为什么这次不行？难道是有什么秘密不敢让我知道？还是你要见什么人去？贾春童说，李丽，你怎么这么固执，别无理取闹了。李丽也来了脾气，不行，要去一起去，要么你也别去。贾春童突然发了火，他对李丽说，真是莫名其妙，我是主创人员，怎能不去。/p
    贾春童甩门走了，李丽本想追过去的，但一想新婚燕尔，在剧院闹对双方都不好，也下不了台，便强忍了下来。。/p
    李丽一个人坐在家里，左右寻思都不对，贾春童结婚后与恋爱相比，整个人都变了，自己又没有做错，错在了哪里。李丽冥思苦想，百思不得其解。/p
    凌晨一点左右，贾春童终于回来，倒身便睡。李丽一脚将他踹了下去，没见我还没睡哪。她正在生气，装着睡觉，故意没理贾春童，贾春童说，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不是怕打搅你嘛。/p
    李丽很生气，洗澡去，身体臭哄哄的就想睡，别弄脏了我的床。他没有争辩，站起来洗澡去了。乘贾春童洗澡之机，李丽搜查了他的衣服裤子，没发现异常。见贾春童出来，李丽没好气的问，怎么回来这么晚？贾春童实话实说，今晚的演出很成功，跟文学社的一帮朋友庆祝去了。李丽说，又不是你们演，有什么好庆祝的？贾春童说，大伙不都曾参与过嘛。李丽问，那怎么没闻到你身上的酒味？贾春童说，你不是不喜欢吗？大家只是坐着聊聊，没喝多少酒，明天还上班呢。/p
    李丽讥笑，喔唷，你什么时候关心起我来了，喝酒还管我喜欢不喜欢？贾春童说，我们不是夫妻吗？贾春童陪着笑脸，毕竟究事来讲，今晚是自己不对。看见李丽怀疑的眼光，他突然觉得自己结婚本身就是个错误。怪只怪自己一时冲动，一方面当时李丽很主动，加之她与李来群的关系不好拒绝，让自己莫名其妙的竟然答应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唐娟，他不想让唐娟认为自己不找对象是还想着她，结婚也是怕唐娟为自己担心，为自己痛苦。除了这两个方面，也许还有点自暴自弃的原因，可这样做却不经意间害了李丽。/p
    想着这些，他有些愧疚，不禁要去抱李丽。李丽以为贾春童想跟她亲热，狠狠地推开了他，你今天一定要跟我讲清楚，不然没完，为什么不让我去？贾春童无话可说，这时他已睡意朦胧，他边躺下边说，下一场演出陪你去好不好？李丽使劲拉着贾春童，不好，你起来。贾春童随她去，任凭她又掐又打，他已经累得不行了，就算天塌下来也要先睡一觉再说。/p
    《中华文学》刊载了贾春童的两部作品，是杂志创刊以来没有过的事。一部作品是贾春童的长篇小说《枕在童话上的夏少》，一部作品是中篇游记《西藏漫行记》。/p
    《枕在童话上的夏少》讲述的是一个叫做夏少的青年与一名身患绝症女孩小冬偶遇后，俩人从误会到熟悉，从拒绝到接受，从矛盾纠结到心灵相通，因各自不同境遇而痛苦徬徨，最终暖夏击败了寒冬，爱情战胜了理智与现实，夏少带给了女孩最幸福的三个月。女孩终将离去，夏少决意终生不娶，是一个浪漫的爱情童话。小说构思独特，文字优美，有着诗一般的意境，故事的最后一句是：如果健康可以互换，生命可以赠与，我愿意！ 这句话，贾春童生病住院时唐娟曾对他说过。/p
    而《西藏漫行记》则记录了贾春童亲历西藏的所见所闻和寻找九眼天珠时的惊险经历，他用轻松的笔触，幽默的语言，生动记录了一段极富感情而勇敢的寻梦之旅，读起来叫人回肠荡气，历久弥香。/p
    《中华文学》还专题为这两部作品撰写了编者语，评论这两部作品题材新颖，寓意深刻，结构严谨，文笔老到，具有很强的艺术性、可读性，为此特向广大读者推荐。/p
    唐娟看完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看得出，这两部作品都是在贾春童与自己分开后极为痛苦的日子里创作出来的，作品所要表达的愿望与梦想，以及贾春童对自己爱的呼唤，只有她才感应得到。/p
    贾春童曾经对她说过，心里有一个人，又怎装得下第二个人！在他的《枕在童话上的夏少》这部作品中，故事主人公夏少对女孩的感情和心路历程，岂不恰恰将他说过的这句话表露无遗吗？/p
    唐娟既感幸福，又怀着巨大的悲哀与心痛，她是多么思念贾春童，多么愿意与他徜徉在爱河里，却害怕成为一名第三者，不愿背个破坏别人婚姻家庭的骂名。就在这痛苦而矛盾的情思中，她顺手写了一首小诗，在诗里表现了自己这种复杂的情绪，诗的内容是这样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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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峰峦寂寥 层峦迭嶂，/p
    雪花一片盖过一片；/p
    江河奔流 曲折蜿蜒，/p
    波浪一浪高过一浪；/p
    你看 每个升起思念的夜晚，/p
    月光洒在银色的海滩之上，/p
    也同样的照进了皑皑雪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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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如大海一般深沉，/p
    是谁 将一朵洁白的浪花奉上，/p
    微风划过冰面，如昨世的涟漪；/p
    从落叶轨迹到点点柳绿，/p
    从咫尺眉心到远逝的背影，/p
    天知道我有多想你，/p
    天知道我又不能想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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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知道为什么写这首诗，也知道自己写得不好，却还是自作主张，署上了佚名的名字，在《萌芽》上发表了。拿着一九六二年最后一期《萌芽》，贾春童突然发现在封三的图片上多了这两行小诗。图片是一幅风雪月夜图，很静，很寂寥，贾春童觉得很美，所以他加了上去。但付梓后却发现凭空多了一首诗，诗写得朦胧，如果不留意的话，还以为图片本就如此，是配了诗的。/p
    天知道我有多想你，天知道我又不能想你。贾春童不停地读着，思索着，感慨不已，也激起了心中阵阵波澜。/p
    他知道这是唐娟添加上去的，这首诗让他似乎读到了唐娟心头萦绕的纠结与迷茫，闻到了她急促的呼吸与渴望。可她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个讯息呢？为什么也会用自己用过的方式来表露呢？唐娟这一反常态的行为，贾春童决心去找她问个明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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