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外寒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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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双双经历了她一生当中第一次困惑，在她实际上长大成人的十八岁。往事是个噩梦，但已经可有可无，她不是那种纠结郁闷的人。对于凌未风为她考虑而言，托庇于圆梦山庄，是她最好的结局。
    开封城是中土最豪华的超级都市之一。经过河南布政司衙门的努力，开封城的城墙保留着，但千百年来日出开门，日落闭门的规矩被修改了，城市正以不为人察觉却惊人的速度，向城墙外扩展着。商业化浪潮的萌芽，在经历血火洗礼之后休养生息的大明，悄然破土。
    徐双双应该自豪自己置身这个繁华的超级都市，远离了她原来的乡土气息。她描最时髦的眉，穿最时髦的裙装，只要她愿意，她可以装扮成最尊贵不可亵玩的妇人，她也可以是清纯得啥也不懂的春心萌动的少女。当然很多时候她放浪形骸、活跃、开放，令见到她的男人们目不转睛，她逗弄着他们，却难以回到噩梦般的过往。
    无论是从心理，抑或是别的，她都需要接触男人。但如何开始，这成为她的烦恼。有时候她会想起胡弄影，可是他的面容成为一个很模糊的印迹。这世上不是所有的寻欢客都是一无是处的。胡弄影这个人，他也不是一无是处的。但寻欢这种行为，将要成为他一生中难以掩饰不可丢弃的污点，再也难以成为公认的好男人。无论是对良家妇女，还是对风尘烟花而言，都不再是一个好男人的完美形象。从这一点来说，胡弄影比起秦革来说，简直不能比。
    她也常常会想起凌未风来，说实在话，从外表来说，凌未风比不上胡弄影帅气。凌未风其实对自己来说很陌生。她常常想，他救了自己。他离开自己，他越来越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比胡弄影更模糊的影子。
    她曾经对于忘相说，不无怨愤地说，“我记得他的眼神，他那个人，为什么会是那样，他比传说中的沈钟麟更懒散，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天我面对他时的那种眼神，落寞、困倦。他想一直闭着眼睛，在那儿享受推拿。他太会享受了，可实际上他又不是应该享受的那种人，他还年轻，他不能是那样的。如果他是我的恋人，我未免会失望，太失望了。”
    “怎么说呢？我总觉得他这个人，不是很容易被人看透，或者摸透的。这个人横空出世，这个人身怀绝艺，令很多人感觉到威胁，惴惴不安。然后他就被迫离开家，在外行走了，哪儿都不欢迎他。说实在话，如果他不是朋友，你还别说，我都不待见他。但这是命中注定的，是他，成就了我的未来。没有他，我干不掉不羁大师，我的名声没有现在的大，黄老爷那种人也不会看得起我。但一切都不同了，不羁老秃驴的死，给所有华夏的大佬们，上了一课，给了他们一个惊艳的下马威。我于忘相，做中州的主宰者，谁都不得不服。”
    “中州的主宰者对于你来说很重要么？”
    “你说呢？”
    “比嫂子都重要？”徐双双说的，当然是他的前妻，他过去和现在，都只有过一个妻子。现在前妻，跟她现在的丈夫，也是他的好盆友，他们一起亡命海外，接受无相真人跟月后的庇护。如果他猜得不错，前妻，跟他的好盆友，应该有了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是长的象前妻多一点，还是长得象好盆友多一点？
    “你嫂子？我前妻？”于忘相嗤之以鼻道，“我每天都可以接触不同的女人，我连龙听寻的女人都可以结交，只要我愿意，银川右将军的女人我也可以结交。”
    “你可牛了，你爹爹知道么？”
    “你知道，大多数情况下，儿子私人生活放浪，他是不希望父亲象自己一样的。”
    “同样的，你也不想你儿子知道你真实的一面。”
    “真实的谎言。我儿子，还有我前妻，他们都不知道我每天都在忙些什么！”于忘相自我解嘲地笑道，然后他看到她的眉毛描得很弯，她的宽松休闲装令那儿一览无遗，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双双，你，你年纪还小，你不应该象现在这个样子。”
    “我应该什么样？我年纪真的还小么，可是，我什么都见过了啊。”徐双双百无聊赖地扭动了一下身躯。她的身材很好，她发育得很好，越来越好，甚至不会比传说中的北直隶的小妖精黎巧慧差到哪里去。
    “这样啊，如果你真的这样想，不如找个男朋友吧。人不能孤独，孤独的时候，的确很难过，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过。”他是把她当做自己妹妹看待的、还没有长大的妹妹一样看待的。平时他对她不管不问，如同对儿子一样。他每天都有重要的事情要做，看穿真相，获取资源，占有很多很多世人疯狂追逐的东西。
    “于大哥，你看我怎么样，我不比你那些女人差吧。”徐双双突然笑道，她扑向于忘相的怀抱。
    于忘相虽然每天都在消耗男人的体力跟精力，但他的武功委实不差，徐双双扑了个空，跌跌撞撞碰着了跟前的案几。她的人连同案几，兀自摇晃不停，于忘相已经坐到案几旁另外一张椅子上了，他惊异地望着她，“你，和我，不成啊。”
    “为啥。”
    “我一直当你是我的亲人的。”
    “那好吧，我想离开圆梦山庄了。”
    “你，你想去哪里。”
    “我去找男朋友啊。你说我是去找胡弄影好呢，还是去找凌未风好？”
    “我看你还是别去了，这两人，你最好谁也别去找。”
    “怎么说？”
    “胡弄影，他会尴尬的。我听说，为了帮你的原因，唐学精已经派好几拨人去找他的麻烦了。”
    “他不会有事吧？”徐双双很紧张道。
    “当然不会有事，他在羊城，受到了仁和会的重用。你知道的啦，仁和会，是武林新秀孟小楼家族的势力，已经掌控了整个广州城的黑道，跟岭南擎天剑派，共同享受着两广的江湖利益。”
    “他有恩于我啊，我把自己嫁给他，或许造就一段郎才女貌的江湖佳话。”
    “他可以跟你，也可以跟别的女人，你还是不要考虑他好了。我，这是为你好。”
    徐双双很落寞地呆了一会，悻悻道，“这就是男人，难道就没有你爱我，我也只爱你、从一而终的那种男人么？”
    “为什么非得从一而终？你不觉得一辈子跟一个人呆一起是件很郁闷的事？话说完了，事做完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眼瞪小眼？”
    “那，那你说我为什么又不能去找凌未风？”
    “当初他要是想带着你，也就不必让陈凤鸣把你送到我这儿来了。”
    “他不喜欢我？”
    “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你看，沈钟麟送给他的那匹马，他都没带走。他宁愿一路上，租车、租马，也不愿意带着自己的马四处奔走。因为照顾一匹马，很麻烦的。他这个人，怕麻烦。知道不，一个怕麻烦的男人，你最好不要去找他。因为那样，他比胡弄影更尴尬。”
    “那好吧，我就四处乱走，走到哪儿算哪儿。”
    “我不放心啊。这样吧，正好我要去一趟洛阳，不如你跟着我一起去吧。有一场盛会，陈凤鸣的神仙泉七夕祈福会暨有善集团有善基金第一次募集大会，将要在洛阳县的牛皋寨花容山庄盛大开幕。”
    “洛阳啊。”徐双双想起在洛阳的不愉快经历，她曾经发誓，一辈子都不要再回到那个伤心地方。
    “顺便看看陈大哥跟他的夫人瞿花容，花容山庄就是以陈夫人的名字命名的。说不准你在盛会上遇见个心仪的帅哥，也不一定呢。”
    “可是，财富帮那些坏蛋，会不会找我麻烦呢？”
    “怎么会呢。经过你凌大哥跟陈大哥的努力，已经清除了财富帮的害群之马。财富帮洛阳分舵，在南宫峻远舵主跟柳乘风第一副舵主的正确引导下，将不会再发生以前那种，那种不法伤害。”
    “我突然想问一个问题，财富帮的帮主上官问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是非不分，善恶不明？”
    “上官帮主，是我华夏四大社团之一的领袖，卓尔不凡，他用人的标准是，不问善恶，不讲是非。只要对他社团有利，能够为财富帮带来好处的人，就是可用之人。反之，则是废物，或者敌人。”
    “南宫舵主就不是那样的，对不对，南宫舵主是个正直的人？”
    “没错，财富帮洛阳分舵，是个特例，他在财富帮的众多分舵主中也是个特例。”
    “华夏四大社团还有哪几个？他们的领袖都有谁？”
    “原先的快意城，现在的快意堂，原先的陈亦欣，现在的胡鼎冲，此其一。关外镖局大联盟，他们的领袖是司徒涵秋，此其一。南直隶的寒食帮，他们的帮主孙振威。”
    “这些人又是怎么用人的？”
    “各有各的特色吧。比如说原先的陈亦欣，跟着他混的人很有压力，不能失败，失败必须死。其实，挺可怕的。所以，当陈亦欣死的时候，他的手下人都暗暗松了口气，甚至背地里会说声，老天真的很长眼！”
    “胡鼎冲呢？”
    “现在还意味不明，究竟他继承了多少陈亦欣的老传统，还是会有所更新，又会有多大的变化，这需要长时期的观察。”
    “我听人说，江湖中最狡猾的一条老狐狸，就是老威？”
    “没错，孙振威最喜欢别人叫他老威，但是他不喜欢别人叫他老狐狸。”
    “他会因为别人叫他老狐狸而杀了别人么？”
    “这个，还真不好说，一般情况下，没有人敢当面说。就算是说，也是偷偷的说、私下里说，甚至都害怕听到他耳朵里去。总之，说的人既想说，又胆战心惊、惴惴不安的那种感觉，很有意思，不是么？”
    “一个人，连自己最亲信的继承者，跟曾经有过情缘的女人，都联手起来对付他，是不是特别失败？”
    “成败得失，每天都会有变化，这就是人的世界，这就是江湖。他不算失败吧，他永远是成功者，稳坐钓鱼台。象他这种人，就算是用人，也会时刻提防着的。他用的是人盯人的方式，循环监督、相互制约。换句话说，他这种人，没有他可以信任的人，他老婆、他女儿、他儿子，都不可信，女婿更不用说。第一杀手程无双，带着他女儿孙化蝶隐居世外，是最好的抉择。他要是留在他们的社团里，就会是非不断，纠纷不断。”
    “那么，黄，黄老爷呢？他这个人，又是怎么用人的？”
    “没遇见他之前，我野心勃勃，总觉得自己还可以做更多的事，做得更好。遇见他之后，我的想法有所改变，有时候想想，我做中州的土皇帝，其实也挺好。而他，多可怜，他这个皇，黄老爷，为了笼络无数个土皇帝，当真是忧心忡忡，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成天考虑的都是这个问题。还得象老威那样，时刻提防着自己的叔叔、堂兄弟，还有无数个假定的、假想的敌人。我突然觉得他挺可怜的。”
    “你究竟跟他是什么样的联系呢？”
    “我不太清楚，我想是盆友吧，但不是很熟悉的那种，也不是刻意巴结的那种，可有可无。因为我知道，我巴结他没用，太多人想巴结他了。”
    “黄老爷曾经为着叶孤心不为所用而痛心疾首，也曾经为着狄小侯误入歧途而失意落魄。他是不是常常想，或者是需要更多的青年才俊，来帮他做事么？”
    “我看未必。你知道前前前朝的唐明皇么？李隆基。他曾经说过，文有李林甫，武有安禄山，于是李太白跟杜少陵等等人，就全特么被他看成是废物了。”
    “那么，谁，谁是黄老爷的李林甫，谁又是黄老爷的安禄山？”
    “那还用说，首辅大人龙大人就是李林甫咯，颖国公林友文就是安禄山。”
    “就是说，有时候，李林甫跟安禄山只有一个就够了。人才太多了，反而麻烦，必须要把他们当废物来看待。”
    “所以，其他的人，甚至我自己，都要明白当废物也没什么不好。运气好的呢，就有可能摇身一变，变废物为利用，成为江山社稷的栋梁之才啊。想坐龙大人或者林国公的位子，必须要有耐性，必须要有韧劲。”
    “于大哥，你还会有爱么？”
    “感觉我不会再爱了。”于忘相痛苦而绝望的顿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