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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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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最后, 油尽灯枯,牢房中的灯跳了几下,熄了。
    许久, 牢役在外头唤了几声, 无人应, 许世隽努努下巴,示意他开门。门缓缓打开,幽冷的光线斜入,立着一个脸色惨白的人。
    许世隽担忧上前,握住她两只冰凉的手,“阿蘅……”
    她故来就有寒症在身,一路从颍川入京, 又吃多日牢狱之苦, 纵不见她叫嚷过一声苦痛,可她始终是个肉体凡胎,哪里能承得住连番不宁不安?
    她纤瘦的身影晃了晃, 抬起眼来, 犹如两簇空洞洞泛着冷光的鬼火,簇着寒,也簇着平静的绝望,摇摇头道:“他了却了。”
    牢役屈膝,一头跪在牢房前悲切大哭。
    许世隽也险些掉下泪来, 没敢再去看牢狱中的情形, 将谢蘅拢在怀中, 轻轻拍着她的肩头,“阿蘅,这是命……张大公子本是个中仙人,不该遭此活罪,他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我不信命,”谢蘅说,“他不该遭此活罪,那些害了他的人,才要去下地狱。”
    她推开许世隽,扶着墙去揉发疼的腿骨,缓了一会儿,独自向前行去。
    “有甚么用!事已至此,又有甚么用!”许世隽眼眶红得似血,“……那些个恶名,张大公子生前没在乎过,如今他死了,也更不在乎了……即使惹祸上身,你也要查!?可就算查出真相又有甚么意义?他还是死了……无论如何,都回不来了……”
    谢蘅没有回头,一步一步向前,走得决绝。
    那是张雪砚在临死关头的最后一番话——“我知你九死不悔的性格,劝你回头,也是徒费口舌……”
    谢蘅一步一道,回答许世隽,“我辈穷极一生,或许都难求得一个公道。可刀笔吏,刀笔吏,落在状书上的每一字都将存以后世考究之用,纵然难挽眼下痛悔遗憾,也望后人能够以此为鉴,莫要重蹈覆辙,再枉害无辜性命,如此……他遭得罪才算没有白受,他才算,没有白死……”
    许世隽咬咬牙,跟上谢蘅的步伐,扶住她的胳膊,沉默片刻,又叹了一声,“走罢。”
    ……
    张雪砚溘焉长往,命染黄沙,狱中人拿出张雪砚签字画押的罪状,交由刑部,因属未结,尚同其他谋逆罪状一般,暂且积压在案,尸首亦不准家眷领回,由刑部草草处理,待判决后再行处置。
    谢蘅自牢狱回来就伤了风寒,发过一夜高烧,脸唇皆白,勉强撑起精神看卷宗。
    因张家旧案牵涉到去年的秋闱,许世隽正是秋闱提名的进士,故而谢蘅送了拜帖请他到府上一叙。
    暖阁中,谢蘅半倚在榻上,一手执卷宗看,一手给许世隽推了翠玉豆糕过去,“喏,你爱吃的。”
    许世隽没甚么胃口,拿起来又放下,道:“我吃不下。刑部,不教人领张大公子的尸首,我进了几趟宫想要求见皇上,可他不肯召见。他现在只信冯观……那个狗阉人……!”
    “我听大哥说了,那夜刺客行刺,是冯观为皇上挡了一刀,正中腹下,险些就没了命。”
    “是……”许世隽说,“之前有人猜测说,此次刺杀乃是冯观精心设计,可设计得再好,也万万没有将自己的命搭上的道理。冯观上了年纪,这一刀下去,就是不死,一脚也踏进鬼门关里头了……或许冯观是真心待皇上好,可这人仗着皇上对他的宠信,在朝中为非作歹,大乱朝纲,残害忠良……就拿这次清查乱党来说,纵然冯观没有出面,也是他在背后一手推动。”
    谢蘅说:“冯观现在立了大功,我们无凭无据,不可轻举妄动,亦不能妄作揣测。”
    “是。”
    她目光又放在卷宗上,问道:“这卷宗上提到,秋闱皇上亲点状元郎是叫岳问梅的,举荐他考卷的正是张居竹张尚书。那这岳问梅应算作张居竹的门生,但他却自毁前程,联合二十一名考生,去揭发自己的老师徇私舞弊?”
    许世隽肯定道:“皇上点了岳问梅做翰林院修撰,可他在朝堂上摘了官帽,脱了官袍,决意不再做官,为得就是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正因如此,皇上直接就将张居竹下了狱。”
    “笑话,”谢蘅扬眉,薄怒道,“不再做官,就能证明他所言非虚?仅凭一面之词,就将张居竹下狱?”
    “当时尚有其他考生一同作证。再者……岳问梅和张居竹是师生,两人同气连枝,除非岳问梅是个骨中清正的人物,不愿与之同流合污,否则他没有任何理由,去揭发张居竹在科考中徇私舞弊的事实。”
    “你是同届的考生,也相信张居竹徇私舞弊?”
    许世隽皱眉,摇摇头道:“阿蘅,我没有你聪明,我看不清,也看不明白。这段时间死了太多的人,那些个乱飞的罪名,我都不知是真是假。”
    “那就从事情的起端,这个岳问梅身上开始查起。”
    ……
    谢蘅令人去打听,不出半日,也就有了结果。
    京师的文人都感佩岳问梅刚正不阿的性格,奉他为“第一清正”,行圈里的人以能结交到岳问梅为荣,故而不少人都知道岳问梅的行踪。
    他自殿上辞官后,就隐居在京师近郊的寒山内。
    那处别苑本是张家的产业,少时张雪砚常去别苑中读书。张家没落后,别苑辗转落到岳问梅手中。
    本他隐居之事,甚少人知晓,后有好事者不知怎就听说了他的居处,慕名登门拜访,扰了他的清净。岳问梅一怒之下,将人扫地出门,那人自觉颜面尽失,愤懑不平,索性到处宣扬岳问梅隐居寒山一事。
    隐居不成,岳问梅就敞开了门大方迎客,时常与志趣相投的士人吟诗作对、寻山问水,不求功,不问业,如此也别有一番云鹤逍遥。
    谢蘅听回青禀了这一番典故,不由讥嘲一句,“好一个人尽皆知的‘隐士’。”
    一行人也前去寒山拜见。
    缘于那本是张雪砚的居处,谢蘅路熟,清晨出发,晌午的时候也便到了。
    敲了门,开门的是一个清癯的男人,穿着绣清平乐墨迹的文人长袍,倒有几分脱俗出尘,彬彬有礼,对谢蘅说:“姑娘来得不巧,墨疏正在午憩,不见外客。”
    墨疏是岳问梅的表字。谢蘅问道:“您是?”
    “我是墨疏的友人,姓吴,单一个平字。”
    谢蘅道:“此行找岳先生,是为人命关天的大事。我可以等他醒来。”
    吴平坚决摇摇头,将谢蘅等人挡之门外,道:“这些时日,已有诸多人来访,墨疏性子和善,不肯拂却旁人的好意,都一一见过。可他自己的身子却吃不大消,现下好不容易能休息一日,还请姑娘体恤,别再扰了他的清净。”
    那本是温雅的眼睛里徒生出一股子强烈的敌意和阴郁来。
    谢蘅笑了一声,抬手示意,随行的奴才架上前来一个座椅,谢蘅坐下,展开折扇,幽幽地看向吴平:“如果我非见不可呢?”
    “你!”吴平从门后拿来一根竹竿,怒眉喝道,“你是个女子,我本有礼待你,可你若是如此蛮横无理,就别怪我不客气!”
    回青当即抽出衔阳刀来,“你不妨试试,到底是你这竹竿子厉害,还是我这把刀厉害!”
    吴平气得脸色涨红,“我、我要报官!你知不知道,现在连官府都在护着岳先生,你敢对他不利,小心……小心……”
    谢蘅眯着眼睛瞧他,问道:“如何?”
    正在双方僵持间,吴平身后传来一道清软的声音,“吴兄,莫要如此。旁人肯来拜见,是抬举了我,快些将人请进来……听这声音耳生得很,或许今日又能结交一位友人了。”
    吴平没了办法,只得将竹竿扔下,扯开另一扇门,“请罢。”
    谢蘅敛扇起身,走进这青竹门,远远瞧见廊下立着一人,甫一打量,谢蘅就顿住了脚步。
    纵然他较之从前高挑不少,可样貌还似从前标致,脸廓线条更加柔和,眼角下那颗小小的泪痣,之前显得可怜又无辜,可现下看来,冥冥中有几分惑人的邪气。
    当他看到谢蘅的那一刻,双手紧紧拢了一下。
    谢蘅挑起眉来,或是在一瞬间就明白了甚么,豁然开朗,笑了几声,道:“我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这传闻中的‘第一清正’竟然是你。”
    他握紧的手掌中转眼就起了一层冷汗,好久,他勉强地勾起笑容,反问道:“我与姑娘是旧相识么?竟不记得了。”
    “你怎肯记得。”谢蘅走过去,径自坐在廊前设下的小棋桌上,轻轻托下巴,满是玩趣儿地打量岳问梅,“岳问梅这个名字的确好听,只不过连姓都一并改了去,未免有些忘本了。”
    “我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谢蘅眯起眼睛,起身拽住岳问梅的领子,将他狠狠推搡在柱子上。
    “你干甚么!”吴平大喝,又教回青一把刀拦住了去路。
    回青冷声道:“胆敢乱动,我砍了你的脑袋!”
    岳问梅脑后一痛,撞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才稳住神,瞧见眼前煞神一样的女子,不由大喘了几口粗气。
    谢蘅转手掐住他的脖子,恨得几乎咬牙切齿,“朱二狗,我当日真是小瞧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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