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万岁

160.北疆大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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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疆要造反, 没人会意外, 但它真的反了,所有人在听到的那瞬间……还是有点不可置信。
    没错,它真的反了。
    不是巧合, 不是偶然,是蓄谋已久。以白鹭星为中心, 周围三十六个星系在半天之内完成了从叛乱到恢复治安的全过程。白四并没有急着进一步扩大叛乱范围,而是在叛乱爆发当天,也就是十八日晚上, 在已经改弦易帜的三十六个星系首府,同时举行了对当地贵族的审判大会。
    审判大会全帝国直播, 不过帝国这边第一时间就屏蔽了信号,禁止直播的影像扩散,但在北疆就没那么容易控制,几乎所有北疆人都看见了——上千名贵族被拎到审判台上,当众公开其曾经犯下的罪行, 如果下面的民众对公布出的罪行有异议, 可以随时上台进行指认和申诉, 结果只有少数贵族因为罪行不够而被判无期徒刑,绝大多数都是罪恶深重当场处死。
    上千颗大好头颅一夜斩落,杀得北疆人拍手称快, 消息传到帝国其他地方, 民众听的十分懵逼……被这个消息激怒乃至惊惧到的帝国贵族们, 终于意识到北疆白家的叛乱不同以往, 白四是铁了心要拿贵族开刀,这不是大家选边站争夺谁来当皇帝的套路,这根本是要掀了桌子从头来过的架势。
    有法兰在,林寰自然不愁看不成直播,八宝等人也跟着沾了光,一起看了场审判贵族的好戏。贵族作孽是常态,手中有特权,风气又是那样,不作孽才是稀罕事……而且越是地方上的小贵族吃相就越难看,没办法,他们在贵族阶层中也是被压迫剥削的那一阶层,要保住地位往上爬,就得孝敬上边那些嘴,缺口太大,吃相当然好看不了。林寰从小被寄养在别宫,对林公府的开支用度也不了解,但就他所知,他那位二表哥林小胖,啊不,林旭川,上学的时候就开着价值上千万的豪车,以他二舅林山那点微薄的薪水,一辈子也买不起,老爷子一向节俭,也不可能给二房这么多零花钱,所以林旭川的豪车从哪来的,就没必要猜了。
    林寰掐着烟算了算,按照北疆的标准,他二舅那一家保准得掉脑袋,还只是贪污,不提欺男霸女什么的……北疆讲的道理很有意思,俩字,公平,打个比方说,有个管档案的小贵族,上了台就开始叫冤,他家族没落被放到北疆这穷地方安了个闲职,手上没权也造不了孽,自认很安分,可北疆人揪着他办公时的区别待遇要给他定罪,他不服。
    他干了什么?他就是贵族的要求当天处理,平民的事情排队等着……仅此而已。
    结果有个老头踉踉跄跄爬上台,揪着他衣领问,我儿子工伤等着政府补助的救命钱,五年了,没钱做手术截了肢现在还躺在床上,去窗口询问永远都是‘正在处理’,那钱呢?
    小贵族都快吓哭了,哆哆嗦嗦说我真没贪你钱,剩下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的确没贪那钱,那钱也到不了他手上,他不敢说真话——政府每期批下来的款,他优先发放给贵族,发完了,自然就没有平民的份了。
    这有错吗?北疆说,这有错,给他判了二十年有期徒刑,还是从轻。因为他手上掌管的这丁点小权,上万北疆平民没能领到自己本该领到的政府补助,而这些人恰恰是面临困难急需这份补助的,因为他不公平,所以令这些人承受了不该承受的痛苦。
    小贵族哭诉说我也没办法啊,我要是不优先给贵族办事,得罪了他们,那我就保不住这份工作了……没人理他,谁叫他是个贵族呢?这事放到平民身上叫势利眼,宽容点还能说是迫不得已,到他身上就是罪过了……
    白四是要把贵族一竿子打死,这些审判大会要的是激化贵族和平民间的矛盾,讲公理讲正义,也是抱着目的的公理正义。
    沉思中有人扯了扯他裤腿,揪着他的衬衫爬上来,林寰低下头一看,面瘫脸的小丫头正一眨不眨瞧着他,也不待他说话,径自选了个舒服的姿势翻身坐下,安安静静看起前面的光屏来。
    林寰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伸手在她衣兜里摸了摸,找到一根粉色的发圈,于是垂眉敛目,专心给他家丫头扎马尾辫儿——全帝国也找不出第二个这么淡定的丫头了,该吃吃,该睡睡,还能反过来安慰他,说我没事。
    林寰被她拯救了,真的。
    “有人死了,有人在笑。”小丫头突然开口道,声音不大,但却盖过了光屏中传出的喧闹声,清晰传进了在场所有人耳中。
    她说:“不好看。”
    ………………
    司法部最好的牢房,也还是牢房。
    皇帝没吩咐,这事只能司法部自己看着办,几个头头临时开了个小会,决定把原来专门给高官准备的特级牢房挑最好的那间,重新装修一下,至少家具床褥器具全得换新的,网络自然是不能配的,听说太子是个技术宅,高科技设备恐怕也不能留,万一被人拆了拿来制造什么有趣的‘小玩具’,那他们乐子就大了。
    于是他们返璞归真地搬来一书柜纸质书,作为太子殿下在牢中唯一的娱乐项目。选的书自然都是特别高雅,一般人看不懂的那种,路海澜随便抽出来本翻了两页,发现里面在讲如何通过种花喝茶静坐以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估计是作者在梦里写的。
    第一个来探监的,是皇帝。
    容貌看起来仍然像是三十几岁,皇帝陛下拎着个精致的食盒,招呼路海澜坐下,摆到桌上打开,从里面拿出一碟青椒土豆丝。路海澜瞅瞅人略带期待的目光,犹豫着夹起一根土豆丝凑到嘴边,小小咬了一口。
    咸的。
    不是他吹毛求疵,但这土豆丝除了咸味,真的是一点别的味都没有。皇帝陛下观察着他脸色,有点不确定道:“我尝过的,感觉还行。”
    路海澜点点头,放下筷子,扭头喝了一大口茶水。
    “还有粥。”皇帝陛下见状,又从食盒里端出一碗白粥,“都是机器做的,我就试着炒了两下,放了点调料。”
    路海澜看了看他爹——前脚当完皇帝把他关进牢里,后脚就巴巴做了饭跑来给他当爹,这一人份饰两角,精分的毫无违和……也罢,人玩得开心就好。
    皇帝还拿了副围棋来,等路海澜吃完饭,就说要找他下棋。
    “不下,你又下不赢我。”路海澜很有当儿子的觉悟,分分钟进了角色,拒绝的分外爽快,“赢不了还不肯认输,浪费我脑细胞。”
    他说着话就要往床上躺,又被皇帝揪起来,分外无奈地扯回已经展开的棋盘旁。
    “要不下五子棋吧?”路海澜提议道,“你赢我一局,我回答你一个问题,说好了,就三局。”
    皇帝陛下想了想,道:“那我要黑先。”
    路海澜看他爹,皇帝坦然给看,下五子棋要黑先……这人已经不要脸了。
    “好嘛,给你黑先。”路海澜从棋盒里攥了把白子,口中道,“先说第一个问题吧,想问什么?”
    皇帝呵呵一笑,手中黑子落下,紧跟着路海澜的白子就落在边上,两人下棋的速度就跟比手速似的,一眨眼已经铺了几道横竖,快得目不暇接。
    “想分我心?”皇帝活四已成,一局终了,笑呵呵道,“白四那套民主论,你教她的?”
    “白四很有悟性。”路海澜捡着棋子,似笑非笑答,“我只能算是个引路人。”
    一局又开,皇帝黑先,赢得毫无悬念。
    “公民芯片是为了激化矛盾?”皇帝问。
    “不,是帝国长久之计。”路海澜答。
    眼见只剩最后一局,皇帝也不急了,慢吞吞落着子,开口道:“长安演算出三种可能性,它认为你最有可能是想推翻现有制度,改行民主制。其次则是推翻现有权力阶级,改行君主立宪制。最小的一种可能性,是保留君主专【制,清洗贵族阶级,回收权力,同时对帝国的不安定因素进行一次彻底的清除。”
    全帝国仅有的两台原初级光脑,一台就在皇宫,作为人工智能‘长安’的载体。而这个神秘的古老的人工智能,实则是前世代文明遗留下的产物……路海澜笑了笑,是个有点轻蔑并且很不屑的笑容。
    这个笑容已经回答了一切。
    皇帝手上动作僵了僵,落下的棋子有意避过了棋眼,路海澜也不客气,死四活三定局,扳回一盘。三局棋统共也没用到五分钟,皇帝埋头收着棋子,收到最后一枚,停下了手。
    “你不想当皇帝,我不逼你,但我不喜欢民主制,所以你就乖乖呆在这……帝国迟早是你的,到时你想怎么玩,都随你。”
    ………………
    帝国历八一一年九月十八日,北疆叛乱爆发当日,皇帝下令由远征军大将虎河,率五万舰队北上平叛。
    “说是五万舰队,其实将后勤也算上了,主力舰至多只有三分之一,整个潘多拉要塞已经被搬空了。”
    陆定波穿着远征军的黑色军服,肩膀上顶着三枚金枫叶,领口还别着一枚银质的橄榄叶领章,这是直属司令办公室的高级军官标志,老爷子将他安排给虎河大将,而陆定波无论在哪里,总能混得很好。
    “我找了个借口没跟大部队一起出发,偷空给你打电话。”陆定波低头点了颗烟,脸上的表情稍微正经了点,冲林寰道,“前阵子那事我听说了,败类到处都有……你打算怎么做?”
    林寰实话实说:“我还没想好。”
    他在双子星大动干戈,当然不是来度假,只是如今局势的变化一再超乎他的预想,老爷子遇刺至今未醒,远征军中最忠于帝国,也是与他最亲近的虎河大将被调去北疆平叛。五万舰队说起来好像不多,但即便是操作系统高度智能化的如今,这五万艘船也至少意味着有超过一百万远征军士兵被抽调去了北疆。要知道兵源向来是远征军的短板,每年到了征兵季,远征军的将领们都只能看着其他几家嫉妒得牙痒痒,人人都知道来远征军就是找死,他们也不可能逼着新兵在分配志愿表上选自己。如今远征军登记在册的兵员才不到五百万,而北疆军是八百万有余,至于曾经的东南军……历来都在一千万以上。
    林寰要给远征军找事,也得看时机,眼下这时机,他要是捅了远征军的篓子,好处是对方没余力对付他,三大要塞之中潘多拉要塞被抽空,其他两个要塞就得分出大量兵力来协助防守,哪还有兵可往外派。但坏处是这篓子一捅出去,恐怕很难收场,之前林寰是想先把事情闹大,然后再通过老爷子对远征军进行整改,他的所作所为,目的是给老爷子出手一个合适的理由,林寰想,他爷爷应该也不是不知道下面人干私活的后果,只是没有理由出手罢了。
    老爷子躺在床上醒不来,他这计划就夭折了一大半。林寰不是想把远征军搞臭搞得万夫所指,他只是想要修正远征军犯下的错误,斩断来自于远征军的罪恶源头。
    所以他现在有点为难。
    “我真不知是该说你天真还是犯傻。”陆定波此前一直在外出任务,对林寰的计划毫不知情,这时才从对方嘴里听说,“不过太子要推行公民芯片,大家都知道这私活干不了多久,你这计划也有几分成算……可那是之前。”
    “现在太子被关了,老爷子还在昏迷,虎河被调去北疆,我给你的建议只有一个——乖,别在这节骨眼上惹事,否则老爷子醒过来都保不住你。”
    林寰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更何况现在比起给远征军找事,他更担心太子的境况。
    “我联系不上太子。”他皱眉道,“太子他……”
    陆定波的表情很玩味,一脸玩味地盯着屏幕这端的林寰,问:“你担心他?”
    林寰这才记起自己还没跟对方说过,他已经跟太子和好了这事……不过这事,他有点窘迫地移开视线,掩耳盗铃般轻轻嗯了一声。
    “我说。”陆定波叫他,“你把头转过来。”
    林寰没动,耳朵边有点红了。
    “林寰。”陆定波又叫,“别害羞,给哥看看……你这是,真嫁出去了?”
    在军中浸淫已久的林寰如何听不出对方话里那点暧昧且猥琐的潜台词,偏偏还真叫对方说中了真相,他恼羞成怒,无奈人在十万八千里外,面前的只是一张通讯屏。
    所幸陆定波也没继续调戏他。
    “看来你是记忆恢复了。”陆定波用的是肯定句,“你对太子死心塌地,我劝不了你……太子不会有事,皇帝压着司法程序,就是迟早要给他洗白,帝都明眼人不少,都看得出皇帝没有放弃太子的意思,眼下也就是关一关,等事态平息。”
    林寰听陆定波开始讲正事,就把头转了回来,却正好看见陆定波脸上那一抹森寒的冷意。
    “西南那十万改造人做不了假,太子究竟想做什么,我脑容量有限,想不出。你要跟着他,就得趁早摸着胸口把良心挖出来,拿去喂狗。”
    林寰怔住,又听陆定波笑道——
    “你们一个疯子一个傻子,倒是般配极了。”
    ………………
    帝国风云变幻,大人物们操心跳脚,小人物们乐得看戏。太子拿百万西南人做实验,西南总督杜新野举兵宣布西南独立,闹着要帝国给个交代,北疆白家趁势反乱,直播公开审判贵族,远征军五万舰队北上平叛,烽烟已起……
    林寰蹲在遥远的南部双子星吃包子。
    他的计划被迫暂时搁浅,这个黑社会头子的身份还得继续维持下去,而眼下他能做的,除了看戏,似乎也没有其他。战争的前夕总是异常平静,星图上帝国广阔的疆域,北边一片深红,西南一片浅红,杜新野的母亲刘月仙是白洪手下大将刘君山的亲女儿,而他用来闹独立的那些军队自然也不是凭空冒出来的,北疆与西南早有勾结,这两股反叛势力实为一家。
    北疆不是东南,在东南平叛中,林寰亲眼目睹过北疆军的战斗力,这场战争一旦打起来,绝不可能会发生东南平叛时那样一边倒的局面,也就是说,会很惨烈。
    无聊的林寰甚至做了不少战术推演,对即将到来的双方第一次接触,但他终究不是白四,也不是虎河,手上掌握的信息量有限,只能说是凭着感觉猜。林寰猜,第一次接触应该只是小股试探,没什么胜负可言,而接下来以他对虎河大将的了解,对方肯定不会选择铺开兵力压缩白家的势力范围,而是集中兵力直取白鹭星,誓要先将白家在北疆的大本营一举碾碎。
    帝国历八一一年九月二十五日,北上平叛的远征军主力舰队抵达北疆边境,同日,北疆反叛军摧毁了北疆九大星桥之中的八座,只留下唯一一座直通白鹭星的白鹭星桥。没有了贯通南北的超远距离星桥,横亘在远征军面前的是五百年前帝国自己制造出来的,隔绝了整个北疆与帝国内腹的真空地带。
    充斥着空间乱流与星球残骸的宽阔真空地带,无法进行空间跳跃的舰队单靠航行,至少需要耗费六个月的时间……北疆这一手玩的人无话可说,当初建造九大星桥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用了将近五十年的时间,然而摧毁起来总比创造容易得多。
    帝国科学院加班加点拿出了补救方案,简单来说就是用钱推,十支工程队紧急奔赴前线,按照原本星桥的修建路线,用海量的资源在真空地带中搭建临时星门,开出一条给军队的通路。不过就算这样,至少也得耽误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后,北疆会变成什么样……恐怕已经不需要疑问了。
    白四在新闻中称这次反叛为‘北疆大革命’,无处可逃的北疆贵族们爆发了垂死挣扎的浪潮,组建起一支名字很绕口的‘北疆爱国自救同盟军’。贵族们带着各自的私军缩在一起抱团发抖,少数贵族派的北疆军将领也加入了这个同盟,但在白家领导的革命军有条不紊地推进镇压扩张下,这点反抗的声音,纷纷如雪花消融般消失不见。
    每到一处,先开贵族审判大会,这已经成了革命军的传统。北疆革命军宣传自由平等民主的革命思想,疯狂招收平民扩军,绝大多数平民军并不被用于战斗,而是接受思想教育后下放到各个占领区进行宣传斗争,取代原本的帝国政府机构,维护社会治安和秩序,有悲观的帝国学者预言,不久的未来,北疆将全民皆兵……帝国要镇压的,不再是一个白家,又或者跟随白家的北疆军,而是整个北疆,所有活着在喘气的人。
    即便是最乐观的帝国必胜主义者,也不敢再轻言夸口什么北疆一月必败。
    因为一个月已经过去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帝国与北疆的第一次交火,陆定波最后一次跟林寰通话是一周前的事,他是直属虎河大将办公室的高级参谋官,参与的是战争中最机密核心的决策,而随着大战将至,他所掌握的信息也越来越重要,这种时候就不可能有什么人身自由了。
    最后一次通话里,陆定波对林寰讲,说他不太乐观。
    帝国历八一一年十月二十八日,远征军第一集团军在星门出口遭遇北疆革命军伏击,同日,北疆革命军突袭远征军位于真空地带的临时驻地,以自杀式袭击引爆超大型反物质反应堆,虎河大将的座舰被爆炸卷入,无人幸存。
    帝国上下,集体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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