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嘴炮了解一下

115.崩溃

    [] 最快更新!无广告!
    眼见指痕越掐越深, 吴平急着大声呼喝起来, 唤着救命。
    没多久,竹屋门前涌进来十数条身影,都作山中居人装束, 手上的家伙无非是砍柴刀、棍棒一类,看得出乃是在寒山中居住的百姓。
    那先行拿了砍柴刀的汉子无畏上前,面对回青的刀锋都不见丝毫退让。
    他看着谢蘅道:“这位姑娘,我等知道,岳先生因揭发张居竹一事树敌众多,故自愿进驻寒山,护他周全, 以全正道、侠义之心……念在你是女儿身, 只要你放开岳先生, 速速下山去,我等就不再追究此事。”
    “你是京师谢氏的小姐……”另一人似乎认出了谢蘅的身份,冷笑几声,与那持刀的汉子说道,“大哥,你有所不知,这姑娘与张雪砚有过亲约, 两人情分匪浅, 今日前来, 定然是为张雪砚寻仇的。且教我来动手, 先救下岳先生, 若是有人伤了死了,也由我去官府认罪,一力承担,绝不牵连您和岳先生。”
    回青乍一听此言,道这人竟是疯了不成?这岳问梅究竟有甚么好,让这等所谓侠义之士,都甘愿为之喊打喊杀。
    那汉子有些担忧地望向岳问梅,却认为伤了谢蘅有违道义,便斟酌三番,劝道:“姑娘,那张雪砚乃是沽名钓誉的欺世小人,你不值得为他如此。岳先生不肯与之同流合污,将张家所做的龌龊事和盘托出,这本是持公载道的好事,你纵然不平,但岳先生已经放弃官位,没落得半分好处……您又来寻甚么仇呢?”
    这一言一语,落在谢蘅心头,竟似刀割。
    想来张雪砚在牢狱中说出那句“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或许并非是他不在乎,而是无力、无奈,蒙受下天大的委屈,面对众人的唾骂,他一人当是百口莫辩。
    岳问梅看向她,得意与挑衅在他眼中一闪而过,谢蘅察觉到了,通天的怒火却反而在一瞬间平息下来。她为状师,深知舆情的威势,今日就是她将岳问梅掐死,也翻不了加诸张雪砚名头上的冤情。
    她松开岳问梅。
    岳问梅抚着发疼的喉咙,弓腰呛了几声。吴平连滚带爬地起来,忙去扶他,“墨疏,你没事罢?”
    岳问梅摇摇头,似有委屈一般,又将这薄薄的委屈按下得不着痕迹,说:“我与谢姑娘有些误会而已,还望诸位侠士莫要因我生事,伤及无辜,这并非我所想所愿。”
    他又直起身,看向谢蘅,坚定缓慢地说道:“可是谢姑娘,我从未后悔这样做。若你难解心头之恨,岳某人就在此处等着你,要杀要剐,任凭处置……”
    “岳先生!”一行人有些急了,“万万不可!”
    谢蘅冷讥一声,“岳先生高风亮节,杀了你这等性情刚直的儒生义士,岂非要招致天下的仇恨?”她以折扇轻佻地拍了拍岳问梅的脸,森然道:“不过请岳先生守信,讲好了,就在此处等着。”
    谢蘅收扇负手,喝道:“回青,我们走。”
    ……
    回到谢府,正是晚霞连天时。
    谢蘅从马车上下来,迎头一阵凉风,又惹她不断咳嗽。
    回青瞧着她脸色苍白,愈发不好,扶着她进了房,手往额头上一探,烫得她打了一哆嗦,“姑娘,又烧起来了,我这就去请大夫。”
    谢蘅头晕脑胀,嗓子烧得干疼无比,伏在榻上稍作休息。大夫很快就教回青请了来,那大夫前些天刚给她开了退热的方子,见如今复发,诊过脉,又关切地问道:“姑娘,又擅自断了药的?”
    “你那药,喝了犯困。”
    “哎呦,祖宗,您在病中,本就需要多休息,犯困也是好的。再折腾下去,这病缠住了您,岂不更要误事?”大夫是从小就给谢蘅看病的,待她很亲,说起话来也不讲究身份,转头又看向回青,责问道,“你是怎么服侍姑娘的?”
    “不关她的事。”谢蘅忙道,“我听你的,往后好好服药就是了。”
    他知谢蘅是个急性子,酌情在药方上添了几副猛药。
    大夫走后没多久,谢定南也来瞧她。他坐在榻边,问了回青几句病情,又转过头来笑谢蘅,“小病猫,这回老实不老实了?今儿一早出府,去哪儿了?”
    谢蘅说:“寒山。”
    谢定南也知道现在居住在寒山里的是甚么人物,皱眉道:“现在四方八路都护着岳问梅,你别去招惹他。”
    “我之前在济州府,见过那人。”
    谢定南一疑,“你见过?”
    谢蘅点头道:“当时他因仰慕张大公子,千里迢迢去到济州府拜见,张大公子看他真情实意,又着实可怜,送过他一幅字画。”
    谢定南听言苦笑连连,“是张雪砚能干出来的事……这一幅幅送出去的字画,到最后,都成了他一道道的催命符。”
    谢蘅惊疑地蹙起眉尖,“大哥何出此言?”
    谢定南问:“卷宗上难道不曾提及,张雪砚缘何入罪?”
    谢蘅摇头道:“卷宗上写得模棱两可,避重就轻,换作从前,送到大理寺,定然是盖不了章,必得发回重审的。也不知为何,这次却利落地过了审。”
    这是在谢定南意料之中,并不觉得稀奇,他道:“此次清查,朝中各方势力互相倾轧,诸多案件都经不起推敲,自然是如此了。”
    “大哥方才所说的催命符,到底是甚么意思?”
    谢定南沉吟一番,缓声道:“在会试前,张雪砚解囊资助了永堰府一十七名寒门学子。永堰府是张家的故乡,张雪砚去往济州府途中,正巧路过永堰府,便停留了几日,得知乡里的这些学生连入京的盘缠都凑不够数,于心不忍,就给了他们一百两,又送了几幅字画,勉励他们好生温书,以望能在日后报效朝廷。”
    谢蘅想,这的确是张雪砚的行事风格。
    “此事本无可指摘。也是得了张雪砚的资助,那些个学生,其中十六名都过了乡试,得以进京参加会试。”谢定南说到此处,一连三叹,继续道,“你也知道,赴京应试的考生大多是住在贡院中,也有不少些没权没势的学生,入到京城里假天假地的,吃不好、住不好。这十六名学生没有落脚的地方,索性又求到了张家去,是雪砚出面跟近郊清远寺的主持说明原委,自掏腰包添足五百两香油钱,请这些学生在佛寺中居住,他们才得以有了个安身之所。”
    谢蘅肃声道:“我听不出这有甚么错处。”
    谢定南道:“此事若是到此为止,自然没有错处。可今年应试的学生总计二百一十三人,及第者三十有五,其中十一名都是永堰府的考生,而这十一名考生的试卷,又有九名是由张居竹推荐出来……”
    谢蘅缓缓拢紧手指。窗外的风呜咽一声,吹拂着春发的花朵飘飘零零。
    谢定南徐徐道:“会试前就有人疯传泄题一事,张居竹差人查明来龙去脉,只道是子虚乌有的流言,堵住了几个造谣生事者的嘴。哪里能料到,放了红榜之后没多久,那状元郎岳问梅就领着落榜的考生一起登上殿前,向皇上揭露张居竹在科举中徇私舞弊,故意将题目泄露给永堰府的考生,致使永堰府十一名考生一同及第……”
    “人证就是岳问梅等人,以及最开始被张居竹认定那几个造谣泄题的考生。而物证,正是张雪砚当初送予永堰府考生的字画……听说就是以字画为信物,凡是有字画的人,就是张尚书认定要抬进朝廷里的学生。”谢定南无奈地笑道,“你说,这算不算催命符?”
    谢蘅恼得怒火直往上窜,她本就伤着风寒,一烧起来就不可收拾,开口还没说出话又猛咳了一阵儿,断断续续地骂道:“满朝文武,都老,糊涂了么……这他娘的,算甚么证据!?”
    牵强附会,生拉硬扯,如此臆测出来的联系都能当证据的话,那她凭借一张嘴就能断多少人的罪?
    思及此,她又想到唐无意指摘她写下反联、意图谋逆一事,可见现下这世道就是如此了。
    “现在骂有甚么用?”谢定南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满朝文武,都不是老糊涂,只是恨张家的人太多。”
    “去年,张雪砚奉命去济州府调解南北商会,此事办得甚是漂亮。回京复命时,皇上问他要甚么赏赐,他倒好,甚么也不要,只请求皇上准了颍川成立漕运总局一事。”
    提到漕运总局,谢蘅愣了一愣。
    “我听闻,靖王爷还向南北商会放开了东海通商权,这一个漕运总局,分走皇商多少生意?朝中靠山吃油水的官员恨张雪砚恨得是牙根痒痒……”
    她记得,在济州府,与张雪砚饯别的最后一宴上。
    张雪砚本想借南北商会一事,恳请皇上准许她回家任职。谢蘅无意走这条门路,婉拒了他的好意,又随口向张雪砚请求一句——
    “届时若有余力,想你为靖王的事多费些心思。”
    谢蘅没想到,这一言竟为张雪砚招致了杀身之祸。
    谢定南唤了几声,见她不应,平静的眸子里漾着冷淡的光。他有些不忍,牢牢地握住谢蘅的肩膀,像是在拢住一个即将快要碎掉的东西。
    他道:“承缨,大哥知道你为张雪砚的事伤心……你若难过,痛快哭一场也好。在大哥面前掉泪,不算丢人,更不算服输、示弱……我的妹妹,不是铁做的,小时候也曾是个草扎的娇气包,扛不住的时候,还有哥在,有甚么话就说出来,别自己一个人闷在心里。”
    “恩。”谢蘅蒙上脑袋,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团。
    谢定南隔着棉被扯了几下,“承缨,说话。”
    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哥,我累了。”
    谢定南叹了一口气,也没再勉强。谢蘅窝在被子里,听见脚步声越走越远,到门口时顿足片刻,才得听了一声关门的声响。
    谢蘅压不住喉咙里翻涌的泣意,虽不肯教自己哭出声来,可咬住手指也不成,她近乎崩溃地呜咽起来。
    她撑不住,果真撑不住……
    许世隽质问她再翻案还有甚么用的时候,她说得那一番话冠冕堂皇,可有时也会想,究竟还能有甚么用……
    清白,公道,对于已逝的人来说,还能有甚么意义吗?
    可她要是不说,不再找一个理由,就怕自己也撑不住这点信念,放弃最后的坚持……
    事到如今,谢蘅终是忍不住了,只教谢定南轻轻一点,心里强撑起的围墙就崩得一塌糊涂,在这自以为狭小的黑暗中,猛地痛哭出声。
    不多时,床榻边的一陷,令她陡然警觉,蒙在头上的被衾教人扯了扯,谢蘅一下捉紧了。她咽下喉咙里的泣音,说道:“哥,我真的要困了,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儿,行不行?”
    那人执意不肯,使上力,谢蘅猝不及防,也没捉住被角,微凉的空气一下扑在谢蘅发烫的脸上。她眼眶通红,满脸泪痕,神色中还有来得及收敛的脆弱和狼狈,却甚是错愕地望向来者。
    他手指拨开谢蘅脸上泪湿的发丝,又轻轻抚过她湿漉漉的睫毛,低声问道:“怎么哭成这个样子?谁欺负你了?”
    “刘、刘云歇……”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