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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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顾惜朝站在高楼之上，眼下所见，一片灯火人潮，耳内所闻，声声鼙鼓，阵阵哀嚎。手执弓箭的将士们，一个个全神贯注，屏息敛气，一箭便是一个怪物。那关卡前的将士，更是不敢有一丝疏忽，一个个执剑凝神。
    忽而，视线里一只纸鹤晃晃悠悠朝他飞来。他伸手接过后，听见顾灵均的声音道：“阿哥，那些怪物并非百伤不死，只消将其斩首便可除去。”
    终于，他露出一抹笑意。有些许畅快，些许无奈。苏宁苏安等四人在旁，得此消息，便犹如得闻天籁一般，欣喜若狂。
    “将此消息传下去……”还不待他把话说完，苏宁苏安两个人已没了踪影，只剩松正墨白仍陪在他身侧。
    不多时，底下传来一阵欢呼之声，一眼望过去，只见火箭齐飞，烧得稍远处的怪物们哀嚎之声愈胜之前。只是不多时，便倒了下去，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声息。只剩下一副副遗骸，默默燃着，直至成为一副焦尸。
    那些侥幸躲过了火箭的，冲到了关卡之前，与身着重甲的将士们厮杀，只是一个个的都逃不脱身首分离的命运。
    因为火箭的缘故，街上各处接二连三，牵五挂四的，一串烧成了火海。顾惜朝看了，忽然便笑了，笑得更是畅快，道：“好，好，烧得好，旧的不去，新的如何来？”
    “殿下，这四街烧了便也烧了，可若是……”松正看了一眼墨白，见他正看着外头的那一方灯火出神。
    “是了，劳烦二位执我手令下去，嘱余下将士做好防火工作，切莫让此祸再牵连其他。”顾惜朝这下才想起来还有这事，遂吩咐道。
    “是！”
    “……”墨白愣了下，在松正的提醒下才反应过来，也忙着应了声，跟着松正下去了。
    松正墨白二人离去好一会后，苏宁苏安匆匆回来，一身重甲上添了几分血腥之气。
    “殿下，幸不辱命！”
    “好——其余街口，如何了？”顾惜朝仍旧看着楼下的修罗场，若非仔细观察，只以为他面色如常。可实际，他的眼中含着几分笑意。紧绷的身形，也放松了几分。
    “都好，其余街口没有我们这里这般激烈的场面，只是杨将军那里，也燃起灯火，敲起了战鼓。”
    “我在此处听得见，辛苦了！”
    苏宁苏安二人没有答话，又如同两尊石像一般，安安静静的立在顾惜朝身侧。
    九
    赵染一手揽着一个少女的腰，将其送上屋顶安顿好后，得意的看向顾灵均，笑道：“如今这情形，怕是我要胜了！”
    顾灵均闻言，看了一眼她身后那个不知是什么原因，面颊绯红，手还紧紧牵着她袖子的少女，道：“哦～那可未必！”
    说话间，碧血再现，只见她踏着一众怪物的头顶，如一只离弦之箭一般，一下蹿进了静悄悄额的楼里。
    一脚将挡在眼前的杂物踹倒，那后面赫然是一个满身鲜血，正精疲力竭躺在地上大口喘气的男子。那人听到动静，双眼蓦然睁开，顾灵均只觉这目光犹如实质，若她此刻再有什么动作，他定能将她一击毙命一般。
    顾灵均的目光从男子脸上，移向了他手中的重剑，那上面神龙盘云衔草的图腾，诧异道：“南楚太子？”
    那男子闻言，闭上眼，费力的点点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现下此刻是安全的，我们就在外头，待会你休息好了，便上顶上等着。”顾灵均可没有兴趣去抱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尤其这个男子——抢了自己的妹妹。
    不等他回话，顾灵均继续在各个楼里搜索着，只是找到的人，却是寥寥。
    这条街上，已被搜完了，幸存之人，不过寥寥百人。在各街搜索的重华卫悉数回来，在她面前一一站定。
    顾灵均扫了一眼，见他们虽是比方才狼狈了些，但都仍神采奕奕。遂道：“诸位辛苦。”
    又问：“此次共寻得多少人。”
    听到问话，四街的负责人各自回话道：“绿柳街十二人。”
    “九安街三十九人。”
    “朱雀街六十二人。”
    “铜雀街一百零八人。”
    顾灵均闻言，回望了一眼身后，四街范围何其之广？可如今，沉沉夜色里，在一片昏黄灯火之中，只剩下寥寥两百来个身影。
    他们，一个个都立在高楼之上，凭栏远眺。时不时的，看向重华卫的众人，眼含希冀。
    只是，凭他们再如何眼含热泪，望眼欲穿，这四街之内，能搜的地方，不能搜的地方，他们都搜遍了。
    活的，如今好好活着。死的，或是焦尸，或是身首分离。总之，不得好死。
    天将欲晓，四街之上，剩下的怪物已然不多。有些，仍在街上徘徊，循着声音，寻着光明，蹒跚前行。
    “程苏幕！”
    “在！”
    “领一小队随吾绞杀剩余怪物，严觉领其余人将他们送出去。”
    “是！”
    众人纷纷行动，就连赵染，也收起了肆意无畏的模样，站在顾灵均身后。
    人，已没有多少了，渐渐的，只剩下那高楼里的一个少女。赵染最初救下的那个少女。
    “你为何还不走？已再没有人了。”负责护送的严觉站在她身旁，他已打定了主意，这人要待会还不走，就将她打昏了带出去。
    少女望着从街口蔓延而来的大火，缓缓的摇头，回头对严觉露出了一个笑容，道：“不，我出不去了。”
    她将她的衣袖掀了起来，手臂递到严觉眼前，那腕上，赫然一个血淋淋的伤口。
    严觉心中大震，不由得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剑。少女瞧见了他的动作，笑了，道：“你不必担心，我还能坚持一阵子。”
    说着话，她俯身看向楼下正在清除怪物的顾灵均，问：“那是你们的公主殿下么？那位公子呢？他又是谁？”
    严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见是赵染。遂道：“那是东秦的公主殿下！”
    “哦——”少女有些失落的说道，慢慢的垂下眸子，道：“原来如此——”
    “我也是个公主呢！”少女喃喃自语道。
    “昔年我家哥哥最是疼我了，哥哥虽不是我一母同胞的哥哥，可是他对我真的很好。”
    少女想了想，又道：“那时候，我日日生病，我问娘亲，她说是她不好，没有保护好我。她每次，见到我，只会哭。”
    忽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事似的，笑道：“可是哥哥不一样，每次我病了，哥哥总在我身边，每一碗药都亲自喂我。怕我苦，还会给我好甜好甜的蜜饯……”
    少女说着说着，不觉声音哽咽，泪流满面。眼里的光明，也在渐渐的消失。
    “怎么还不走？在这里做什么？”赵染见到仍有人还未走，上楼来问。
    那少女闻言，双眼一下清明澄澈，眉眼弯弯的看着赵染。顾灵均跟在后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赵染，最后又看了看她手上那个鲜血淋漓的伤口，皱了皱眉头。
    “你不必担心，我还忍得住。”少女娇娇柔柔的声音响起，只见她直勾勾的盯着赵染，问：“我可以抱抱你么？”
    顾灵均一把将赵染拉住，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过去。
    “没关系，我只是说说罢了。”
    少女眼中滑下几滴泪来，一双眼睛一看赵染，惹得她一瞬间心都软了，还是挣开顾灵均，上前去了。那少女一下扑在赵染怀中，将头埋在赵染胸前。
    半晌，才推开赵染，一时哭得梨花带雨的，却仍能吐字清晰：“我……叫无情，不要杀我……我……我自己去！”
    说罢，抬起袖子在脸上一抹，擦着顾灵均的肩跑下楼去了。
    她在熊熊烈火之前，回头看了一眼，纵然知道那里没有人，可仍是笑了。一个她此生最明媚，最灿烂的笑，送给了一个陌生人，一个女儿。
    “严觉，我觉着不大对，她方才同你说了些什么？”
    顾灵均看着自己跑向火海中的少女，眼中疑窦顿生。
    十
    一众重华卫护着幸存的百姓，从高楼顶上，一个个越出四街的封锁。顾惜朝得知消息时，已能从楼上看到视线尽头的一抹天光。
    “是时候结束了！”
    十一
    燕归楼里，雅间之内，坐着的一对男女，不是别人，正是叠魇与柳越。
    “此事该不会是你做的吧？”柳越去燕归楼各处逛了一圈，回来后看向安然坐在屋内品茶的叠魇，笑问道。
    叠魇闻言，垂下眸子，唇角勾起一抹可媲美杯中温茶的笑，道：“怎么？在柳儿眼中，我就是那种人？”
    “你是什么人，你自个儿不知道？如今却来问我，是个什么理？”柳越方才悄悄瞧过一眼外头的景象，那真真是个人间地狱。
    “我是个什么人，我自个儿自然知晓，就不晓得我在柳儿眼里，是个什么样子。”叠魇抬眼看向她，伸手引她到自己身旁坐下。又道：“我虽手段狠辣了些，但也绝不会做那些个有损自己寿德的事。”
    “可——他人会做是么？”柳越靠在他怀里，仿佛很累似的，闭起了双眼。
    叠魇见状，手搭在她背上，一下一下轻轻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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