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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南隔了窗子低头看着丛朋。
明月高悬, 风吹着屋前房后的老树,枝叶摇动,沙沙作响, 给这夜晚的县衙后院平添了几分阴森。
这个做了不少坏事的反贼此刻睡得全无防范,生或死皆在她一念之间。
可惜动他不得。
此人身后还有金风寨众匪, 有连京里都觉着棘手的绝世凶徒“石血佛”温庆, 还是少招惹为妙。
但愿这姓丛的心中还多少存着点道义, 说话算数。
烦心的事已经够多的了,韶南实在不想再被他纠缠,整日提防着。
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 她才觉出来冷汗已经打湿了罗衣。
舌尖更是疼得厉害, 唇齿间隐隐有些咸腥气, 大约是刚才太害怕着了对方的道,将舌尖咬破了。
棍子和绳索都是现成的, 不过韶南没有去拿来用,反正迟早是要放人, 何不做得光棍一些。
她将古琴横放在窗台上, 左手如落珠轻点弦上徽位,右手如穿花拂柳,一连串急促清越的泛音响起。
就像是按动了某个开关,在静谧的湖面上抛下一把小石子, 瞬间打破了先前营造出的美梦, 丛朋鼾声立停。
人是醒了, 神智却未马上恢复, 半天才猛地一震,脸上露出极度不可思议之色。
“你!姓燕的你刚才使了什么妖法?”
韶南笑了笑:“刚才不是你迷烟没用好,反噬了吗?”
我呸,老子是用迷烟的祖宗!
丛朋瞪着一双贼眼,凶光毕露。
可月光照在韶南脸上,就见她神色笃定,看上去特别高深莫测。
丛朋脑袋里天人交战,一下子想“算了,不过区区三件事,愿赌服输,量这小娘婢也不敢声张,天知地知,不算丢人。”一下子又想“老子岂能栽得莫名其妙,趁着没人瞧见,上去将她脖子一拧,永除后患。”
韶南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说话,催道:“丛先生,我若想杀你,刚才也就不会给你机会醒过来,既是赌输了,还望您说话算数,三件事:第一件,请你去将那个抽屉打开,把里边的东西拿给我瞧过了,再原样锁回去。要做就快着些,我爹他们快要回来了。”
丛朋心中正挣扎,听着这件事对他不过是举手之劳,暗忖:先随了她的意,弄清楚她那妖法再做决定也不迟,站起身,冷冷地道:“你不跟去亲眼看着?”
韶南却挥了下手:“我相信丛先生不会在这事上造假。”
丛朋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哼哼道:“那可不一定。”
话是这样说,他一来一回却是极快。
那姐妹花还没醒过来呢,外头黑影一闪,丛朋“砰砰”地敲窗户。
“里面只有几页纸,姓燕的,拿去好好看吧,奶奶的!”
韶南任由他骂骂咧咧,伸左手,将那几页纸接了过去,客气道:“稍等。”
安抚住丛鹏,她将琴带离窗前,来到油灯下,打开那折着的几页纸。
字是阎宣的字无疑,韶南今晚己经见得太多了,但上面的内容,韶南只是大致扫了眼,便目光一凝。
“谢了,请送回去吧。”
丛朋狐疑地拿回来:“这么快?另外两件事呢?”
韶南努力让自己的神态语气看起来特别恳切:“暂时没想到,不过你也看到了,这些人心怀叵测,我父女举步维艰,太多谜题要解,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
丛朋微哂。
他不是正人君子,确实先一步看了纸上写的那些内容,颇好奇眼前的小娘皮接下来准备怎么应对,也就没再出妖蛾子,径自照她说的去做了。
韶南关了窗子,先把姐妹俩唤醒。
“咦,咦,小姐,出什么事了?我和姐姐怎么会睡着?”
韶南不想叫她们知道与丛朋打赌的事:“我弹着弹着琴,就见你俩哈欠一个接一个,很快就倚着墙打起盹来,啧啧,一定是太累了,快回屋歇着去吧。”
“没有啊,不累,也不特别困……”
“是么?”韶南拨弄了几下琴弦,是以前常给林贞贞弹的曲子,《神化引》的变调,不一会儿,檀儿和樱儿果然打起了哈欠。
檀儿捂住嘴,眼里还带着泪花,神色尴尬:“妹妹你先去睡,我守着小姐,呆会儿你来换我。”
糊弄完姐妹俩,韶南坐在灯下,托着腮陷入沉思。
主簿阎宣写的那几页纸她为何只简单扫了几眼便不再细看了,因为那上面记的都是她爹燕如海这些日子的行踪。
从他上任做了安兴县令开始,每一天去过哪里,见了什么人,下过什么命令,做了哪些安排,事无巨细,怕是比燕如海自己记得都清楚。
薄薄几页纸,怎么看都透着恶意,韶南想要知道的是他记下这些目的何在。
准备向人报告?阎宣背后站着的又是何人,会是导致安兴县令接连丧命的真凶么,能驱使一县主簿为眼线,会不会是知府许清远?亦或是同知宫奇略?
父亲若是知道主簿阎宣在监视他,还能做到不动声色,态度与之前一样吗?
怕是悬。韶南了解她爹,决定暂时隐瞒今晚的发现,先旁敲侧击地提醒一下。
二更天过后,外头渐起喧哗。
檀儿出门瞧瞧,回来道:“小姐,县尊赴宴回来了,好似喝得有些多。”
韶南闻言去父亲房里看了看,见他虽然脸色通红满身酒气,好歹神智还清醒,这才放下心来。
又见阿德和另一个长随里外忙活,醒酒汤和洗漱的水都不缺,胡大勇也在旁边守着,没什么需要自己动手的,问了个安,临走吩咐阿德:“等我爹歇下了,你去我那里一趟,我有事找你。”
过了差不多有小半个时辰,阿德来到韶南房门口:“小姐,大人睡了。”
“别在外边喂蚊子。”韶南同他很熟了,没那么多穷讲究,示意檀儿放他进来说话。
阿德进屋,冲给他开门的檀儿嘿嘿憨笑,微微弯着腰表示恭敬:“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这些日子他跟着燕如海这走那去,自觉长了不少见识,已经是一个懂规矩的好长随了。
韶南上下打量他两眼,笑问:“来安兴之后还适应么?”
“太适应了!小姐您只管放心。”阿德眉飞色舞的,他是尝到甜头了,做为县令的贴身小厮,出门不管是遇上官吏还是差役,全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韶南闻言挑了下眉:“那你可要多用点心思。今晚的宴会如何,席上可有什么新鲜的事发生?”
这时候就看出阿德做小厮的好处了。
他一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唾沫横飞地将今晚官面上都有谁到场,参加宴会的乡绅都有谁,谁与燕大人同坐一桌,请了哪家的戏班子,大伙敬酒时都怎么说的细细跟韶南学了一遍。
最后他又挤眉弄眼地小声道:“小姐,河泊所秦大使带去的那位彰州商人是个复姓,姓欧阳,家里据说养着出海的船,出手十分阔绰,他领了两个红头发绿眼睛的舞姬,说是要送给大人。”
他特意顿了顿,卖过关子,方才补充道:“被大人拒绝了。不过我看胡管事到有些动心的样子,还跟人家攀谈了好一会儿。”
胡大勇做了管事之后,阿德不知为何瞧他不顺眼,一有机会就给他上眼药。
韶南心里有了数,打发他快去休息。
等第二天,韶南特意起了个大早,下厨给父亲做了些养胃的粥菜,陪他用过了早饭,把外人都打发出去,道:“爹,您对前头几位县令的遭遇有何想法,准备从哪里查起?”
燕如海正好想同女儿议议这事:“计航说你要了张承安和孙忠平的卷宗,还有告黄大仙王达的状子,我叫他不必声张。当地人都传那黄大仙王达在张承安出事前曾预言过他会有一水劫,我打算找人暗中调查一下王达,韶南帮爹想想,可行么?”
“可行是可行,只是爹打算派谁去?”
“昨日白典史跟我说,他年老眼花,难以胜任缉盗的活儿,想叫长子接班。这个职位不少人盯着,想要子承父业,总得先立下功劳吧。”
韶南对父亲的这一安排并无异议,趁机问他:“爹,您感觉阎主簿、白典史以及六房三班的这些头头们如何?”
燕如海经过这几日的接触,也叫胡大勇去暗中查过,对手底下的人多多少少有了些了解,道:“白迅景刚才已经说了,年纪大了,不知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指望不上,捕头雷元亮跑个腿还行,遇事叫得山响,就是不往前冲,阎主簿这个人么……”
“怎样?”
“如上面几位大人所说,能力是有,但与为父并不交心,大约为父初来乍到,还不能得到他的认可吧。”
韶南颦了颦眉:“爹你小心些,当得了官自然是有能力的,但这能力未必用在正经地方,加上爹,他都陪了五任县令了,又岂会简单?就像那通判赵曦,只看表面你能想到他是魏国公的人?”
这话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但燕如海并没有听出女儿言外之意,想了想,微微颔首:“放心,爹必定小心再小心,绝不给坏人可趁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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