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上荷花细细雨

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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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末的最后一天,阿黄早早的叫唤了起来,虽说新年夜将至兴奋是难免的,只是这天还未亮,月亮还当空挂着呢,要人这时起来真真让人受不了。当阿嬷来催着我们起时,百般不愿意起身,便搂着阿嬷的手娇娇的道:“阿嬷,这天色还暗着呢,你就让细细多睡会儿吧”
    阿嬷笑着捏了捏困顿得睁不开眼睛的我,压低声音道“细细,阿香早便起了身子,在外面忙活着吃食了呢,你怎的可以在这懒躺着。起身吧,厨房里有香糯的滋粑和酥茶呢,要是晚了可就不留给你了。”才听到糯滋两个字便是受不了诱惑的我,听闻阿嬷不留了便立马坐直了身子,揉了揉眼睛,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还未来得急瞧着这月色便觉得脖颈一阵湿冷,伸手一抹却是无甚。阿黄从外间跑了进来头上的点点白沫让我误生出“我净把阿黄睡老了的”年头。睁大眼睛细看才发现,竟是雪沫。抬头瞧着黑暗的夜空,瞧不出什么,但往房檐下挂着的灯笼处看去便会发现原本瞧不见的白雪变成红色的如同坠落的小虫子般的雪花。
    “原来师傅是这般神,昨日说今早会落雪,没想到真的落了”
    惊喜过甚,沿着这游廊用独属于清晨的声线惊喜的喊道“下雪了下雪了,像是燕子昭告春天般传递着冬天来了的消息”
    正欢喜的跳着时,发现阿香在厨房里屋用着早膳,便一把拉起阿香。阿香拿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因着我拉起她太急,没有防备的阿香来不及放碗,便被我拉出小厨房在外面飘着雪的地方旋转,被欢喜唤醒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着“阿香阿香,下雪了”。
    阿香一边端着糯米糍不让它洒出来一边稳定身子回道“我方才起身时便看到了,况且昨日师傅一早便说了会下的,怎的你见着雪这样欢脱”正说着将糯米糍包进嘴里,眼里净是满足的看着雪中奔跑的我和阿黄。
    停不下来的我只好转着回到“阿香,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傅老是骗细细,上次去秋溪摸鱼,师傅骗我说那石头下面有条大鱼,我伸手一摸那下面的螃蟹夹子生生夹住了我的指头”
    阿香哧哧的笑着“本是你自个现骗师傅伸手的,那想到你从土里抛出条蚯蚓出来放在师傅手里,也不怪师傅说石头下有鱼来捉弄你”说完便过来将我头上的雪扫落,把碗里剩的糍粑塞进我嘴里。糯香散落在口腔,沾满甜粉后变得更加入口,一时间被这软糯迷倒了,绕开阿香直往小厨房跑去,边跑还一边喊道“阿嬷阿嬷,糯米糍呢”
    阿香在后面摇了摇头,伸出手接了接落下的雪花,嘴角微微弯起。阿黄歪着头傻傻的看着她,似乎在想着未何阿香也变得这般古怪了。阿香似乎察觉到了那傻样子,拍了拍它的头说道“莫要用傻子的眼光看我”委屈的阿黄发出“嗯咦~”声,眸子甚是可怜。阿香好笑的看着它轻抚着它的头以表安慰后说“阿黄,走吧”便往小厨房走去,阿黄亦在身后跟着。
    小厨房里的我被阿嬷揉米团的姿态惊得不行,阿嬷站在一侧将糯米放入石舀阿叔便拿着舂用力一锤,每捶一下阿嬷便迅速将糯团翻个面,待糯团绵软柔韧时,将糯米团拾起放在桌上,趁热将糯米团小球。
    “阿嬷阿嬷,给我些吧,我也想揉”
    阿嬷将一小团糯小心的放在我手里。“小心着些,烫手呢”
    “知道呢”接过后才发觉真烫手,匆忙的揉了揉便放了下去。同阿嬷们揉的放在一起真难看,于是不甘心的揪了些,待不烫后揉成小圆再弄出点小耳朵,见桌上还有些芝麻正好可以当眼睛,便捻起两粒。做好后举着给阿嬷瞧,阿嬷们笑着说“细细,这是甚,是兔子呢还是老鼠”我鼓着圆圆的大眼道“是兔子,兔子,你看这不是有耳朵么还有小尾巴,怎的会像老鼠呢”
    阿嬷眯着笑道“便是兔子耳朵也不该是这般短,况且兔子眼睛是红色的哪是这般狭小如同鼠目一样”说完便捏了个更大的,只见阿嬷将糯米揉成团,再揪出点做耳朵,眼睛则是捏出点小团包着胡萝卜丁,接着便是蘸点红糖粉抹在面上。可爱得竟不想吃掉只想将它好生供着。
    学着阿嬷方才弄的般,捏起的兔子便同方才的好了许多。见桌上兔子堆满一角后,忽想起这些等会是会被吃了的,便不再捏兔子了。坐在桌旁夹起那阿嬷们揉好的糍粑就着梅子粉吃了起来,而那一旁的兔子糍粑怎么也下不了口。而那些卖相兔子糍粑,想了想便摆好放在盘里,端去了师傅的房里。本想着叫阿香一起去,阿香确是忙的走不开,只好叫上阿黄一起去了。
    从小厨房到师傅的房间得弯过一荷塘,荷塘周围甚是开阔,夏季弄一轻舟躲在莲叶下面剥着莲子,把脚放在池塘里,很是清凉。有时见池塘下有鱼虾便会卷起衣服下池塘捞,只是却时常捞不着,水下生长的动物总比陆上的人敏捷。师傅常嬉笑我愚笨,见我捉不着便说“为何不用捞子?”我站在荷塘中盯着水下的鱼虾“要是用捞子捞鱼便是捞起来了也没甚乐趣,鱼没有经过手里,从手里游过再逃走,便是捞起来也不会对它生出感情,又不是要将它吃了那急着捞起来干嘛,倒不如同它们比较比较,是它们厉害还是我厉害”师傅不予置否,看了会儿在池塘里自娱自乐的我后觉得甚是无趣便走了。
    冬季的荷塘残枝败柳的,那荷叶茎枯萎的不成样子,师傅说要是不拔掉来年随能成活,但水质却是坏了,要想来年还能下去捞鱼就得拔掉。只是这大冬天的,虽说下面水很少,有些个地方还是很稀,等着它再干些时便到了如今了。而每每经过荷塘时想着的便是明日吧,明日开始拔。便如同这时经过荷塘般想的一样。
    荷塘后面便是师傅的院子了,师傅的院子不同我和阿香的,入了亭门走进的是大厅,厅子左右放着楠木椅子,正前方的左右也摆着两把中间的是桌子,那上头时时点着烛火还有摆着一些吃食,不明白为何要摆在那。往左后面走便是师傅的寝房了,里面早已亮了烛火,敲了敲门。师傅的声音从里传来“进来”。推门而入边走边说道“师傅,细细捏了兔子给你吃”只见坐在桌旁的师傅放下书好笑的看着我说“细细是自个儿不忍心吃了,才端来的吧”
    我讪讪的笑道“师傅可是有读心术?”将糯米糍放在桌上,倒了一杯清茶,便坐在旁边瞧着师傅方才看的书,师傅看的书太难懂了,瞧了第一行便丢在了一遍。看着灯影下的师傅不觉道“比起书来还是师傅好看”这痴汉的样子师傅似乎甚是喜欢,而师傅也难得没有同我讲那什么人不可貌相之类的话,倒是说着“为师倒觉得细细比为师好看呢”
    许是从没在师傅里听到这种话,方才入耳时竟甚是不舒服,心想着:难道师傅睡傻了不可?用怪异的眼光看着师傅,师傅竟还笑的极开心,也不知我这哪般丑相取悦了他。
    将盘里的糍粑吃完后,师傅便起身同我一齐去了外院。这时院子里也积了薄薄的一层雪,先出房门的我转身欣喜的说道“师傅师傅,外头落雪了,昨日你说今早会落雪的,你怎的看出来的,难不成你知晓天意?”师傅揪了揪我的小辫子轻笑道“这天意我是不知道的,但我知道细细的心思呢,昨日细细是不是正想着下雪?”
    手举着托盘无暇扯回辫子,只好任由师傅把玩着,鼻子却是重重的哼着回应了一声。孩童时期的别扭来的快去得也快,见着新奇的事物转眼边将方才的不满忘的干干净净,一如现在挂大红灯笼的大叔们手里正捧着不小心掉下来的燕子窝。春季时那窝立在房梁之上母燕子生下蛋用身下的细绒毛温暖着被赋予了生命的小燕蛋直至小燕子出生也不离开,而公燕则需出去觅食喂养着母燕。约莫十四五天的样子燕子破壳而出,这时母燕才能离开巢穴同公燕一起外出觅食。每每燕子靠近巢穴时,扑哧的翅膀发出声响,那一窝的小燕子便自觉的张开嘴等着父母喂食。而如今阿叔们手里捧的燕窝是个空巢,这隆冬的月份里燕子待在这儿会死的,但燕子去哪了呢?不明白为何冬天见不着燕子的我只好仰着头问师傅“为何只能在春天见着燕子,冬天燕子便如同消失了般”
    师傅的眼光深渊而悠长透过院门望向那雪雾缭绕的地方,过了良久才道“白露过后燕子便会随着时令往南迁徙,春分时便回到原来的地方绵延下一代,要是早前建起的窝还在,那窝便会世世代代的延续下去”
    “要是没有了巢穴呢,还会在此筑窝吗”
    “这嘛,细细来年自个去瞧瞧就知道了”说完便往堂前走去。见师傅又开始卖关子了便不再搭理师傅端好盘子往小厨房去了。
    这时的天依旧灰蒙蒙的,许是因为下雪的缘故,阿嬷们甚是忙碌帮不上什么忙的我被阿嬷们赶了出来。山下开始放炮仗了,噼里啪啦的。我不喜欢看炮仗,却极期待着晚上星星点灯的孔灯。去年年关晚上,天上漂浮着许多发着红光的灯,将地上的景照得极亮,映在瞳孔里像是眼睛里长了星星般。我问师傅为何要在放孔灯?师傅说那缓缓上升风孔灯是生人对逝去人的思念。
    可是思念是什么便是同那孔灯一样好看吗?师傅说我日后便会明白的,真是没趣,每每问不到答案实在令人恼火。
    想着想着这日子便过去了大半,阿嬷们依旧忙,将烧好的热水放进木桶后便叫我和阿香自个儿沐浴,还吩咐道内外皆要干净清爽才可。褪去衣服时,冬风透过门窗缝透进浴房,慌忙躲进浴桶将那萧瑟寒冷挡在外头。身子被浸泡甚是的酥软,倒想就这样躲在浴房里不出去了。阿香来唤我出去时百般不愿意,却也只能起身。穿戴好那日买的新裳,便出了浴房。
    门外阿香一袭瑰红色长裙,未扎起的长发被风吹起,身后是白茫茫的雪,阿香站在那便如同画里的仙子一样好看极了。拉着阿香的手道“阿香,这时的你竟比师傅都还要美几分呢”阿香笑道“莫要打趣我了,师傅在前厅等着呢,在不快点便赶不上年饭了”边说着边往那边去了。
    这时地上升起的烟花在天空中绽放出极美的颜色,一处一处的将山林、溪河印上新年的模样。如同世间的万物都在这一天唤醒了。
    前厅里,师傅正坐着,厅前摆了好几桌,阿叔们在另一桌等着阿嬷上菜。走到师傅身边坐下后,师傅便同正门前的三儿点了点头,三儿拿着香烛将摆在地上的炮仗点起的瞬间喊道“辞旧迎新,岁岁平安”接着便是阿嬷们鱼贯而入的身形,端上桌的皆是平日里甚少出现的菜肴。自上菜时双眼便离不开桌子了,而师傅却迟迟未开饭,只好盯着师傅妄求着师傅开口。师傅见着我这般样子,只是好笑的捏着我的脸说道“菜未齐,人还未满呢”等着阿嬷将菜起了入了座后师傅总算开口了,年饭桌上是不能开口讲话的。幸而往常随闹腾的我见着这些珍馐也顾不着说话了。
    当菜盘见底时,各各腹中如有重负,脸上皆是满足与喜悦之色。收拾餐具时,我与阿香想一同帮忙,却被阿嬷挡了,许是换了新衣的缘故,阿叔和阿嬷们极为爱惜,连向阿叔讨完压岁磕头时阿叔也不让,而一旁的师傅却极严肃说“往日里阿叔们那般爱惜照顾你们,难道阿叔们还抵不上那衣服”
    阿叔们也不再好推脱,坐在椅上接受我们的叩拜。接着便是师傅了,刚想问师傅讨压岁时,师傅却说“年年守岁你便是在一旁睡得正欢,今年的压岁便那时给你吧”没料到师傅会这样讲的我愣在了原地,而师傅在说完这句话时便走了。待反应过来时,师傅早已走远,只好提着裙摆在身后喊道“师傅~”
    师傅并未回应,只是漫步上了阁楼,这楼分三层,上层很少机会能上来,也便只有年关才被许可。迈进房门,里面陈设甚多,小时的小玩意也有,婴床、手鼓、香包、风车、兔儿爷、花灯、九连环、竹蜻蜓等皆还保留着。里间还有个小房子,但却被锁住了,师傅命令道不能打开。虽好奇着,但对于师傅的命令我与阿香一向是不敢违抗的。
    身后的阿香端着酥茶、桂花糕、蜜饯、年糕等吃食上来了。这些便是年年守岁时必不可少的,但师傅从不吃这些,只捧着那壶清茶坐在窗前的榻上细细喝着。我褪去鞋袜躺在师傅怀里,也便只有这时才能这般肆无忌惮了。师傅每每见我这样也纵容着我,毕竟年关的夜极冷的。而阿香却不会同我这样,只是端坐在一旁看着齐看向窗外。虽说师傅一早便升起了暖灶却担心阿香冷便在那一堆小玩意里面找到了小时候阿嬷为我们准备的小手炉,接着便拿着那两个手炉下了阁楼,回来时师傅不知从哪弄来毛绒套子将手炉放了进去,一个递给了阿香一个递给了我。再从橱柜了吗掏出多年未见师傅穿过的貂毛衣。那时这件衣服是师傅冬季不离身的,到哪都得披着。
    弄完后便躺会方才的位子。顺势躺在师傅身上,瞧着山下灯笼照亮的长街,一点点的绵延百里,朦胧景下少年们手提灯火同小伙伴们点着花烛。约莫戌时人们开始放着孔灯,师傅唤醒睡眼朦胧的我和阿香,手里拿着许多的孔灯,年年如此今年亦是这样。
    随着师傅下楼,阁楼下阿嬷和阿叔们收起新年的喜悦随之代替的肃穆令人心生害怕。师傅将第一只孔灯放起,众人盯着那灯越升越高,接着阿嬷和阿叔们便点起了孔灯下的松脂举着那两边角,不时便会自个儿往那天上飞去。师傅将一只孔灯交给阿香教着阿香怎么放起后,便同我一块点燃了我手里的灯本以为师傅会松手却不想师傅一直等到灯飞走才松开。许是我太笨了吧。而那时透过红纸灯望见的,师傅微垂下来的眼睑里面的情绪却是怎么也不明白的。师傅,似乎不喜欢过年。
    当夜空不再出现红光时,师傅便牵着我和阿香回到了阁楼上。每每这时师傅总是会从身上拿出不知道从哪弄出来的酒,也便只有这个时候能见着师傅喝酒了。那一语不发的样子让心上泛着酸疼,便双手环在师傅腰上道:“师傅为何自放完孔灯后便不开心了呢,细细可是做错了什么”
    阿香也难得的抛去平日里的矜持如同安慰般抱着师傅。师傅身上极为暖和比那手炉都舒服,久为听见师傅说话的我们早已昏昏愈睡,朦胧间听到师傅轻声说着“因为天上住着思念的人啊”我想睁开眼睛问师傅是谁,却敌不过浓浓的睡意,连同那压岁钱也忘得干干净净。
    子时将至新年伊始,竹仗声声连万家,灯火通明应春霞,谁家少年思尊堂,梦落深泉盼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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