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指望他按常理出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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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94年9月17日下午三时许，光绪在中南海紫光阁接见英、法、俄、美、德五国公使。作为一个半殖民地的皇帝，在实际掌握国家权柄的时候，需要得到强国的支持，这是一个国家的悲哀。而现在对日战事不利，也需要了解各国对中日战事的不同态度，但上午光绪就这些事情询问奕匡时，发现这个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大臣说得磕磕巴巴，对各国情况的了解跟自己这个历史白痴相比也强不了多少，所以立即决定亲自接见五国公使，当面摸摸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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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国公使已经知道了上午发生在紫禁城里的血案，一个在他们印象中文弱秀气的皇帝，竟然一口气将三十三个反对他的中枢大臣斩首，这在世界历史上恐怕都是没有过的事情，只能让人在心里感叹，这真是个让人无法理解的野蛮国度啊。五国公使们也迫切需要了解事情的详细情况和事态的发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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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国公使以前就觐见过光绪皇帝，他们这次发现，这个古老国度的年轻皇帝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以前这个年轻皇帝显得矜持而麻木，但现在的他双眼里闪着光，笑容是如此自信而意味深长，公使们有种强烈的感觉，这笑容不该属于这个古老而麻木的国度。更令人惊奇的是，这个年轻的皇帝竟然站在紫光阁的大殿里亲自迎接他们，还热情地伸出了手，很西方式地一一跟他们握手，拥抱，寒喧，这还是那个历来都是没来由的狂妄自大、傲慢无礼的古老国度的君主吗？这一刻，他们都有一种恍若梦中的不真实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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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止公使们感到意外，就连陪同皇帝接见的翁同和、文廷式，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奕匡等都是张目结舌，觉得皇上的做派实在不合体统，有损天朝上国的威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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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紫光阁中坐定，紫光阁的桌椅摆设等已经按光绪的意见重新布置了一番，显得既庄重大方，又让在座诸人有种朋友聚会般的轻松自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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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绪先开口说道：“诸位公使，昨夜我国慈禧太后病故，一小撮叛党分子趁机作乱，已经被朕亲自扑灭，现北京全城戒严，公使们出行不便，还要谅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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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国公使纷纷对慈禧太后的病逝表示哀悼和惋惜，对光绪果断迅速地扑灭叛乱表示支持。看着眼前这个志得意满的年轻皇帝，他脸上一点悲痛的表情都没有，也许早就盼着慈禧那个老太太归西了吧？想到他以霹雳狠辣的手段一举荡平保守势力，真正掌握了这个大国的政权，公使们心里不由产生一种敬畏，态度也更恭敬了几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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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大家一番套话过后，光绪突然站了起来，神采飞扬地开始发表他关于外交政策的讲话。“公使们，朕是个直肠子的人，这里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以往朕的外交政策，受一些脑袋僵化的中世纪思想的官僚们掣肘，显得很保守，跟这个时代很不合拍。而从今日始，我国对外交往要跨入一个全新的纪元。今后，我国将积极地走向世界，秉承互相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利、和平共处的原则，与世界各国开展广泛的合作，特别是与先进国家加强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科学等领域的多方面合作与交流，为建设一个和平、繁荣、幸福的新世界，与各国共同努力。我国今后将倡导以合作、共赢为基础，建立新的世界秩序，坚决反对一切侵略、奴役之国际行为，并与之作坚决斗争！我国是个爱好和平的国家，但绝不惧怕战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对任何企图破坏我国领土完整、侵略我国的行为，我国必将与之斗争到底！”后世伟人周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大概是光绪这个长在红旗下的穿越人最熟悉的外交政策了，这时不自觉地就借来用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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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使们听完光绪的话，都很是不以为然，这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光绪所展现的外交思想太过理想化了。作为一个半殖民地的皇帝，妄言什么主权和领土完整，这不是天方夜谭吗？这个年轻的皇帝，看来是必须多吃点苦头才会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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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国公使欧格讷说：“皇帝陛下，我本人对您所阐述的外交政策中表现出来的开放、合作精神十分赞赏。我相信，在皇帝陛下的带领下，中国与英国的外交关系必将翻开新的一页，迈上一个新的台阶。但作为英国在华公使，维护本国利益是我的天然职责，不得不说，中日战争已经影响到我国的对华贸易，侵害了我国在华利益。因此，我谨代表我国政府再次向贵国表达立即停止战争，双方进行和谈的意见，建议以‘由各国共保朝鲜，中国赔偿日本军费’两点作为议和基础。希望皇帝陛下能够慎重考虑我国立场，尽早表达出和平的诚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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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廷式是第一次参加会见外国使臣，光绪亲自点他一同参加会见，表明了对他的宠信之意，他现在对光绪只是报有满满的报效热忱。现在听到欧格讷如此无礼的言语，不由悖然变色，心里窝了一团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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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绪看到了文廷式脸色不对，似乎知道他的心思，对他点了点头，然后笑着对欧格讷公使说：“朕很愿意看到和平，不过真正的和平，不是退让就能得来的，退让与懦弱只会助长豺狼的野心！只有将豺狼的牙齿打掉，利爪剁除，才会有真正的和平。”光绪顿了顿，又说：“欧格讷公使，贵国情报系统发达，难道还不知日本现在内困外焦，已是穷途末路，日本议会已于五月发起了对首相伊藤博文的不信任案，伊藤内阁悍然发动对华战争，只不过是转移国内危机之举，想进行一场危险的国运之赌。朕在这里断言，这是日本必将惨败的一场赌博，小小日本的以蛇吞象的野心，必将在我华夏民族抗击侵略的决心面前撞个粉碎！欧格讷公使，请拭目以待，此日不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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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格讷默然，以他对日本国情的了解，如何不知道日本的侵略举动是一次彻头彻尾的赌博，战争发起之时，在他心里又何尝不惊叹于日本这个国家的疯狂。中国经过这么多年的洋务运动，实力已经不容小觑，十年前更是与法兰西这样的强国打了个平手，现下迟钝保守的以慈禧为代表的保守势力已经退出中枢政治舞台，中国在这个看起来锐气十足的年轻皇帝领导之下，如能上下齐心、集全国之力地与日本死磕，日本面前的路就是凶多吉少。英国的远东政策这时是要以中国、日本的力量对抗沙俄扩张，决不可能为了其中一方而得罪另一方，致使其中一方与俄国联合的危机。现在欧格讷打定主意再静观时局发展一段时间，等中日战局渐趋明朗的时候，再来压迫失败一方做出让步，停止这场愚蠢的战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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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奕匡见欧格讷没有再说话，其神态似乎认可皇上说的话，不禁很是惊讶，他以前只看到日本表面的气势汹汹，哪里知道日本是在其国内各种危机四伏的情况下发动的战争，这皇帝怎么比自己这个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大臣对日本的情况还了解？他当然不知道，光绪这个穿越人以前也偶尔看看电视剧、小说什么的，对这个时代的各国国情还是只甲片鳞的了解一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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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脸大胡子的俄使喀西尼此时摇了摇头，说：“尊敬的皇帝陛下，您对这场战争的信心让人钦佩，可是听说贵国在朝鲜的军队昨日起已经在朝鸭绿江方向大溃退，皇帝陛下对此可有什么说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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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使们从各自的情报渠道大概知道朝鲜战争的状况，只是其他公使出于礼貌，没有冒然说起，只有这个粗鄙的喀西尼却不管那么多，只管直统统地说出来，让人很难回答。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光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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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听身后通译翻译完喀西尼的话，光绪就不假思索地回答：“朕从来不怀疑我国军队的战斗力，从来不怀疑军队官兵的忠勇与顽强，但不用讳言，我国军队在朝鲜战场确实遇到了暂时的失利。失利的原因是我在朝军队，错误地让一只怯懦的羊羔担任了指挥，朕的虎狼之师在怯懦的羔羊带领下，也难免一败。这件事情上，朕也有责任，朕会很快修正这个错误，让那个带领军队临阵溃逃的羔羊统帅用他的生命为失败负责。公使们，请你们相信，朝鲜战事失利只是暂时，无损大局，朕会调集大军，任命无畏猛将，凭借鸭绿江天险重挫日军，然后重新进军朝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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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并不完全信服光绪的话，五国公使倒是对这个年轻皇帝所表现的锐气所折服，相比以前暮气沉沉的清朝政府，光绪的年轻、朝气、自信、坦率的态度，让公使们有耳目一新的感觉，不知不觉中对这个年轻皇帝多了几分好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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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绪作为一个从后世来的看着美国大片长大的穿越人，对美国有种自然的亲近与好感，此时见美国公使田贝一直保持沉默，一时好奇作为后起强国的美国对此次甲午战事的态度，便主动问道：“田贝公使，朕历来对勤劳勇敢且富有冒险与探索精神的美国人民怀有深深的敬意，朕想，热爱自由、崇尚和平的美国人民，一定对日本悍然发动甲午战争的强盗行为是持唾弃态度的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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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贝有些尴尬，面上声色不动，说道：“甲午战争是清国与日本两国的战争，孰是孰非难以断定，美利坚合众国对此自然是抱持坚决的中立态度。陛下刚才阐明的国与国外交的一个观点，拥有独立主权的国与国之间应‘互不干涉内政’，对这一观点我十分赞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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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廷式再也忍不住，说道：“贵国既然对中日两国战争保持中立，为何向日本派遣军事顾问？对此公使大人如何解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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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贝狡辩：“这是个误会，我国向日本派遣的武官是军事观察员，而非军事顾问，向交战国派遣军事观察员是国际通例，并不代表我国支持交战中某一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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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廷式还要再说，光绪抬手止住。光绪并不明白美国为何会支持日本扩张，也许，美国作为一个向亚洲扩张势力的后来者，认为日本入侵朝鲜、中国的战争有利于打破亚洲的旧有势力均势，美国可以趁机在亚洲获取更大利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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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绪说：“朕理解美国的立场，哈哈，国际关系从来都是很现实，一切无非‘利益’二字。各国外交都是围绕‘利益’而动，对此朕是十分明白。只是田贝公使是否想过，此时这般弱而穷的日本，每年财政收入少得可怜，加强一点军备都需日本皇室及百姓节衣缩食的日本，就敢于向国力比他大了不知多少倍的中国不宣而战，假以时日，假设日本在此次甲午战事是获取巨大利益，并以此为基础真正发展强大起来，以此国之野心及被军事冒险得逞而养得越来越大的胃口，只怕若干年后，就不止是我中国，富饶而美丽的美国只怕也会在该国的军事冒险计划之中！哈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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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强公使对刚刚崛起、仍然穷弱的日本其实并不大放在心上，还没有前瞻地想到强大起来的日本可能会成为他们潜在的敌人，此时听光绪说起，不觉心中也是凛然，对日本也有了几分警惕之心，特别是俄国公使喀西尼，想到如果日本获得朝鲜、辽东之地，以其表现出来的野心，只怕会成为俄罗斯心腹大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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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贝还要说什么，光绪抬手止住。光绪说：“朕只是随便一说，公使也不必放在心上。只请诸位公使明白，朕是真心实意地愿与各先进国家发展友好关系的。中国虽历史悠久，但多年来固步自封、因循守旧，现在要向先进国家学习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今后朕必将领导国家加强与各先进国家的合作交流，发展与各国政府及人民的友谊，与各国政府和人民共同努力，一起谋求人类福祉，消灭战争与贫穷，建设更加美好的新时代。此朕愿也！”光绪觉得基本上已经了解了这几个强国的态度，再谈下去似无必要，一大把事情还等着他去安排处理呢。他向奕匡看了一眼，奕匡会意，站起来说：“各位公使，由于时间关系，这次会见到此结束。今日特别准备了酒宴，请公使们移步就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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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次光绪与五国公使的会见，无意中给公使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是全新的。以往公使们都认为，这个古老国家的统治阶级对当代强国或者奴颜婢膝屈意奉承，或者傲慢无礼自高自大，或者心怀仇恨盲目排斥，像这个年轻皇帝一般不卑不亢，表现得既自信从容，又温和有礼，对西方强国释放出充分善意，如何不让他们觉得对比强烈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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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公使田贝后来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那次并不是我第一次与这个年轻的统治者接触，但当时他给我印象却是——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地开始认识他、了解他，这才是真正的他，一个必将在世界历史上留下精采故事的伟人。他的个性如此鲜明，他的态度如此坦率，他的举手投足都在表明着他作为一个大国统治者的自信。以前他在那个他称作‘爸爸’的慈禧太后的面前，该是如何坚韧地隐匿着自己的光芒啊？以至于以前我和同事们私下里都给他取了一个‘小老头’的绰号。他一定是非常清楚地知道，雄狮在没成年之前，必须离鬣狗远一点的道理。当时我已经有种隐约的感觉，也许这个国家的历史将会因为这个年轻的统治者而改变。如果真的会有改变，美国将如何应对未来可能的变化，并把这种变化引向对美国最有利的方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