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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话说的是, “七不出八不归, ”赶着初六那天, 皇帝亲设了一场宴,送诸位后妃出宫, 沥沥下着小雨, 或喜或悲, 到底是相聚一场。分发的金银绫罗也就寻常, 值钱的是底下刻着的,明晃晃的皇家御制,不论往后嫁人传子, 也算是年少的一场奇遇吧。
李美人抱着凡尘不撒手, 喝了两杯酒,离愁更甚,“以前太讨厌你了,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后来才知道你是那么好,我斗胆叫你一声姐姐, 谢谢你为我遮掩,顾全我的脸面。往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着了, 我反正就住在京里, 你要有空出宫, 一定要来看我, 我也给你带好吃的。”
她的鬓发毛绒绒的, 显见还是个孩子, 凡尘摸摸她, 细声说,“我往后出宫一定去找你,提起来惭愧,你那回凶险,是遭人祸害,这么老半天了,我还没能给你讨回个公道。记住这回的教训,出去了好好过,遇着什么难处,叫人传话给我,但凡我能帮上的,都别担心。”
天色晦涩,云压得极低,还有更大的一场风暴。送到太极宫前,已不好再送,人生万里路,何处不迢迢。
风鼓起衣袖,吹的檐头马叮当作响,总归是场离别,多少会引的人心中惆怅,不过遇上沈扶兰,很快就能叫你忘了离愁。
她和留下做官的赵甘棠,虞双溪,分别封了三品女尚书和四品女侍中。有官职在身,走路也格外昂首挺胸,本来不窄的宫道,歪歪扭扭,故意踩着凡尘的披帛,拽的她一个趔趄。
“什么毛病?”她是故意的,凡尘看得出来,掉过头望着她一副得逞后的笑,“怎么?这是要横着走?”
同来送别嫔妃的几位女官,面面相觑。沈扶兰却不以为意,团扇扑在怀里,荡起一阵香风,“郡主说的什么话,我正走着好好的,许是郡主自己横行霸道惯了,觉着谁都碍事吧。”
凡尘轻蔑的瞥她一眼,“倒让你说着了,我就觉着你碍事。”
沈扶兰被噎了一句,不知想到什么,又笑起来,“郡主看我再碍眼,我也在宫里呆着好好的,怎么办呢?有句话还是你说的,有那个本事再嚣张,我现在原样送给你。”
凡尘有些不解,“几日不见,敢问一句,你是哪里来的勇气可嘉?”
阴云密布,电闪雷鸣,平地掀起大风,暴雨就快要来了,沈扶兰却很有闲情逸致,笑的志得意满,“皇上亲口说了要立后,郡主还得意呢?再怎么劳苦功高,还能替人看一辈子的家?就算咱们容你,新后容不容还得两说,攥权这么久,也耍够了威风,我好心奉劝你一句,趁早给自己留点脸面,做人呐,最主要是得识相。”
原来如此,是以为有了倚仗,臭显摆来了。凡尘咂咂嘴,不想惯她这毛病,也的确是好笑,边笑边问,“你的五哥没跟你说吗?论起悍妇,除了我还能有谁?他说要跟我生生世世呢,实在对不住,让您白欢喜一场。”
快要下雨了,凡尘可不想淋雨,提裙就走,不过走了两步又回头,提醒呆若木鸡的沈扶兰,“原先皇上跟我商议,想叫你管宫女的,我现在想了想,你还是适宜管管书阁,差事清闲自在不说,主要多读些书也有好处。”
一场泼瓢大雨从天而降,砸的瓦铄叮当作响,窗棂稍稍留着一条缝,奔腾的水雾窜进来,窗下汝窑瓶里插的蔷薇花就有了细密的水泽。
兰台馆扩建,馆后的一个三进院子成了女官们的下榻之所,凡尘跟孟古搬出来,在上林苑旁边的明光宫里住下,不像上一次稍微收整,这次有皇帝发话,搬家也搬的大动干戈,皇帝还特意开了私库,奇珍异宝流水样的送进殿里。
殿里摆不下,只好都收进库里,外头滂沱大雨,凡尘坐在新糊的碧纱窗下看账册,送来的东西密密麻麻记了好几页,她颇觉着好笑,又有些暖心,“都好好收着,等天气再热一些,把浅碧的水晶帘子拿出来挂上。”
送东西来的是余远,掌管内府局多少年,早已经油成了人精,满脸陪笑道,“郡主真真的好眼力,水晶帘子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幅帘子一水儿的绿色,浅绿色的水晶本来就不易得,何况又是这么多颗,颜色深浅都一样。等这场雨过后天气热,挂在门帘上,一汪泉水似儿的,瞧着就凉快。”
他奉承的极卖力,大雨都盖不住那股笑意,凡尘道声辛苦,“这么大的雨,难为总管跑一趟,不如留下喝杯茶,雨停了再回去。”
正中他下怀,忙拱手告罪,在她下首坐下,“皇上的意思,做奴才的都明白,说句高攀的话,奴才都替您高兴。奴才给您当差多少年,您素日的好处,奴才在心里头记着,一日也不敢忘怀,往后……也还请您多多关照。”
从他亲自送东西过来,凡尘就猜到他有话要说。皇上是个直肠子,有什么不隐瞒,已经招重臣商议立后和裁内府局的事情。余远在宫里多少年,早就四面耳目灵敏,听得消息,也是正常。
他对凡尘说实话,也是存了讨好亲近的意思,把她和自己捆成一股,进退都自如。凡尘轻轻一笑,波澜不惊,“余总管耳聪目明,我自愧不如。实不相瞒,宫里人多心乱,我终日惶惶,无一日可安枕,皇上如今亲眼有加,我也是受宠若惊。不过往后路还长,谁知道什么变数呢。”
余远听了忙表忠心,“奴才甘为郡主当牛做马,”又长叹一口气,“不过,奴才恐怕如今已是自身难保。思前想后,奴才年事已高,当差这么多年,自认宫门内府,也算尽心尽力,与其惹皇上烦心,不如主动请辞,告老还乡了。”
喝奴引婢,尝过了权力在手的甜头,哪那么容易放手。凡尘知道他的试探,便与他周旋道,“总管说的哪里话,皇上初登大宝,你不尽心当差,反倒听了几句风言风语便要请辞,若是真有此心,便是辜负太后娘娘与我对你多年的信任。”她转着腕上的菩提手串,又道,“譬如我,掌管后宫多年,难道就因为皇上设兰台女官,便要疑心他让人分权?不是这个道理!总管不要想左了,我与你一样的处境,只会觉着皇上多仁慈,体谅咱们辛苦,是替咱们分忧呢!”
余远的老脸上满是惭愧,“奴才受教!奴才眼皮子浅,想事情不过脑,多亏郡主提点,差点辜负咱们皇上仁心。奴才真是惭愧!”
他是来打探虚实,凡尘并不一味掩盖,“如今兰台女官已有七位,三品女尚书有两位,赵尚书管宫女和医女。反而是太后娘娘的侄女沈尚书管书阁,我想来想去,如此分配似乎有失公允,未免叫人说咱们皇上行事不公,总管经事比我多,我还要来讨您的主意。”
余远岂能不懂她的弦外之音,忙接口道,“郡主心细如发,乃宫掖之福。此事却也好办,内府局掌管大小杂事太多,奴才早就分身乏术,沈尚书出身名门,想必豪门宴饮之事不会陌生,奴才讨您的恩典,便把举宴之事交与沈尚书掌管吧。”
凡尘顺水推舟应下,“既然如此,便依总管所言。宴上多有丝竹舞乐助兴,不如把舞乐坊一齐交与沈尚书。”
余远没有异议,又说了一些见雨势变小,便自发请辞,待他走远些,胜簪不解问她,“郡主原先不是叫沈尚书管个清水衙门的,怎么又给她这么大的权?”
快要入夏了,新制的宫扇呈于她赏玩,她捡起一把泥金扇骨绣兰花的端详,“书阁里都是古迹,我真怕她去了糟蹋好东西。”
眼中波光流转,含笑道,“余远这是投石问路,咬了多少年的肥肉,哪那么甘心情愿放手,又怕太抵触惹毛皇上,吃不了兜着走。这是个人精,嘴上说来讨我庇护,其实是来套我的话,我跟他讨要差事,跟他奉上差事一个道理,都是试探。你别小看宴饮,是个肥差,宴上菜肴酒品,多少没个定数,稍微捞上一把估计就够抵你一年。他肯奉上这份差,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不过沈扶兰有没有这个本事管下来,还得两说,何况我又替她寻了一份差。眼看就是端午、中秋,宫里宴饮不会少,她得忙的焦头烂额,何况还有余远跟着搅局,你瞧着吧,她且没有功夫来烦我。”
胜簪笑夸她聪明,取来绣了一半的金龙腰带催她,“这根腰带都做了半个月了,今儿不忙,你不如接着绣。”
幸好皇帝最近忙,想不起来这茬没跟着要,凡尘拾起针线比着色,随口问,“这么大雨,孟古去哪儿了?”
胜簪笑的打跌,“她去凌波苑里找小王爷玩,忘了咱们搬到这里来,回来直奔兰台馆里,叫雨困住脚,使人传话让咱们等她一起吃晚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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