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嘴炮了解一下

109.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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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妹, 自我大燕开国以来,历代君主励精图治, 甚至创立女官制度与诉讼制度, 还得我大燕河清海晏、天下太平。身为状师, 你最该磕头叩恩,参拜皇天后土。可你写了甚么?”唐无意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 “不是善人, 难博龙图一笑, 何时得遇黄河清……”
    谢蘅说:“是本状师自认无能,除了恪守本分,建不得更大的功业, 难能令圣上龙颜大悦, 才写下此联, 以表忠, 以自省,绝无谋逆之心。”
    “师妹口才一流,娴于辞令, 糊弄糊弄其他人, 的确绰绰有余。可本少君是你的师兄。”唐无意抚上扇骨,把玩着扇坠,沉声说道, “这《推背图》中有言, ‘寰中自有真龙出, 九曲黄河水不黄’, 且自前朝起,民间就有逆匪教小儿传唱,‘黄河清,圣人出’……师妹这一句‘何时得遇黄河清’,难道不是在殷切祈盼着天下易主么?”
    谢蘅冷道:“若论娴于辞令,少君才是个中翘楚。挖空心思来曲解信手小句,唐无意,你要靠着这样的本事冤杀多少人?”
    “别人冤,师妹不冤。”唐无意说,“当年你被贬皇上去姚宁,想想一个在皇城里长大的女子,去到那等穷乡僻壤中受苦,好好一水灵灵的小姑娘怎捱得住?愤懑不平抑或委屈难甘,也是情理中事。但你不满可以,写出来就是师妹的罪过了。”
    谢蘅拢紧手指,教这不要脸的东西气得浑身发抖。
    唐无意见谢蘅气得脸色飞红,胳膊杵在栅栏上将她细细打量,笑得春风得意,“这时看你也蛮可爱的,若是少了那骨子里的别扭劲儿,师妹也不至于死到临头,连个能依靠的男人都没有。不过师妹若是愿意低头,师兄倒可以救你一救,让你少吃些苦头。”
    “滚。”谢蘅强抑住怒火,转身往草垛里一趟,背过身去,不再理会他的挑衅。
    唐无意笑了几声,欲离开时又停下脚步,说:“哦,对了,你兄长谢定南在朝堂上为罪臣张居竹和张雪砚求情,公然顶撞圣上,现已经被摘了刑部侍郎的衔儿,赋闲在家。谢蘅,你自己死得痛快,可别再连累其他人。”
    谢蘅指甲入肉,几乎在掌心掐出血来。
    ——龙颜震怒,天都变了色了。
    果真如此。这不过短短数月,京师就有如此大变,可难道仅仅是因为一场刺杀?
    张居竹已担上了“罪臣”之名,那张家怕是凶多吉少。张雪砚呢?他此刻又在何处?
    她现在又该如何脱身?会有人拿走她特意留下的衔阳刀吗?
    贵人子弟收藏刀剑古玩蔚然成风,凡是京中纨绔,都听说过她那把衔阳刀。她弃置在城门,若有人捡到,拿到行市里去问价,不出三日,必定能有熟识之人得知她被捕一事。
    这番行径里有十分侥幸,但那是在情急之中,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诸多疑问在谢蘅脑海里搅成一团乱麻,越想越解不开,且她此刻身陷囹圄,连拿“刀”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甚么“快刀斩乱麻”了。
    现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待吴行知来审问她的时候再做一番陈辨。谢蘅不怕辨不清冤屈,却怕那唐无意联合吴行知,根本不理会她的辨言,直接按实了罪名。
    如此胡思乱想地盘算着,谢蘅渐渐睡去。
    在牢房的这几天,她不断看到有人被提审,然后浑身浴血地回来。最狠的一次,门被推开,合上,将光线挡下,潮气、晦暗、阴浊的腐败气息弥漫在整座监牢,那个人被拖行示众,地上拖出长长的血河。
    谢蘅的右手边关着个恶匪头目,从前专做杀人越货的生意,被官兵逮了,判秋后处决。自己时日无多,也没畏死的心思,尚且嘲笑谢蘅,“判我的是王法,我干了杀人的事,一命抵一命,没甚么冤的。可这里的人,要么是跟哪位说了话被判成同党,要么是写了几句诗被判成了逆匪,从前多么达官显贵,有甚么用?临死关头,还不如老子,至少不用遭这等‘活受罪’。”
    他指着那教拖行在地的人,跟谢蘅说道:“晓不晓得是用甚么打的?”
    “先让人在铁床上滚过一遭,待浑身都是血洞、软了筋骨之后,再用那帚条的竹篾往皮肉上狠打,直打成个血球,人就服了。届时该招甚么,不该招甚么,也就清楚了。”
    谢蘅掩鼻皱眉,见那人拖拉在地上的裤管子空荡荡的,鲜血黏稠,这般也没要了这“血球”的命,浑身还在一阵一阵地抽搐痉挛着,被牢役拖到监牢尽头,扔到看不见的地方,迎接他的将是自生自灭。
    而在谢蘅左手边关着的隔壁监牢里的犯人是个慈眉善目的,昨日还给谢蘅递了一块干净的馒头,说自己想不通个半大的小姑娘怎也进了监牢,跟他想不通自己在街头好好卖着烧饼唱了几声歌就被抓进来一样。
    他可怜谢蘅,也可怜自己,便鼓励谢蘅,就像在鼓励自己,说:“别怕,姑娘,这一时误会也是有的,但青天大老爷总不能真冤枉了好人罢?”
    而现在,他瞪着眼看那地上的血污,好一会儿,眼睛越睁越大,额头上冒起根根青筋,猛地撞上了栅栏,嘶吼大喊,呜哇乱叫。
    谢蘅唤他,他不应,上蹿下跳地胡磕乱撞,撞得头破血流,已全然疯了。
    那恶匪头目往草垛上枕着胳膊一躺,悠悠道:“嗐,又疯求了一个。”他翘起二郎腿,仰天闭目,咿咿呀呀哼起戏调来,囫囵乱哼一气,没个正经调子,自然也不敢再有唱词了。
    ……
    约有三天两夜后,谢蘅教一阵光打醒,耳旁是谁在低泣呼唤。她从疲累中缓缓张开眼睛,见一公子穿长衫大袍,行容不凡,眉宇间尚有一股新锋,还不足以伤人,却甚是凌人,谢蘅定睛一看,才辨出是许世隽。
    “世隽!”谢蘅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三步走过去。
    许世隽握住她的双手,“阿蘅!阿蘅!”
    久别重逢乃人生大喜,谢蘅也不顾眼下处境之忧,眉眼一弯,满含笑意地将他从头到脚地打量,说道:“你小子,怎么几年不见,就长这么高啦!”
    谢蘅隔着栅栏抬手比了比,自己才堪堪到他鼻尖,“没少吃肉罢?”
    许世隽见她都落到这等境地了,还忙着打笑,一时又哭又笑道:“你,你!你都这样了,你还管我?”
    “管的。怎这哭鼻子的样儿一点没变?堂堂七尺男儿,哭得太丑太怂了,快把眼泪擦擦。”谢蘅用袖子往他脸上胡乱抹了一把,许世隽这才不哭了。
    早春尚寒,这牢房又冷,谢蘅站不住,索性席地而坐。
    许世隽也坐下,紧紧牵着她的一只手,“我让奴才在行市里留意,他们说近来得了一把好刀,我一看就知是你回来了,又往谢府上打听,知你未曾归家,就料得是出了事。找那老板一查问,才知你在城门口被府衙的人抓走了……现在京城戒严,上下都不敢打理关系,我费了好大的工夫才进来。你别怨我晚了……”
    谢蘅说:“你能来,都在我意料之外。小子能耐了,从前低声下气的话都不会说,现在也懂得甚么叫打理关系了。”
    许世隽低下眉眼,指腹摩挲了一下谢蘅的手背,“阿蘅,我总要长大的。”
    谢蘅说:“是长大了。不过我之前听张大公子说你已娶了小周姑娘为妻,如今也是有家有室的,做甚么事都要谨慎些。”
    许世隽勉强笑了笑,“不提这个,且说说他们为何抓你?”
    “是唐无意他……”谢蘅兀自摇了摇头,“这倒无妨,我自有办法。只不过有一件事需你帮忙。”
    “好。你说甚么,我就做甚么。”
    谢蘅附到他耳边低语几句,许世隽听得认认真真,一字不差地记在心中。罢了,许世隽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能救你出去。”
    “多谢。”谢蘅沉默地呼出一口气,不多时,她又谨慎问起,“我问你,张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世隽闻言,低头大叹,鼻头一酸,瞬间就掉下泪来,“阿蘅,阿蘅……张大公子他,他可能快不行了……”
    谢蘅一下皱起眉头,紧紧抓住许世隽的手,确认道:“你说甚么!”
    “秋闱圣上亲点的状元郎,联合二十一名儒生,告发张居竹张尚书在科举中徇私舞弊,经查实后,皇上雷霆大怒,将张尚书流放三千里,又削了张大公子的职,不准他再入朝为官。宁妃娘娘为此伤心不已,与皇上冷战多日,渐渐失了恩宠。”
    谢蘅听着倒吸几口冷气。
    “皇上借机查处张党,朝中人人自危。张家树倒猢狲散,无人帮持,朝中又不乏落井下石之人,那府尹吴行知,你是知道的……他本是张大公子的至交好友,从前又受过张尚书提携,谁能想这时候竟第一个跳出来,将张大公子曾经题过的一幅《美人图》呈上来,指他暗慕亲姊,心系宁妃娘娘,大犯人伦;且告发张大公子道貌岸然,色性淫心,在府上豢养亵猥幼女。”
    “怎么可能!”
    “可皇上信了!他一怒之下,将宁妃打入冷宫,又将雪砚下狱,静候处置……”许世隽说,“可之后没多久,皇上在宫中遭到刺杀,险些没命,那时正逢清查乱党,皇上自认为这与乱党有关,勒令全城上下通缉逆匪,凡涉案人员皆一律下狱处斩。有人检举在宝江王府上发现龙袍……皇上召他来质问,当朝就将他……将他处死了……”
    谢蘅颤抖呼出几口气,又问:“那张大公子,他现在在哪儿?”
    “在城西,刑部大狱里头。本来将他关押起来,是要待皇上想好判决后再论的,毕竟雪砚自幼就是皇上御前秉笔,皇上看着他长大,总有那么些情分在。可乱党逆匪的风一刮,事情就乱了,甚么罪名都开始往他身上压,现在他也成了逆匪,受了好多番酷刑,怕是……怕是凶多吉少……”
    “你想想办法,去看看他,就道是我来了,定能为他洗清冤屈,救他出狱。”
    许世隽又哭起来,“我去看过他一次,说要想办法救他,可他不让……现在风声紧,谁为张家求情都要倒霉。他到最后就跟我讲了一句话……”
    “他说……”
    ——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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