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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八皇叔在石门关闭的最后一刻,由洞中扔出来的,正是他们当时在石室中看到夏晴记录夏家村轶事的最后一页,那个神秘的生辰八字,可惜赵祏万万都不会想到,这个生辰的主人,是他!
独自站在山坡上,李元昊看着夏青离去的身影,喃喃说道:“若有来生,我会再等你。”
若夏青的身份被揭开,他必会受到西夏国内那些豪族的挟制,他李元昊赌不起,也不想赌,江山美人,皇权大业与儿女情长之间,他优先选择的,永远是前者,因为,儿女情长永远是私事,而皇权大业则关系到党项民族的命运,孰轻孰重,他一直分得足够清楚。
他前面还有更重要的路,步步艰险,步步危机,他必须小心应付即将到来的一切,不容许有丝微的闪失。
因此,不能将她留在身边的话,便只能让她从这个世上消失,这不能怪他,是他们让他没有了选择。
既然生在帝王家,既然生而怀天下,那么便只能为保取那个象征着权力的皇座而活,不能对一切人心怀妇人之仁,皇家历来无亲情,即便是自己的亲生阿姆,即便是自己最心爱的女人,纵然不愿,却也只能狠下心肠。
凝香丸能解百毒,却也只是百毒而已,可这世上的毒物,又何止成百上千之多,适才的那瓶水,才是真正无药可解的剧毒,前些日子,他正是用这些毒,赐死了太后与皇后,他的亲娘和结发之妻,如此,倒也不委屈夏青了吧。
此生,他终是拥有过她一晚,便已不算虚度,看着夏青的背影走远,李元昊微微仰首望向云影之中的朗日,心下也早已恢复了澄明。
汴京,御史府。
夏青坐在长桌之后,看着面前那一张雪白的纸已是呆怔了许久,仿若时光倒转,岁月洪荒,到头来竟然是这样,历经两年,所有的真相终是大白,只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展昭死了、花子潇死了、八贤王死了,夏晴也死了,她的爹娘,将她抛弃了二十多年,如今她却来不及看他们一眼,而罪孽深重的苏羽,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这份结案陈词,她又该如何落笔?
写上一辈人的是非恩怨?还是写苏羽的死有余辜?还是说他只是为了报仇,于情于理也算无辜?
她猜今日,乃是汴京城中最为热闹的一日,也许会载入史册,只是一代神捕,堂堂南侠,却再也看不到了。
八贤王一世英名,不能毁在他的私生女手上,为官者,太过优柔寡断,反会乱了自己,夏青深吸一口气,这身官服,也是她最后一次穿在身上了,也许,她天生就不是这块料吧。
奋笔疾书,终于将这份“沉甸甸”结案陈词,认真的封了起来,派专人,紧锣密鼓的送往皇宫,才叹了口气,拖着疲惫的身子,不舍的绕着这座她曾经住了近一年的御史府走上了一圈,才回房收拾好包裹,站在展昭曾经住过的小院门前,默默站了片刻,才毅然抬步离去。
走到门口,却正好碰到安宁侯的软轿。
赵祏走上前来,大咧咧的说道:“没想到半年不见,你我二人已这般心有灵犀,知道我要来接你,便自己在这等着了。”
夏青只是淡笑,并未接话。
赵祏忽然大笑,似乎心情很好,开口道:“小青青啊,你可知皇上看到你那份结案陈词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他脸都绿了,你看看你都写了些什么?”
“侯爷……”夏青极力淡定。
赵祏仍然笑得乐不可支,说道:“看不出,你还真敢写,皇上怕是杀你的心都有了。”
“不知侯爷心底作何想?”夏青问。
赵祏笑道:“你是问我对你那份结案陈词是什么想法么?”
夏青点头。
赵祏怔了怔神色,认真启口:“你说得不错……本侯甚是失望……”
夏青一惊。
赵祏却摆了摆手,接着说:“不过正如你所说的,一开始胁迫你来查案的时候,就是想让你查明真相而已,如今真相大白,八皇叔与我情同父子,苏羽是我的儿时好友,你不忍让他们死后还担负骂名,遗臭万年,我又何尝不是这么想,我求仁得仁,又怎会怪你。”
是的,夏青那份沉甸甸的结案陈词中,其实只有八个字:论法当诛,论情可悯!
“好了,公事谈完了,你今日也终于脱下了那身官袍,恢复女儿家的身份,我过来的时候,看见那片桃林开得正艳,想不想再同我一起去看看?”赵祏向夏青伸出了手。
夏青浅浅一笑,倾城倾国。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瓣瓣桃花依旧飘落,撒在她的肩头,泛出沁人的香气。
桃花林,还是当初那个桃花林,只是却少了一些东西,再也回不到当初。
耳旁,赵祏兴奋地告诉她,皇上同意了他要娶夏青的婚事,接下来只待他与耶律梦解释清楚,不日即可完婚,只是太医莫言逃走了,不过朝廷已布下了天罗地网,相信不日便能将其缉拿归案……
“你怎么不说话。”一个人絮叨了良久,赵祏终于发现了夏青有些不对劲,她茫然的眸子里,有几分他未曾看懂的东西。
记忆随着飘舞而下的桃花,愈发的鲜明起来,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一个妖孽般的男子,揽过她的腰身,带她俯瞰这番桃花落尽的美景。
汴京,多么美好的地方,却仅仅因为这样的结局让她感到害怕。
“到底怎么了?”他有些不安的问。
假装看不见的转过头,唇角似笑非笑的勾勒扬起,轻声说道:“石头,我要走了,我想去邙山看看龙姑娘,这是展大哥的遗愿,之后会趁着有生之年,好好游历一番大好河山。”
赵祏凝眉看着她,良久才说道:“好,待你我大婚之后,我便向皇上告假,与你一同前往邙山看日落,江南看烟雨,去岭南吃荔枝,去川南看变脸,去皖南看大戏。”
夏青失笑道:“侯爷如此聪明,怎会听不懂民女的意思。”
他抬起手,却没有象以前那样用扇子敲她,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傻丫头,走吧,甘草还在府里等着你呢。”
夏青摇了摇头,倔强的别过脸,冷然道:“甘草是个好孩子,你可将这些事情告诉他,是去是留,让他自己做个选择,我终究不是他的亲人,替他做不了主,再见不过只是徒增伤感而已。
赵祏轻轻拉过她,双手环住她的腰,尖尖的下巴抵在她脑袋上,发出闷闷的声音:“你心里难受,我懂,我不逼你,我可以等,等你什么时候将心清空了,我们再成亲,只是,别再说离开我的话了,好不好?”
夏青嘴边挂着淡淡的笑容,心却早已疼得流血,她只是轻声说:“石头,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他突然变了脸色,看向她,那种想要把人生吞活剥的眼神看得夏青直想发抖。
“我哪里做的错了,你非要离开我,你告诉我,告诉我啊,是不是展昭死了,你害怕他在天有灵,看到你我走到一起,他会难过,是不是,是不是,你说话?难道为了那点心结,就要白白地错过彼此一生的幸福么?该过去的就得让它过去,世上有太多事让人身不由已,能自己做主的事就要多多珍惜,你这个蠢女人,要蠢到什么时候才会懂?”
巧言善辨如她,也有词穷的时候,为何非要离开他,这叫她如何开口,她不能说,不能说他们其实是同父异母的真兄妹,她不能说,要骗他,本也简单,她可以信手拈来,但是她……她不想如此,哪怕他因此而恨她,怪她,怨她,她也不会去骗他,骗这个她深深爱着的男子。
“青青,我没有爹娘,没有了八皇叔,我不想也没有了你,你是我此生最后的阳光,若你熄灭,我将永留黑暗之中,我求你,别离开我,人生寂寞如斯,我害怕独自一人活到百年之久。”他冲上前去将她紧紧搂在怀中,那声音丝丝颤抖,却尽力压抑着,一股不敢透露出来的哭腔。
他眸中的哀伤很深很深,深得她不敢去触碰,仿佛只要靠近,便会被淹没。
不,请你不要,请你不要轻易放弃!夏青骇然看他,心中狂呼惨号,嘴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多想伸手摸摸他的长发,摸摸他的脸,笑着说,我是逗你玩儿的,可是……泪水好像不能够停止地静静溢出,却咬着唇,沉默。
便也正是这沉默,是无声答案,让他明了。
“哈,哈哈……我……知道了,我本以为……我还以为……我竟以为……我以为在你心中我不同于别人,我以为你会对我有所不同,原来,不是不同,是不如!”赵祏仰天狂笑,瓣瓣桃红在他身旁如泪雨纷飞。
“我是展昭,你舍得这样对我?我是展昭,你忍心这样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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