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碎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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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西风紧。
    天边的暗色一点点褪去,沉寂多日的太阳终于有了露面之势。柔和的暖黄光线挣开云层的束缚,为银白的大地披上一件金色纱衣。一切,都在昭示这一天的美好。
    “吱呀”,门被轻轻推开,听雨轻着脚步走进内室,却发现她家小姐早已起身,此时正坐在雕花云镜前梳发。狐裘披风随意地搭在瘦削的双肩上,乌黑柔顺的秀发倾泻而下垂至腰间。铜镜里一张巴掌大的脸蛋白皙精致,一双水润的杏眼顾盼生辉。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点而朱。
    这张脸,尚未完全长开便已这般明艳娇美,待明年及笄,该引得多少世家公子拜倒裙下?
    “小姐,您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听雨摇摇头,把方才所想抛在脑后,那么远的事,现在想它做什么。她走上前接过云锦月手中的角梳,为她轻轻梳理头发。
    “我不早点起来,难道还等着你来河东狮吼?”云锦月似笑非笑地撇了自家小丫头一眼,戏谑道。
    “小姐……”听雨瘪瘪嘴,对于云锦月的“诋毁”十分不满。
    “小听雨你放心,在你嫁给小四儿之前,我是不会让他知道你的本性的。”
    小四儿是府中吴总管的儿子吴四,为人勤快机灵。听雨也是府中的家生子,未到云锦月跟前伺候前,两人时常见面,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小姐!”听雨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哪里听得这般调侃,一张俏脸顿时涨得红红的。
    云锦月看了眼听雨红扑扑的脸蛋,终于不厚道地笑出了声。杏眼弯成两道好看的月牙,嘴角两个酒窝衬得她十分甜美可爱。
    “小姐您惯会拿婢子寻开心。”五年前一场大病之后,小姐就像变了一个人,不再那么爱闹爱笑,举手投足间的沉稳镇定不像是个九岁的孩子,更像是个历经世事的沧桑之人。那双澄澈的明眸中偶然流露出的哀伤与怨恨,常常让听雨担忧不已。今日难得看到云锦月露出真心的笑容,听雨觉得自己被调戏一番也值得了。
    “小姐,您这头发真好,握在手中就像一匹光滑的锦缎。”莹润的角梳轻轻从发间穿过,一梳到底,“今日既是要去静云寺烧香,奴婢就给您梳个垂云髻吧?”
    “嗯,简单点就好。”云锦月从妆奁里拣出一支白玉簪子递给听雨,“戴上这支簪子就够了。”
    洗漱,梳妆,更衣,半个多时辰很快过去了。
    “小姐,夫人派李妈妈过来请您去清芷堂用膳。”
    听雪进来的时候,云锦月正穿上一件浅杏色的缎织夹袄襦裙,闻言点点头,“我马上就过去。”
    云锦月身边四个婢女,听雨心细如尘,听霜武艺高强,听风思维敏捷,听雪医术了得。
    “听雪,今日你留在府中,让听霜听雨与我同去。”看了眼面带疑惑的听雪,云锦月唇角微勾,两个梨涡若隐若现,“母亲那儿的安神香快用完了,你再为我配一些。”
    听雪不仅医术高超,一手调香的本事更是一般的调香师比不上的。
    “外面天冷,小姐披上这个。”云锦月正要往外走,一件厚实的织锦羽缎斗篷披在了她身上。她转头看了眼一脸认真地为她理好衣物的听雨。小丫鬟眉眼柔和,唇角含着一丝笑意,十分娇憨可爱。她愣了愣,脑海中闪过的却是前世的那一幕——
    ——
    “全都停下!”
    黑沉沉的夜,火把燃烧如白昼的卫国公府,刀剑横舞的混战场面,一声娇喝停止了所有动作。
    “听雨!”云锦月顺着声音望去,便看见平时说话温声细语,连捏死只蚂蚁都不敢的贴身婢女,此时正用一把锋利的匕首抵住她堂妹云锦兰的脖子,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果敢凶狠。
    半个月前,御林军突然围困安王府,将安王妃云锦月以前朝余孽之名打入大牢。彼时安王正奉旨北上杀敌。
    五日前,恭王朝上陈词,称抚北侯云天翊名为国之栋梁,实则暗藏前朝余孽,姻亲安王,密谋造反;并上呈大理寺审讯供词。元昭帝大怒,下旨将云家长房主仆四十余口人午门斩首,因云家二房揭举有功,且无涉此事,遂不加牵连。云家家主卫国公遭此横祸,眼见兄弟阋墙,悲怒之下吐血身亡。
    昨日,听霜听雪乔装进大牢,欲搭救云锦月出去。扣上前朝余孽、谋反的罪名,云家长房全部斩首,此案已无翻转的可能,她们要保住长房唯一的血脉。
    短短半月,最疼爱她的四位亲人全部离世,云锦月悲恸欲绝。她本想追随先人而去,可想到长房四十多人惨死无人收葬,祖父躺在冰冷的棺椁里即将入土,她终是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最后,她和与她身形最为相似的听雪互换着装,戴好人皮面具逃出了大牢。
    今夜是她祖父卫国公的棺椁在卫国公府安放的最后一夜,想起那个会让她揪住胡子玩,会偷偷为她买回冰糖葫芦,会教她下棋看书,会……最是宠爱她的祖父,云锦月无论如何也要回去再看他一眼。
    白缎如雪,从卫国公府的牌匾上垂挂下来,刺痛了云锦月的双眼。听霜带着她绕到侧院的围墙外,施展轻功飞入院内。
    肃穆的灵堂之上,金丝楠木棺材静静地安放着。白色的蜡烛默默燃烧,烛台上淌满了蜡泪。
    “祖父……”云锦月想走过去,脚却颤抖着在地上生了根。
    “云锦月,你果然来了。”堂外突然响起一道声音,阴狠中透着丝丝兴奋。不用转头,云锦月知道,这便是那个出卖长兄、气死亲爹,自己安享荣华利禄的云家次子云天玮,她的好二叔。
    云锦月终于挪动步子,走到卫国公棺材跟前。那张慈祥的脸平和却苍白,满是老茧与皱纹的手搭放在身体两侧。这一刻,云锦月终于明白,最宠爱她的祖父真的走了,那双粗糙但温暖的大手不会再慈爱地抚摸她的头顶,那张慈祥的脸不会再向她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
    “前朝余孽云锦月,逃出大牢,罪无可赦。来人,把她拿下!”看着恍若未闻的云锦月,云天玮气极,厉喝一声,隐藏在角落的士兵们围拢在灵堂外,准备冲进灵堂。
    听霜上前一步,拉过云锦月的胳膊往外闯。云锦月没有抗拒,她不希望毁坏了祖父的灵堂。
    利剑出鞘,挽出一朵朵剑花,将围拢过来的士兵们逼散。
    “小姐小心,抓紧我。”听霜握紧云锦月的手,清冷的声音毫无波澜,但紧拧的眉,眼中的慎重昭示了脱身的艰难。纵然她武功高强,但是孤身对上三十多精兵,还要护住不懂武功的云锦月,确非易事。
    云锦月张张嘴,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将另一只手握住听霜拉着她的手腕。她本想叫听霜先走,但是她知道,听霜虽然话不多,但是心性坚定忠诚无二,她绝对不肯抛下她自己离开。与其说这些废话让她分心,不如乖乖跟紧她,尽量减少她的负担。
    身边的士兵一个个倒下,听霜的身上也添了不少口子。云锦月双眼泛红,紧紧咬住牙关。“若是自己死了,听霜定能逃出去吧?”她这样想着,弯腰拾起地上一柄沾满鲜血的刀。本就无心再活,何苦再连累了听霜?
    冰冷的刀正要抬起抹上脖子,耳边传来了一声娇喝——
    此刻本该被囚禁在安王府的贴身婢女听雪,就那么笔直地站定在十米开外的地方,银光流动的匕首抵住云锦兰的脖子,衣衫破烂,发髻凌乱。云锦月无法想象,这么娇小柔弱的一个人,是如何逃出了被层层围困的安王府,又混入卫国公府挟持了云锦兰做人质的。
    “听雨……”云锦月喉头哽咽,她何德何能,有宠她若宝的亲人,还有为她不顾性命的婢女。
    “放我家小姐离开!不然,我就杀了她!”凶狠的目光,冰冷的声音,全无素日里乖巧温柔的模样,倒像殊死一搏的亡命之徒。
    毕竟是自己的嫡女,还是未来的恭王妃,云天玮无论如何也不舍得云锦兰出事。
    “别动!别动!我放你家小姐走,放她走……”云天玮紧张地抬手稳住听雨,转头看向云锦月主仆,咬牙切齿地命令士兵退开。
    “走!”听霜深深地看了听雨一眼,虽有不舍,但,云锦月的安危更重要。咬咬牙,她拉紧云锦月的手往外跑。
    “听雨!”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柄长剑划破黑的夜,刺入听雨瘦小的身躯。云锦月眼睁睁地看着她吃痛倒下去,看着云锦兰解除了禁锢,扭曲着脸夺过她手中的匕首,狠狠地扎进她胸口,一下,一下,又一下……
    ——
    “小姐,你怎么了?”一只小巧的手在云锦月面前挥动,她回过神来,便见听雨疑惑地看着她,有些迟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奴婢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我们的小听雨越来越好看了,本小姐都看痴了。”云锦月轻轻捏了捏听雨白嫩的脸蛋,轻笑道。
    “是吗?多谢小姐夸奖。”听雨闻言,不羞不恼,反而高兴地点点头,一副“小姐你很有眼光”的神情看着云锦月。
    云锦月:“……”
    看着云锦月美眸睁大,无言以对,听雨更高兴了,傲娇地扭过头走出去,心里无比畅快,“哼,让小姐你老是拿我寻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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