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琴探案录

33.偷个大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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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女俩又议论了一阵六房书吏, 燕如海见时间不早了,拾掇了一下身上,准备去二堂办公。
    他听了阎主簿和河泊所秦大使的建议, 准备向知府许清远写信求助,请他帮忙协调户部再拨一批赈灾粮来。
    这些当地的老官僚都说, 因为御用监的冯掌印是咱们归川府高化人, 许知府在六部颇吃得开, 旁的不说,同样受灾,自家至少不用担心朝廷拨下来的东西不够数, 以次充好。
    临出门时, 韶南叫住了他:“爹, 这两天我借胡管事一用。”
    燕如海脚下顿了顿,想问她什么事, 放着两个习武的丫鬟不用,却去支使胡大勇, 怎么看都有特别的用意, 但想想韶南对案子考虑得向来比自己深远,遂摆了下手,示意她自便。
    胡大勇听了韶南要他去做的事颇觉诧异,不过还是拱一拱手, 依言去了。
    停了几日, 果然有所发现, 回来向韶南报告。
    “小姐, 那大个子车夫还真将张承安的发妻和一子一女藏了起来,他将那三人悄悄安置在了城南一处宅子里,地方不大,但周围环境清幽,租金可不便宜,若不是他昨天傍晚送了些吃的过去,我还发现不了。您是怎么知道张承安的妻小并未离开安兴的?”
    所有人都道张县令死后,他的妻小在县衙赖着不走,后来接任的孙县令给了二十两银子,又叫黄大仙出面,又哄又吓,总算把人打发回老家去了。
    连捕头差役们都没发现那三人暗渡陈仓,竟又悄悄返回了安兴,燕小姐足不出县衙,居然知道,怎能不令胡大勇又惊又奇。
    韶南轻描淡写地道:“是檀儿瞧见那车夫同后院的花匠交情不浅,我想张县令故去后,家中只剩妇孺,若回老家以何为生?花匠老许头瞧着不像忘恩负义之人,既不跟去照顾,也不有所挂念,其中必有缘故。这才叫你去碰碰运气。”
    再玄妙的事,一旦说穿了也就不觉着神奇了。
    胡大勇松了口气,道:“我查清楚了,车夫姓盖名小山,原本同张承安的家人素不相识,前年冬天他被继母告了不孝,是张县令审的案子。”
    按《大楚律》,不孝是重罪,一旦坐实了死罪都有可能。
    “张大人不但查清楚了是盖小山的继母诬告于他,还帮他分了家,盖小山感激的很。事过不足一月,张大人就出了事。”
    韶南明白了,对啊,这样才顺理成章。
    她叹了口气:“仗义每从屠狗辈,查清楚就行了,不要去打扰他们,也不要对外人讲。”
    胡大勇极赞成她的决定:“小姐说的是。”
    叮嘱了胡大勇不要出去乱说,按他平时一向的沉默寡言,守住这个秘密应该不成问题。
    到是像之前阿德所说,胡大勇会主动去与外地来的商人攀谈称的上反常,令人好奇。
    这么大的事,韶南还是要跟她爹说一声。
    燕如海听完之后,慨叹道:“张县令人虽己逝,身后却有这么多平民百姓念着他的好,实在是吾辈之楷模。”
    韶南心想:“我可不希望您向他学。”委婉提醒:“女儿只愿爹爹能长命百岁,逢凶化吉。”
    燕如海手摸短须“呵呵”而笑,这么好的闺女,他这些日子公务闲暇时把远近友人筛选个遍,就没一家的儿郎能配得上韶南。还需再用心些啊,别把孩子的亲事给耽误了。
    走了一会儿神,燕如海收回思绪,正色道:“张县令的家人滞留安兴,必是想弄清楚他的真正死因,爹身为他的继任者,更是责无旁贷,韶南,我有个想法,这些天我问过很多人,他们都说张县令在任的那四个多月除了升堂问案,就是在忙着修江堤。”
    那四个月正好是由深秋至隆冬,汛期过去,东莺江水位最低的时候,张承安担心来年夏秋雨水一多江堤再度决口,县衙里虽然事务繁多,但再没有比上万百姓性命更重要的事了,是以隔三差五就往江堤上跑。
    “爹准备这两天找河泊大使议议,把修江堤的事提到前面来做。”
    韶南顿时就明白了,父亲是想要重现张承安当日的决策与政令,以身作饵,逼着凶手自己现形。
    这很危险,而且也背离了在京时座师张毓的交待,但这恰是父亲风骨所在,令人钦佩。
    韶南有些犹豫:“今年的雨季未过,下头的官吏怕是会一齐反对。”
    燕如海却很坚决:“无妨,可以先行准备,哪怕爹只是做做样子,贼人也说不定会慌张出错。”
    韶南拿定了主意:“那好吧,但爹您不要单独行动,尤其不可一个人呆在二堂,外出尽量带上我,我可以换了男装陪您一起去看江堤。”她把林贞贞推断张承安的死因说了说,“所以你不管去哪里一定要与家里人说,茶啊水啊不要随便入口,免得重蹈张大人覆辙。”
    燕如海起初听她交待还觉着有些好笑,到后来心中一紧,安慰女儿:“放心吧,爹一定好好保全自身,不会丢你一个人在安兴。”
    自这天起,燕如海一改刚上任时的谦和好问,坚持要重修江堤,谁说也不听,好似暴露了刚愎自用的本性。
    不但是嘴上说说,他还常带着计航、胡大勇和韶南几个往江堤上跑。
    计航很是莫名,次数一多,他忍不住问燕如海:“县尊,小人是刑房的,不擅长工房之事,您看这,是不是换个工房的书吏来?”
    燕如海站在江堤上,望着滚滚江水。
    脚下有不少地方修的都是虚应差事,今年幸好雨下得少,看这水位应该能平安熬过去,不至于灾上加灾,若是像迟荣在任的那年,真不敢说这江堤一定撑得住。
    只是要加固江堤可是一笔很大的开支,安兴县财政早已经捉襟见肘,前任孙忠平留下一堆烂账,连去年募集壮丁的钱都未结清,还是那晚丰庆园宴席上乡绅们一起捐银子,秦大使带来的欧阳掏了大头才把账给平了。
    燕如海思绪如江水一般起起落落,道:“不必,计书吏原本在户房管钱税,张县令将你调到刑房,你不也是很快就适应了么?”
    他不管计航神色变幻,接着道:“我叫你来,是因为张县令曾极力想要重修江堤,而你对他最为了解。”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明眼人自然瞧得出燕如海的打算。
    如此过了十来天,主簿阎宣捧着账册来江堤上将他请回了县衙。
    “县尊,这本账册有大问题。怪不得赈灾的粮食早早就发完了,数目不对,分明是有人中饱私囊。还望县尊详查。”
    私吞赈灾钱款一经查实便是死罪,知情不举的全都要受牵连,听说出了大案,燕如海不敢怠慢,赶紧自六房调人查账。
    安兴县衙经过这几年折腾,早已经漏如筛子,这边刚开始查账,风声便己走漏。
    不过半天时间,县衙仓大使在他所管的库房里上吊身亡。
    又是一个吊死的,免不了叫想起了前任县令孙忠平。
    燕如海一边盯着仵作验尸,一边命白典史和捕头雷元亮等人去查抄仓大使的家,同时还得主持对账,忙得焦头烂额。
    韶南直觉父亲在做无用功,不能放任事态继续发展下去了,必须有所行动!
    “梁君”丛朋还欠她两件事没做,索性再支使他一回,安安那贼秃的心。
    丛朋这些日子不知藏身何处,就在县衙没走。韶南招之既来,毫无心理负担。
    这次叫他去偷的是个大活人。
    丛朋因要偷的这位偌大年纪,长得不咋地,还是个男的,嫌弃的不行,与之前一样,骂骂咧咧地走了。
    韶南权当没听到,叫来檀儿樱儿,吩咐道:“我要出去一趟,你俩去前头,叫那大个子车夫给我备车。”
    姐妹俩答应一声去了,韶南抱着琴,寻思一会儿同盖小山说什么。
    安兴县衙的情况太复杂了,父亲人单势孤,必须得赶紧找到同盟。
    这天因为衙门里出了大事,所有人都是很晚才休息。
    主簿阎宣照旧歇在了主簿廨,他上了年纪思虑重,平时翻来覆去睡不着,今天不知怎么了,困顿得厉害,上床熄了灯,几乎是刚沾到枕头便陷入黑甜乡。
    小窗打开,一条黑影如壁虎般由外头挤进来,收了迷香,嘴里含糊骂了一句:“去他娘的反噬。”
    他来到床前,点起火折子照了照,确定目标无误,这回没有失手。
    因为事情办成太容易,他心中又涌起杀鸡用了牛刀的愤慨,一边暗骂小娘皮有眼不识泰山,一边将人堵了嘴,拿绳子三两下捆了个结实。
    跟着他抖开个麻袋,把阎宣兜头套住,竖着耳朵听听外边的动静,把麻袋往肩上一扛,推开房门,离开了主簿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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