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洗白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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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都来了，此事定然躲不过去。
    顾相思磨磨蹭蹭极不情愿地上了岸，还是决定先去醉香居吃两个小菜盘桓一会再说，能躲得一时算一时。
    活了十六年，她觉得从来都没这么窝囊过。以前她总纳闷，自己武功明明比白玉楼好，做什么要怕他？现在她想明白了，她虽然出身雪月天宫，但她却实实在在是个好人，而白玉楼虽然出身名门正派，然上一秒还笑得温雅，下一秒就要使坏，她当然怕他了！
    醉香居汇集了各地的名厨、菜肴和佳酿，堂中又时有以吹啦弹唱见长的楚地歌舞姬演奏助兴，是有钱人打发时间的好去处。虽菜品天价，但永安最不缺有钱人，醉香居作为永安城最气派的酒楼，每日宾客络绎不绝。
    今日是赏春节，到晌午醉香居肯定座无虚席，是以胖掌柜一早儿就吩咐采买提前备了平时三倍的食材，厨子们也个个摩拳擦掌，准备推出赏春节的特别菜品。
    快至晌午，醉香居门口果然里三层外三层的挤满了人。
    人群里边儿有个小二大着嗓门子喊道：“不好意思嘞，各位爷，各位夫人小姐，各位大叔大娘大哥大姐大妹子，麻烦大家须微让一让，让一让，快到饭点儿了，都堵在这里咱们没法儿做生意啊！”
    怎么着，挤这么多人敢情不是来吃饭的？
    小二哥梗着脖子叫唤了几遍，还喊出了个滑稽的破音儿，人群也只是象征性地蠕动了几下。
    顾相思垫着脚往里张望。
    “小姐，”小铛附在她耳边道：“白公子还在府中等候。”
    她说话了吗？人太多没听清。
    顾相思假装没听见，只顾看热闹。只是这人也太多了，于是眼珠一转，大声叫道：“谁的钱袋掉了？”
    “哪儿呢？我的！”
    “是我的！”
    十来个人一起冲顾相思扑过来，少女清脆一笑，将手中钱袋向空中抛去，身子就势一钻，借着众人去抢钱袋的缝隙顺利挤到了里圈。
    一抬头还没看到热闹，倒先看见了混在人群中看热闹的胖掌柜。
    顾相思叹了口气。
    也难怪，胖掌柜长得这么圆润饱满，目标如此明显，想看不见他都难，他不时探头和身边的小二说着什么，生生的乐出了两个下巴。
    那边胖掌柜正兴致勃勃地跟身边的小二哥打赌，突然觉得脖子冷嗖嗖的，冷不丁看见顾相思，脸都绿了，扭动着肥胖的身躯硬是挤到了顾相思身边：“大、大小姐，您怎么来了？这……这有人闹事，客人进不来，我寻思着出来解决一下。”
    “解决了吗？”
    “这……这不是还没呢嘛……呃，人实在太多了。都怪这李公子，哪里不好，偏到咱们门口来闹事，胆儿忒肥。”胖掌柜两只胖手揪在一起，眉毛拧成个八字，一张馒头脸上写着“我尽力了”，轻飘飘地把责任甩到了李公子头上。
    李公子不负胖掌柜所望，又开始大声叫骂起来：“你这贱奴，给脸不要，当心本大爷剔了你的筋抽陀螺，剥了你的皮做脚垫！”
    见顾相思注意力全被他吸引，胖掌柜松了口气，踩着脚尖一溜烟退回到醉香居里去了。
    此刻李公子身前儿有个瑟瑟发抖的瘦削男子，正捂着脸趴在地上，乌油油的长发披散了一身遮住了脸面，绯红色的春衫在地上滚得脏兮兮的，还粘了些烂菜叶子，可怜巴巴地皱在一起。
    李公子冲身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甩着鞭子就抽将上去，绯衣男子一边闪躲，一边低呼道：“大爷！大爷，求您饶命啊，奴家不是有意的，奴家是一时失手……”
    低哑的嗓音呜呜咽咽，却婉转温软。
    “妈的，还敢躲！”小厮来了劲，越抽越狠。
    顾相思轻推了下一旁的人：“大婶，怎么回事？”
    大婶专心致志地看着热闹，没理会她。
    顾相思指着蜷缩的男子，“大婶，这人是我亲戚……”
    大婶这才露出既惊讶且同情的神情：“……你家亲戚摔碎了李府的名贵花瓶还敢逃跑，”又看了一眼顾相思的衣料，“你要有钱就替他赔了吧，怪可怜的。”
    顾相思看一眼刚挤进来的小铛。
    小铛面无表情：“您忘了，奴婢的钱袋方才已经被您给抛了。”
    “什么？你没抢回来吗！”顾相思低呼一声。
    小铃见主子一脸肉痛，忙道：“小姐，奴婢这里还有。”
    顾相思忙一把拦住她，心中在滴血。人都道仆从随主，怎么这两个丫头一点儿也不像她？一个个的全上赶着要往外掏钱。
    这么大手子，金山银山也不禁败呀！
    事不宜迟，也别管闲事了，还是现在就回府给她二人好好上一课吧。扯起二人转身欲走，小铛却脚上钉了钉子似的，顾相思转头一看，小铛正紧紧盯着那绯衣男子……裸露的胸口。
    绯衣男子正好此时抬起脸来，众人不由得都倒吸了一口气。
    这男子看起来不过十八九，面庞白嫩，色如美玉。挺鼻之上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流转间宛如有万般情意要诉说。可能是鞭伤疼痛，殷红的薄唇被他咬出条浅白的印子来。一头墨发凌乱地披散在身上，摇曳生姿。
    此人只应画中有，人间哪得几回求！
    不怪小铛色迷心窍，顾相思瞧着他竟不比美人师父差，难得啊！小铛抓着她的手有些发凉，“小姐，您不是要做个好人么。”
    顾相思想了想觉得小铛说的有些道理，做好人是师父的夙愿，她要代师父达成，更不应该放弃每一个做好人的机会，理应从小做起，从身边做起才是。
    于是大喝一声：“住手！”
    议论声戛然而止，众人目光纷纷落在绿衣少女身上。
    持鞭小厮正要喝骂，被自家主子用折扇一拦。李公子早换上一脸谄笑，唰地一声打开折扇，摆出个风流之姿：“原来是顾大小姐，在下是在教训个不长眼的贱奴罢了，竟然不小心把大小姐给惊动了，实在是罪过罪过……”
    见顾相思一脸迷茫，李公子解释道：“在下是李家布坊李有德。在商宴上有幸见过小姐几次，对于小姐的风姿十分仰慕，小姐不记得我了？”
    “原来是李公子……”顾相思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随即又茫然道：“不记得了。”
    “……”
    “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爆发出哄堂大笑，李有德笑容有些僵硬。
    “把人打成这样，怎么还叫李有德，干脆叫李缺德吧！”小铃看着地上血淋淋的绯衣男子，不屑道。
    李有德身后的另一个小厮立即怒目圆睁，上前呵斥道：“大胆奴才！竟敢侮辱少爷，看我不抽你！”
    “哼，真有意思，自己就是个奴才，还想教训别人！”小铃反唇相讥：“敢在顾家的酒楼前撒野，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李有德皱眉喝斥自家奴才：“放肆！给我退下，都是自家人，莫要伤了和气。”
    “谁跟你是自家人。”小铃啐了一口。
    李有德只作没听见，对顾相思浮起油腻的笑脸，“家父与顾伯父素有往来，今儿是我不对，不该在此地教训奴才，惊扰了顾小姐，给小姐赔不是了。小姐肯否赏脸移步到醉香居楼上，允我敬一杯谢罪的水酒？”
    顾相思笑道：“原来两家素有往来，我还以为爹爹只和有德行的人做生意，看来也不尽然。至于谢罪的水酒——李公子可是忘了醉香居正是我顾家开的？头回听说谢罪还要人家出酒菜的。”
    李有德没想到热脸贴个冷屁股，微涨红了脸，强笑道：“大小姐真是爱说笑。”
    这时，一直蜷曲在地上的绯衣男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
    顾相思看他一眼：“不知这奴才犯了什么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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