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归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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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看出了纪妩的疑惑, 秦家先祖的残魂斜着眼看了一眼纪妩，忽而勾起了半边唇，“你这小丫头, 作甚这般看着我？”
    纪妩笑了笑，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秦家先祖扫了她一眼，忽然间轻嗤了一声，“我当年看不惯你家先祖, 就是讨厌他这慢悠悠焉儿巴坏的德性，你可别学他……”
    “不过啊, 话又说回来, 确实是像他这样的妖才能活得久……”
    纪妩默, 所以啊, 这位先祖大佬, 您是要我学习我家先祖还是不学呢？
    ……
    秦家先祖的残魂并未意识到自己话音里头的矛盾,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说过话了，此时乍一看到有熟悉的妖族进来，而且还是故人之后，意识到自己的使命快要达成了，这位先祖一改史书上“面冷寡言”的形象，倒是冲着纪妩打开了话篓子。
    “我等在这里是因为心中不甘……”他主动解开了纪妩心头的疑惑。
    “这些年来直到现在，是不是青丘一直都没有出现过成神的妖族？”秦家先祖紧盯着纪妩的神情, 开口问道。
    看到纪妩点了点头, 秦家先祖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史书上是不是说, 我忽然间脑子抽风, 想要挑战牵机境，所以才自己跑进来了这个鬼地方？”
    纪妩眼皮一跳，迎着秦家先祖灼灼的视线，仍旧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是如此！”纵然知道自己此时只是一抹随时都能消散、靠着灵气堪堪维生的残魂，秦家先祖仍旧气得暴跳如雷。
    “神界那群畜生！”秦家先祖咬牙切齿道。
    这怎么又跟神界扯上了关系？
    纪妩眯起了眼睛，觉得自己这一趟阴差阳错，很可能会知道一个秘密——一个关于牵机境众生不能成神的原因……
    “那一日，我原本是要成神的……”秦家先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事实上，可能你们的先祖也不知道真相，或许后来知道了真相却无法告诉你们，因为怕你们承担不住真相带来的失望……”
    “我就是第一个因此丧命的妖……”
    当年，父神陨落之后，青丘初开，天生的神族就此消失，而存在于云巅的‘神’都是从人类修炼而成的，青丘这片灵气充裕的土地在那些神的眼里，是不堪教化的蛮荒之地。
    不同于纪氏和莫氏这些并肩作战的兄弟们，他们更为顾忌家族和青丘民众，而秦家先祖，是个孜孜求道的。
    因为这个原因，他也是全青丘第一个有迹象突破天道，晋升成神的。
    然而，在他即将成神的那一日，变故却是骤然发生。
    神界看不起青丘诛妖，在他们高高在上的心里，从来没有什么众生平等之念，青丘的妖族在他们看来与牲畜无异。
    因着这种心态，当有一日，这些神们看到天降劫雷，那些平素在他们心中等同于牲畜的妖族居然要进化成神，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的时候，这些神最先感到的并不是欣喜，而是一种浓厚的屈辱。
    他们派下了十个骁勇善战的神族，隔绝了一切，将秦家先祖赶入了牵机境之中。
    在陨落了六个神为代价之后，他们终于成功将秦家的先祖打成了重伤，然后用全族的性命要挟他，让他自己伪装成了他因逞凶斗狠自己跑进了牵机境，最终不敌而亡的假象。
    秦家的先祖纵然一心成神，但是身受家族供养长大，怎么能不顾忌整个家族性命？
    所以他成了因为误闯牵机境死亡的秦家先祖，他原本想着因为自己的成神能给家族带来更大的荣耀，却没想到自己却因此而亡，家族也自此衰败了下去。
    与此同时，神界此后为了彻底杜绝牵机境的妖族成神的可能，他们在青丘上偷偷引了轮回。
    有轮回，便会有牵挂，过多的牵挂堆积着，压住了所有青丘妖族的气运。
    所以，此后的青丘，再无一个妖族能够渡劫成神。
    就算勉强到了渡劫的时期，也会因为神界的干预而陨落……
    秦家的先祖不甘心就这样被这些阴险的神族给杀害，更不甘心真相就这样掩藏下去，他当年奄奄一息逃出去的时候掏出了方塔，众人皆道他是因为不甘心，可是没有谁知道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不甘心！
    他将方塔给族人留下，自己留下了一线残魂在这里，便是抱着有朝一日有族人能够闯进来牵机境，然后能够找到自己，能有机会将这段往事完全地告诉他们的心愿……
    可是啊，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子孙后代比他想象之中的更不成器，就没有一个敢进来这传闻之中诡谲凶险的牵机境，能够闯到这座石头山的……
    ……
    眼前的只是一个残魂。
    可是这个残魂仍旧有着纪妩难以企及的阅历和经历，他石头山上的这个阵法，甚至连当年那些无耻的神都能被他困住。
    纪妩有些憧怔地望着眼前的先祖残魂，当年他们一众先祖踏青丘，荡四海，是何等的肆意畅快！可是临到如今，他却被困在这小小的方寸之地完全得不到解脱……
    纪妩想不出来，这个秦家先祖的残魂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纵然这位先祖口口声声地说自己不在乎青丘怎样，可是如若真的不在乎，怎么会这么多年一直等在这里？只为了告知后人们一个真相？
    纪妩没想到青丘众妖一直不能成神的背后藏着这般隐情，而妖族一直心心念念的神界会是这般模样，如若神界之中的神是这般德行，那么，何必非要成神呢？
    ……
    一时之间，纪妩却是同样明白了那些未亡的先祖们的苦心。
    青丘大部分妖族的梦想就是有一天凌九霄，踏云飞升上界成神，如若将神族的真实面貌揭露了出来，那么，大部分的妖族都会失去信仰……
    一时之间，纪妩忽然间觉得，或许堕天对妖族而言甚至更好。
    人间没有神设置下的轮回，然而灵气却极其稀薄。
    人界还有各种各样的百态人生，比起只知道修炼的妖族民众，人类显然更明白该如何活得有价值有意义……
    纵然只是很少一部分，但是现在也有一些妖族被人类同化，有了自己的爱好和兴趣……
    不破不立，纵然风雨飘摇，但是纪妩在消化完秦家先祖抛下的话之后，却是头一次看清了自己该走的路。
    无论能不能回去青丘，当下生存好了，才是妖族发展的第一要务！
    至于这群阴狠的，躲在背后看好戏的神……
    说纪妩初生牛犊不怕虎也好，说纪妩不自量力也罢，纪妩却是敛紧了眸光，勾起了唇。
    总有一日，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也会从云端跌下，而妖族们必将识破他们的真面目，有那个心力与能力去锻造新的未来……
    呵，谁说神必须得生活在神界？
    ……
    秦家老祖愤怒地说完了自己的经历，胸腔剧烈地起伏着，纵然他此时已经完全无法呼吸。
    他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初始时候同样愤怒的眸光，然而在他说完之后，这个姑娘的神情却开始变得坚毅了起来，她的眸子里似是有一团火在闪烁，那团火幽幽暗暗，飘飘荡荡，却似是无论怎样的风雨都无法将其掐灭……
    这样好的后辈啊！怎么就姓了纪不是姓秦呢？
    ……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妖，秦家先祖头一次感觉，自己已经老了……
    秦家先祖想起自己当年一起并肩作战的先祖们，幽幽地叹了口气。
    那些面孔在自己的脑海里仍旧清晰，可是他们早就已经作古……
    而自己，便是其中死得最早的那一个。
    他并不怕划归天地，他只怕青丘妖族风雨飘摇，一朝罹覆。
    可是此时看着纪妩的模样，他却莫名的有了信心，这个这般优异的女娃啊，她一定会有办法！
    再说，就算她没有办法？自己又能如何呢？
    说出去了那个掩藏在古老洪荒这种的秘密，秦家先祖的执念已散，如今的残魂，随时都有可能消散……
    ……
    “小丫头啊！你这般年纪在你家血脉的掣肘之下，能有这般修为实属难得……”秦家先祖看了纪妩一眼，不掩眸子里的赞扬，“想必也是吃了一番苦头的吧？”
    纪妩微微笑了笑，“算不上吃苦……”
    只要能提升实力，有些苦头吃着纪妩也是甘之如饴。
    “小丫头片子……”秦家先祖叹了一声，看着纪妩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怜惜，“我也不知道外界现在究竟怎样了，也不想问，就让老夫我安安心心地走吧，不然省得心里憋屈。不过想来外界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然你一个堂堂纪氏嫡系，哪能流落到这种地方……”
    “你这小丫头片子很和我的胃口，可惜我的好东西都被那个坏小子给搜刮走了，现在也没什么可以送给你的了……”秦家先祖的眉头微微皱起，“可是不送你一点什么，又觉得心中甚是难受……”
    纪妩嘴角一抽，忽然间想起史书逸闻里头关于这位先祖的记载。
    传闻之中这位先祖最喜欢送东西，只要得了他的眼缘，他什么都能往外送。
    因着他这个习性，当年不少的小辈都喜欢往他跟前凑。
    却没想到，自己也有机会见识一番。
    ……
    这位先祖，果然如同传说之中一模一样。
    可惜，此时秦家老祖这抹残魂的身躯渐渐发亮，显然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他看着纪妩眸子里的三分不舍，自己倒是率先笑了起来。
    “不必挂怀，你要是不来，过不了多久我也要消失了的……”
    “只是啊，初次见面，没有送你一点东西，心中老是觉得别扭……”
    “哦！”秦家先祖忽然间笑了起来，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微微眯起了眼，“我想到送你什么了！”
    第一百零六章
    纪妩眉头一跳，莫名地心中有些发虚。
    “前辈，这就不用了吧……”
    秦家先祖却是大笑了起来，“我观你年纪轻轻，应该未曾婚配罢？订过亲的话其实也无所谓……”
    秦家先祖一脸的殷切，纪妩真心地觉得他此时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像人间的保险推销员。
    “我有一徒儿，也是误打误撞跑进这里来的，这些年与我作伴，也算是尽得我真传，虽然他性子闷了点，固执己见，似乎还有一个心上人，但是啊，长得还是挺俊俏的……”
    纪妩听到秦家先祖这般说话，猛然间便想起了关于这位先祖的另外一个传闻，传闻他‘极好美色，荤素不忌’……
    妖族之中有一个说法，也是他这一代打好了基础，所以秦家之后的女儿们才那般好看……
    结合此时这般看起来，纪妩觉得倒不像是传闻，更像是确有其事一般……
    秦家先祖浑然不知纪妩此时的心理，仍旧乐此不疲地‘推销’着。
    “我那徒儿不止长得俊啊！而且修为也高，我敢肯定地说，再过上百十千年，这个世上将没有什么妖魔会是他的对手！”
    看到一脸与有荣焉的秦家先祖，这倒引起了纪妩的注意。也不知道他那徒儿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被笃信实力的秦家先祖这般推崇。
    眼见着纪妩好奇地望了过来，秦家先祖觉得自己‘推销’成功，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就把我的徒儿送给你了！也算是勉强送的出手了。小姑娘你啊……反正你以后是要继承王庭的，就算定亲了也无所谓，后宫多他一个不多，他那身手也吃不着亏去！”
    纪妩……
    真是一个心大的师父……
    纪妩为秦家先祖口中那位弟子致以诚挚的同情。
    一边说着将自己的徒儿送给纪妩，秦家先祖却仍在滔滔不绝地给自己的徒儿挖坑，“我要是你啊！有这般品貌权势，必定广开后宫，勾得无数男妖为你要死要活……”
    纪妩眼见着这位祖宗越说越离谱，连忙打断了他的话。
    “前辈，您的弟子现在在哪呢？”
    知道有那么实力超群的妖族存在，而且对方也是之后才进来的，纪妩心中不由得起了几分想要结交的念头。
    要是能和这位先祖的弟子一起组团就好了，指不定能寻到出去的方法。
    秦家先祖此时已经变得透明的脸颊转了过来，颇有几分被打断了说话的不悦。
    “那小子啊！还能在哪？”
    秦家先祖没好气地说道，“他目前的修为比之我当年还是差了点，目前还不足以踏破牵机境出去，但是等个百十年他估计就会差不多了！他才不到一万岁，可是这小子倒好，跟屁股后有什么在追一样，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要去守着牵机境的最里层，疯了一般地想要出去……”
    “要知道，如今最里层的壁垒虽然最薄，但也不是现在的他能闯过去的……”
    说到这里，秦家先祖忽然间意味深长地望了纪妩一眼，“小姑娘，你也听到了，这孩子皮实，心眼也实，认准了一些东西可能就是一辈子，你可不要欺负了他！”
    纪妩……
    她此时才发现，这位师父似乎是真的想要把他的徒弟打包送给自己。
    “我的徒弟一定会让你满意的！”似是察觉到纪妩想要说什么，秦家先祖先声夺人地开腔说道。
    纪妩……
    好吧，反正她的徒弟不会知道自己和他之间的这段戏言，他一抹残魂将散，倒不如顺着他一些。
    这般想着，纪妩闭紧了唇，不再说话。
    那边的秦家先祖察觉到了纪妩的温顺，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我徒儿与你的事情就暂且这般定了，我也算是送给了你一个极好的见面礼，也配得上你的容色了……”
    到了此时，他的声音已经变得缥缈，纪妩几乎已经看不见他的人形。
    “你走吧！去寻我那弟子……”秦家先祖的声音变弱，却仍是断断续续地说着，“下山之后往东行走，一路上遇到的鬼怪，你只要说你是石头山出来的，他们大部分不敢刁难于你……”
    “你到了最里层，走上了那座山，见到我那弟子，你记得告诉他，你是他师父为他讨来的媳妇，问他欢不欢喜……”
    空中此时只剩下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纪妩端肃了面容，向前鞠了一躬。
    她没有说话，却是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