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归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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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自己在生坛之中的名声, 纪妩早就有了认知, 因而毫不意外对方会认出自己。
    “你好, 我是纪妩！”
    迎着对方温和的视线，纪妩心中忽然间生出了一种局促, 这也是十分少见的, 纪妩垂下头, 明明对方看起来温润平和, 这一刹那, 她却甚至没有勇气再看一眼眼前的男妖。
    纪妩知道, 有些妖族功力深厚的话, 是可以造成一种外放的“势”的, 这种势能够在接触的刹那影响到其他的生灵，左右他们对自己的第一观感。
    已经能生成势，说明眼前这个妖族的妖力十分之厉害，纪妩在他面前如同一只案板上的白斩鸡一般完全不够瞧。
    纪妩也不知道是因为势的影响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原本对方越强大越是有可能将自己看穿，对待这样的妖族的时候纪妩本应该是满怀戒备的，可是她的心中却对眼前这个男妖生不出半分警惕, 甚至有一种诡异的亲切感。
    他的肌肤看起来仍旧莹润亮泽，双眸如点漆，是一个年轻人的模样, 但是妖族只要愿意, 便可以永驻青春。导致纪妩根本无法判断眼前这个妖族的年龄, 直觉上觉得他比自己应该大上了很多。
    明明和其他生坛的妖族一个打扮, 可是这个男妖处在众妖之中，却仿若在发光一般耀眼。
    “我是段尘！”
    纪妩看着眼前的妖族露在面巾上方的眼眸微眯，黢黑的瞳仁里流露出两三点笑意，仿若新春冒尖的第一枝新柳，纵然是第一次见面，纪妩却有种感觉，这张面巾之后藏着的，是一张风华绝代的脸。
    段尘的名字同样是幻虚境的一个传奇。
    在妖族和人类的矛盾逐渐激化的时候，这个妖族横空出现，在当时未曾衰弱的法坛大长老的支持之下，一举建立了生坛。
    原本以为生坛和法坛是联盟的，可是在大长老陨落之后，生坛却选择疏远了其他几坛。
    比起其他几坛的妖族都留在幻虚境的大形势，生坛的妖族更长的时间是驻留在人间。
    传闻此妖凶狠残戾，性情反复无常。
    可是纪妩从眼前这个妖族身上一点也看不出传闻之中的迹象。
    不过纪妩觉得眼前这个妖族的身上有一种诡异的矛盾感，总觉得这个妖族不该是这般模样的，但是该是怎样的模样，纪妩一时之间也说不出来。
    生坛的妖族一直是严谨而又有纪律的，纪妩接触的时候甚至偶尔会有一种他们比之兵坛的妖族更像是士兵的感觉，此时当段尘出现的时候，纪妩的这种感觉到了顶峰，纵然每个妖族都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气息，纪妩却觉得他们就像是一柄柄藏入剑鞘的宝剑，只要除去剑鞘，便会闪耀出无比锐利的锋芒。
    “原来您就是段尘前辈，久仰久仰！”纪妩将所有的思绪都藏在眼眸深处，面上却是露出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她此时的壳子原本外貌是平凡不起眼的，却是因为纪妩这个笑变得莫名地耀眼起来。
    段尘眯了眯眼。
    一百多号妖族的大厅里头，只能听到段尘压低的笑声，“纪妩姑娘，我们就不要相互客套了，一直都听说你的名声，今日头一次碰到你，你……”段尘顿了一顿，似是在思索该如何形容，随即继续说道，仿若刚刚那一个停顿只是纪妩的错觉。
    “你很好……”
    纪妩这些年一路走来，听过嘲讽、听过谩骂，也承受过褒奖，原本以为早就已经习惯了一切评价，毕竟世人的观感左右不了她前行的道路，她一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从未有人直白地告诉她，她很好。
    这种感觉……
    纪妩脑海中有什么突然闪现，她终于明白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观感了。
    段尘带给她的，是一种长辈一般，如山般厚重的关怀感。
    陈妈对待纪妩是好的，也是纪妩最亲近的长辈，可是因为她原本的奶娘身份，她对纪妩的感情带着一种仰望，远不如她和小蛟相处那般怡然自在；而法坛的各位长老虽然待纪妩极好，可是他们遇到的纪妩已经足够强大，而且法坛形势艰辛，他们纵然关怀纪妩，对纪妩更多的是一种激励。
    段尘给予纪妩的是一种肯定。
    兽类的世界里，幼崽离开巢穴的时候总会受到来自长辈的鞭策，当成年后已经能独当一面的幼崽再次长大回归，满心眼里期待的，或许只是长辈的一句赞叹，也许只是短短的几个字，但那也代表着一种肯定。
    纪妩早在堕天的那一刻，在她的父亲还没打算将她推出去的时候，就已经被过早地推入了世间的权谋旋涡之中。
    纪妩从未期待过能获得来自长辈的肯定。
    毕竟，那个如高山般伟岸的男妖已经彻底陨落在了那一夜无尽的无妄海之中。
    可是没想到，自己会猝不及防地得到一种肯定，而且，对方的态度诚恳，丝毫不似作伪。
    纪妩猛然间垂下了头。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但是纪妩更好奇的是，段尘表现出这样一番姿态的缘由。
    段尘和自己之间，会有渊源么？
    纪妩想起了幻虚境之内关于段尘的传闻，不管如何离奇，每段故事之中都会提到的一点就是大长老和段尘的关系极好。
    当年法坛的大长老是个端方至极的妖族，从莫子悠的回忆之中纪妩也知道了大长老知道自己的存在并在生前偷偷地寻找自己，甚至在自己陨灭之后还嘱咐莫子悠继续自己的心愿，那么会不会，眼前的段尘其实也是知情者？
    纪妩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依照他的年纪，或许也可能是认识自己的父亲的……
    纪妩脑中瞬间划过千万般猜测……
    段尘看着纪妩，眸子里一抹深色，却是微笑着没有说什么。
    段尘听闻纪妩和孙老要在这里寄宿一晚，当下便安排了房间，他的眸光略过孙老的时候顿了顿，接下来却是调转了眸光没有再说什么。
    纪妩却在他直视孙老的时候惊出了一身冷汗。
    虽然目前孙老已经堕入了轮回，在大部分妖族的眼中孙老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生魂，但是她莫名地有种感觉，段尘甚至能看穿孙老的前世。
    纪妩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预感，但是她却觉得，段尘是所有她遇到过的妖族里头实力最强劲的一个。
    段尘跟纪妩寒暄了几句，姿态自始至终很是平和，就像是见着纪妩长大的邻家长辈一般。
    一旁天元的表情却像是见鬼了一般。
    待到段尘离开之后让天元带着纪妩和孙老去房间，瞅着已经看不到段尘的背影了，天元才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一脸钦佩地瞅着纪妩。
    “纪妩，你果然跟生坛的关系很好！居然跟这个大魔王都处好了关系！要知道，我认识他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么和颜悦色过！”
    大魔王？
    纪妩偏头望向天元，似是不经意般问道，“他的性子果真跟传闻之中一样暴戾？”
    天元噎了一下。眸光转了转，竟是开始认真地回想这个问题。
    “也不是暴戾……”天元眉头微皱，“怎么说呢？他就站在那里，纵然一句话都不说，我都会觉得膝盖发软，想要给他跪下……”
    纪妩被天元这番一本正经的论调给惊到了。
    可是仔细想想，依照段尘表现出来的气场，不怒自威什么的，确实很能唬住人。
    那边的天元还在继续，“你知道吗？有好几次我都想要偷偷地溜进去市里面，可是刚刚瞬移还来不及落地，就被他给揪住了……”
    纪妩……
    少年？这就是你觉得自己已经很像一个正常人了该有的表现？
    正常人哪个会瞬移到市中心？
    一时间，纪妩很能明白为什么段尘会对着天元‘嗖嗖’地放冷箭了，要是自己摊上了这个熊孩子，不把他吊起来打一顿已经是对他万分仁慈了……
    ……
    这一晚很快就过去。
    孙老现在是生魂状态，不能长时间地暴露在阳光之下，为了方便今天的计划，纪妩将他收入了法器里头。
    纪妩出门的时候，天元屁颠屁颠地跟在了纪妩的身边。
    用他的话来说，他是想跟着纪妩学习妖族在人间生存的常识，可是纪妩哪还不懂他心里的那点弯弯道道？
    学习常识是假，想跟着纪妩避开生坛无处不在的监控才是真。
    纪妩没有拒绝天元的跟随，毕竟这是自己刻意拉拢的对象。
    然而纪妩却是发现，在他的妹妹逐渐恢复康健之后，放下心头大石的天元彻底崩掉了之前知心靠谱小哥哥的人设，变成了一个欢脱的小逗比……
    不过，天元的实力也是毋庸置疑的。
    幸运的是，这边幸好还有法器里头当了几十年‘园丁’的孙老，每当天元看到人类现代的设计咋咋呼呼一惊一乍的时候，孙老总是会不厌其烦地跟他讲解其中的原理，虽然某只本身就是超自然存在的男妖完全不懂任何的物理和化学常识，但是这并不妨碍天元听得津津有味。
    天元一边叹息着“这实在是太奇妙了！”，一边跟纪妩感慨，“我以前还觉得你天天跑来人间实在是太奇怪了，可是现在我才明白，纪妩你才是真正最聪明的，人间可比幻虚境好玩多了！等我妹妹完全好了，我也要带她过来人间玩耍……”
    就这样，一个一代理工科的科学泰斗，一个对科学什么也不懂的妖族‘科学文盲’，就这样相互之间兴致勃勃地以一种诡异的话题线交谈着，并且彼此都觉得十分尽兴……
    纪妩表示跟不上他们的脑回路，难道所有的雄性生灵，不管是人是妖，都对一些理工类的原理常识有着天生的兴趣？
    此时天已经逐渐亮了起来，纪妩带着天元只能按照人类的方式行事，在纪妩的‘强迫’之下，天元只能恋恋不舍的脱掉了那身道袍，穿上了普通的衬衫牛仔。
    但是妖族原本就很少有貌丑的，此时天元这么一装扮，整个身体就像是在发光一般，很惹人注目，偏偏天元自己还不觉得，毕竟他前段时间打扮得花里胡哨的时候承受的注目礼可比现在多多了，仍是乐呵地跟着孙老讨论着，丝毫不顾及周边的路人投过来的眼光。
    纪妩此时的壳子貌不惊人，天元却生得引人注目，路人们听不到孙老的声音，一男一女走在路上，大部分人都会认为这是一对情侣，路人之中的妹子看清楚天元的颜值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羡慕纪妩的，可是在看到天元似是自言自语的表现之后，妹子们望向纪妩的眼神里便掺杂了几分同情：果然啊，上帝给了这个大帅比这么一张脸，自然要从别的地方收回去一些……
    比如，这个大帅比是个智障。
    天元并不懂这些妹子们眸光里的含义，他只觉得这些妹子的眼神太过炽热，他有些消受不住，所以天元最终选择弱弱地凑近纪妩，“人间的女子，都是这么直白的么？”
    天元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妹子们看到自己的这个动作，眸子里头的热烈又加重了一分。
    “人间的女子比幻虚境的女子可有趣多了……”纪妩可不是天元这种小白，自然知道路人们的眼神代表着什么，可是纪妩也并不打算跟天元解释，反而勾起了唇，就着他的话题往后聊，“你听说过人间有一出著名的故事叫做“白蛇传”吗？”
    纪妩没有再说这个故事，自有老好人孙老给好奇宝宝天元讲述这个人间流传了千百年的传说……
    纪妩原本只是想要调侃一下天元，孰料天元听故事听得很认真，竟是认真思索起人和妖在一起的可能，最终天元摇了摇头，似是纠结一般地道，“不成不成，我要是跟那个白蛇一样跟人类的女子相恋，那我可怜的妹妹怎么办？我可不想让她变成小青……”
    纪妩……
    纪妩头一次开始质疑自己的眼光，觉得自己当时真的是瞎了眼才会想要选择天元当自己在幻虚境的同盟……
    就这样，在天元浑然不自觉地闹出了无数笑话让纪妩甚至产生了避开他、装作不认识的想法之后，二妖一人终于到了董娟居住的楼房前面。
    小区入口处已经站了一个‘人’，明明他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整个人却仿若是人群之中的聚光点，无论是精致的眉眼还是干净清澈的气质，都吸引着过往的人止不住往他身上瞧。
    纪妩一路走过去的时候，至少看到了有两个妹子偷拍了他的照片。
    纪妩感觉有点绝望，她有预感，莫桑这次绝对会在人类的票圈和微博上火上一把，哦，还有天元……
    不过，这是他们莫氏的公关该注意的事情。
    ……
    看到纪妩来了之后，莫桑的眸光噌地一下亮了起来。
    在某些方面，人类比妖族强上了很多，至少在察言观色上，纪妩觉得妖族们完全比不上人类。
    所以，看到莫桑的眼神变化之后，围观的妹子们便知道了，这个帅哥要等的人到了！而且，根据他忐忑中夹杂着兴奋的表情来推断，他等着的很可能是他的心上人。
    所以，顺着莫桑的目光，妹子们的视线集体转向了纪妩这一边……
    啥？
    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子？
    偷偷摸摸看了莫桑一早上的妹子们的视线里开始凝聚杀气。
    等等……
    另一个大帅比？
    ……
    妹子们左看看又看看，自觉地忽视了颜值被这两个男妖给秒杀的纪妩，然后得出了某个让她们自己心碎了一地的结论。
    果然额，漂亮的蓝孩子都和一样漂亮的蓝孩子在了一起……
    ……
    这些视线好奇直白不带任何杀伤力，纪妩却颇为头疼，这些视线再看下去，今天他们的时间估计就耗在这里了……
    而董娟那边的房间，已经拉开了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