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视惊鸿

第一章:正是江南好风景,花落时节初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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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正是江南好风景,花落时节初逢君
    壹
    (一)
    史记载:北有郡王,曰兰陵。音容兼美,貌柔心壮;器彩韶澈,风调开爽。才武而面美,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身材中庸,增之一分太长,减之一分太短。
    有人云:天之佳人莫若北齐,北齐之丽莫若臣里,臣里之之美者莫若郑家之女。自此,北方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令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
    河清一年(公元562年)武成帝高湛继位一年,为大齐兰陵王高长恭和郑家之女赐婚一桩,促成一段佳话。
    佳话······这只是旁观者的以为,只有当局者才知,这是一场博弈,赌上生死的博弈,而他与她不过是这若大棋局里的棋子罢。
    东魏权臣,北齐文襄帝高澄被外传言拥有一块能安天下,定乾坤的玉虎兵符。可惜,高澄已逝世多年,传说的兵符已了无踪迹······民间都说那兵符在他四子当今兰陵王——高长恭手里。
    而北齐尚书郑大人学识渊博,为三任皇帝之太傅,被废帝赋予一封神秘的千书令,其类容神秘,无人知晓。
    然而,这只是传说,这两件神物究竟是否存在无人知晓。
    而皇帝高湛就是想得到传说中的神物才出此下策,为他赐婚。
    (二)
    风起于青萍之上,舞与松柏之下,止于草莽之间,其来也渐,其入也深。夜风徐徐,似一道薄薄的帘子在皇宫里悠悠巡荡。
    突然!一把刀划开这生动与和谐。
    宫人大惊失措,看着面前一身夜行衣的人,依这人的身形来看应该是个女人——此时,她正拿着一把匕首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大胆!竟敢夜闯皇宫禁地!”宫人虽害怕但也不忘拿出宫人的架子。
    黑面之上的眸子却浅浅地弯了,她在笑:“禁地?怕是朝廷与江湖勾结的证据所在吧。”
    听着女子满带笑意的轻蔑,听得宫人胆战心惊,宫人也面露惧色:“休要胡说!你是哪里的贼人,还不速速认罪,否则待你被抓,便是重刑伺候!”
    女子从皇宫大门进到此处,一路躲闪,飞檐走壁,也没被发现,自不会在意他一两句挑唆。她说:“开门!”
    宫人不为所动,只是护紧腰间钥匙。这一动作自是逃不过女子的眼睛。女子反手一动,点了他的穴。她一把夺了钥匙,随即放下刀,忠告道:“今日之事,不说,你好,我好。但若说了···按宫里规矩,你看护不力,你怕是诛九族也难辞其咎。”
    说完,女子拿起钥匙开门。钥匙不多只试了几个钥匙便打开门了。
    多年前,她母亲死于银客之案,因是暗中朝廷相助于银客,那桩冤死无数人的命案就不了了之。她废了好大周章才得知每一桩案件都会被记于典籍藏于御书台,但御书台只有当朝天子可入,被视为一般人不可入的禁地。
    她可是废了不少功夫才进来,今日之行定不能虚。
    她正想着,然后便推门进入。
    她不会让她母亲蒙冤而死,她一定要明察秋毫,还母亲清白。
    她并未点灯,因为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只能摸黑找,她一个柜子一个柜子地翻,她一定要找到那本典籍,她一定要为母亲伸冤。
    先帝期间,先帝高演为得到兵符和千书令与江湖银客勾结,但并没有成功,却让许多无辜的人成为他们的牺牲品,她母亲就是这无辜的人中的一个。由于这涉及皇家之尊,便未曾昭告天下,被制成典籍记录藏于御书台,而这御书台就成了禁地,这典籍也就成了无人知晓的秘密。
    她在拿书手肘一伸一缩间将台上玉璃花盆扫下了,她一惊,这盆一碎,那声音足够引来巡查的侍卫。
    好好的放书的地方,放什么花盆!
    她微微转动身子,抬脚,那花盆就轻轻落到她的脚尖上,无半点声响。她脚轻盈一抬,将花盆送回原来的位置。
    她松了口气,转回身继续翻找。终于······
    一本厚重的典籍呈现于她手中,通过窗外月光可以看清,因为很久没被人翻弄,封页上已堆满灰尘。拂去灰尘,可以看见用银色豪体编写的大字:银客案。
    女子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握书的手紧了紧,她一定要将此昭告天下,让百姓看看,他们的皇帝做了多少亏心事!让他们看看,他们的皇帝为了巩固帝位,为得到神物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
    她起身,朝门走去。
    一抹黑影闪过,然后,修长的身影立于她面前。
    那人一身月白长袍,融入皎皎月色,身姿修长而中庸,身上神韵,仅是站着便尽显儒雅。那气势浑身上下散发倾城之势。
    她不禁惊奇,到底是什么人能有此姿态?尽管惊奇,但她又不傻,半路杀出个人,非奸即盗,绝非好人。一想到这儿,她的警惕马上提起。
    “什么人挡我去路!”她先发制人。
    那人低低一笑:“你又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敢入宫行窃。”
    他的声音十分温和平静,异常悦耳,听声音,他是个男子。
    她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却知道来者不善,握在腰间匕首已握紧。她启唇:“行窃?那你又为何而来,不也是行窃?”
    “为你而来。”准确来说,为你手上典籍而来。
    她看着他脸上阴影,周围杀意四起,此地不宜久留,她得走!
    可她刚迈动一步,他不知从哪来的长剑便横扫而来。窗外月光照在剑上,那剑折射出森森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她也不是吃素的,身体一倾躲过。
    她手臂一扬,匕首举起朝他砍去。她知道,她不除他,日后必是后患!不除他,她今日也出不去。
    二人不谋而合,同时动起手来。
    动作虽然很大,但却无一点声响,可见他也不想招来人。把握这一点,女子靠近先前她差点摔碎的花盆。
    男子似知道她的意图,顿时皱眉。
    她扬唇一笑:“一起死吧。”
    只要她打碎花盆,就可以招来巡查的侍卫。于是,她想也没想,一脚踢下花盆!
    他却不慌,瞬间移动到飞舞的花盆边,扬脚将花盆稳稳踢回柜台,动作一气呵成,不带半点拖泥带水,且动作无半点声响。
    “我要那本禁书!”他一句话,解释清楚他来此的目的,不想再做无用功。
    “呵。”女子轻蔑一笑,好似嘲讽,道:“你说给就给?凭什么?”
    男子本想说话,但最后所有只化为一声叹息,从唇边脱落,“那就各凭本事。”
    他长剑驰来,似砍流花般飞快使动,使她避之不及。突然!剑驰她脖颈边,她本想躲避,但因身后有书柜,让她退无可退。
    她双眸绝望闭上,今日出门未看黄历,案子没查成还得命丧于此。真是好不悲凉!
    谁知,剑锋一偏,滑向她脸边——只是挑落她脸上的黑布。
    他想看看她究竟是何般模样?什么样的面孔才担得起入宫行窃的胆量?
    因为黑,但借着月光能看清七八分——一身夜行衣衬着她纤盈的身姿,眉宇之间全是英勇傲气···可她是个女人。那双眸子不知是不是周围黑的原因也倾泻着如墨的黑。那鼻高挺美丽,那嫩薄的唇却扬着一抹微笑。
    她的面容棱廓分明,仅仅是借月而看也是精致美丽。美丽的女子他见多了,这些他都不以为奇,但令他惊奇的是她的美中带着一抹张狂的傲,一丝不羁的潇洒。她的美瞬息万变,就好像天上明月,美丽绚烂有余,却令人触碰不得。
    “好看吗?”她含笑而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灿如春华,皎若秋月。他在说,她很美。
    可她哪里领情。女子慢慢前进几步,随即身体飞起后旋便是一脚踢中书柜一角,利落不待,行云流水。然后在空中横飞几步,又踢中书柜另一边。
    随着书柜倒下,他终于明白她的笑意是何——是笑里藏刀,是要杀他。
    书柜一倒,他便死无葬身,她若不杀他,她便不可能带着书安全离开,就算离开,离开后他也不是省油的灯!
    她想撤开,却因踢柜子时力道过大,柜子倒得过快而无法及时撤开。
    看着书柜倒下,她在心里抱怨道:真的是!杀人得陪葬,真是倒霉!看来黄历是个好东西,出门定得看。
    千钧一发之际,他长臂一览将她带入怀中,移步换影。瞬间,他便带她脱离危险,也是瞬间···他们身后的柜子倒下,声响巨大,支离破碎。
    他将她牢牢束缚在怀,俯身于她耳畔轻笑:“搭上自己的命陪我死,多谢。”
    他的声音似从琴弦上游走下来的美妙,低沉悦耳,十分动听。但伴随这美妙的是浅浅的戏谑,所有的一切就这样倾泻入她的耳朵。
    别人的气息在耳边回巡,令她感到不舒服,但她······动不了,被他在某刻点了穴道,就这样,她不情愿地依偎在他怀里。不知是错觉,还是夜晚太冷,她竟觉得在他的怀抱里,就像在拥抱夏日的晴空,广阔而温暖。
    “松开!”她道。
    他如她所愿,撒开手。
    窗外火光逐渐放大,逐渐靠近御书台。不知是不是侍卫听到了动静,已经赶来。也是,毕竟书柜倒地那么大声响,这里又是皇宫禁地,戒备森严,不招来侍卫才怪。
    他早已察觉,眼疾手快,乘人之危,一把夺过她手中的书。扬手拿书晃了晃,时场不宜地扬起一抹微笑:“我单为此而已,你自求多福。”
    “解开!”她声音压低。门外宫人已被解穴盘问,要知道入宫行窃,乃死罪,可是要斩首示众的。
    男子故意慢慢抬手,就是要她着急!待侍卫推门一刻,他飞快往她肩上一敲,帮她解穴。
    随后他便轻身一跃,飞上房梁。然后,他满眼春风笑意的看着刚刚落上房梁的女子,她虽是女子却身手敏捷紧随其后。
    “救我。”她声音轻得如蝶扇羽翼,不能再轻。她知道,此刻他波澜不惊定有退路。
    他看着下面拿火窜寻的侍卫们,也是轻道:“求我。”
    求他?!做梦!女子怒目圆睁,像是在指责他的不是。但侍卫查得仔细,现下有点了无数蜡烛,只要片刻就能被发现,可是她早已无路可逃。
    “好,我求你。”女子知道,命比口头上的尊严更重要。再说,不是有句话叫大丈夫能屈能伸,不不不,是大女子。
    ——救我。
    ——求我。
    ——好,我求你。
    他与她,都不会知道,在未来,他们不知互相救了对方多少次。
    男子打开房顶一道门,二人便一前一后驾轻飞了出去。
    平安落地,女子便一把抓住要离去的男子,道:“我拿那秘籍是有用处的。”
    男子回眸,这一刻,在空旷之地,无物遮挡,皓月照射,她才知道,他是如此好看。他的容颜竟像仙人绘出,多一笔则多,少一笔则少。他的眉眼多情而又冷漠,鼻唇风姿奇秀,神韵独超。他的美丽似乎模糊了男女,也似乎是对完美的诠释。
    那她的意思就是,她拿来有用,他就是拿来吃的?男子依旧波澜不惊,手中厚厚的典籍依旧没有要拱手相让的意思,他平静道:“我又非救世主,非你所求我必应。”
    言下之意,救她便是最大底线。因为在这里,他们是敌人。
    半晌,见她未言,他便说:“快些出宫。一旦被查出禁书被盗定会封锁宫门,追查凶手。”
    女子知道他所说属实,只是终究不甘心。机会就一次,书若被他所拿,日后还不知道上哪找!她母亲之冤何时能伸?她废了多少精力才查到有此书记录证据,又废了多少周章才入到皇宫行窃?就这样拱手相让?不,她不能。
    可当女子回神,男子已驾轻离去。
    他身姿儒雅轻盈,背影似翱翔高傲的鹤,带着人间不可傲视的美好,似惊鸿万里。
    她不认!
    她不甘心!
    她偏偏就是要傲视他,傲视一切飞往惊鸿。
    这夜,无人知晓入宫行窃的二位高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让禁书从此流传于世,不复朝廷。
    一个女子,嫣然笑里惊生世,叫做郑嫣然。
    一个男子,长攻久克灿繁华,叫做高长恭。贰
    (一)
    清风中还透着一丝微凉,却仍然没有光芒配合它肆意冲荡世界的每个角落。然后,天亮了。
    晨光晃了她的眼,于是她掀起眼皮,可刚睁眼就被放荡的绿刺疼了眼睛,她忙用手挡住眼睛。她抬手抬得吃力,这下才感受到手上的重量···镣铐铐着她的双手,沉重无比。
    她在一辆槛车上,槛车在一片绿茵上。
    郑嫣然与十几个女人挤在槛车上。她看着周围,这里面的人有的正值妙龄,有的或许已嫁作妇人,也有的年过半百,头上有少许白发。但她们都是女人,且头上并无发饰···应该是被人搜刮了空。
    这里是哪?郑嫣然不禁在心里发问。昨日,她从宫中平安出来,却被人偷袭,敲了一棒。想到这,她不禁摸摸自己的头,现下,还有点隐隐作痛。
    那棒子打下去,力道可想而知,然后她就昏倒不起了。现在刚醒,便是这幅景象。她莫不是遭人暗算了?那人究竟是谁?昨日男子吗?
    她透过槛车木柱缝间看见了卫送之人,依服饰来看,他们都不是齐人。
    他们为何要抓那么多女子?郑嫣然心中尚多未解之谜在心中反复发问,但她知道她得离开,关着他们一定非善举。她现在身处困境,一时半会儿无法脱困。
    她同槛车一同摇荡,累了就倚靠木柱而息。车内无人说话,分外安静,大部分人都自己抱着自己的身体,或许因为害怕,又或许现下刚立春有些冷。
    在这安静的氛围中妇人安慰声分外醒耳。
    “姝儿,别怕···娘在。”
    即便妇人压低了声音,但在凝滞的空气里飘荡,就落入郑嫣然的耳朵。她抬头,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的妇人紧紧搂着一个四五岁的女童,那孩子不说话,但脸上的恐惧与身体的微微颤动证明了她的不安。
    姝儿···她人如其名,甚是俏丽可爱。
    连孩子都抓来!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郑嫣然无法如再继续小憩,如果他们要杀人的话,为何要带离别处?还专杀女子?不会是要掏出她们的五脏六腑炼仙丹吧?!
    叫姝儿的小孩朝郑嫣然看了过来,郑嫣然扬唇对她一笑。孩子自是看到郑嫣然的笑容,大概是郑嫣然生得好看,又笑得亲切,小小的姝儿就认为她是好人了。
    槛车停下。所有人被赶下车。
    下车又急又挤,有人推了把慢吞吞的姝儿。姝儿因为身体幼小,被一推差点从车上摔了下来,好在郑嫣然扶住了她。
    妇人感激地看了郑嫣然一眼,领着姝儿走了。
    所有人都下了车,持剑的黑衣人将她们围住。
    怎么?要大开杀戮了吗?郑嫣然想着,手已握成拳头,准备随时反击。昨夜真是不小心,才被人摆了一道!
    在此同时,她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黑衣人。黑衣,弯刀,这貌似是外族人······突厥!只有突厥才有此服饰和兵器。
    这个结论让郑嫣然有少许惊讶。突厥与大齐最近打得不可开交,战事吃紧,如此说来她与他们就是敌人!那么他们抓的全是齐国妇女,因为现在是突厥,周国,齐国三分天下。突厥与周国联姻了,自然相安无事,那么这里所有女子都是齐人。
    “娘,我饿了。”一声稚嫩的声音打断郑嫣然的思绪——是姝儿。
    妇人蹲下身,安抚道:“姝儿乖,忍一忍。”毕竟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可妇人的声音里全是心疼,因为看姝儿无精打采的样子,应该是几天没进食了。
    “你们,原地休息!从今往后你们别再想着回去,因为你们都是突厥的女奴!”一个领头的说。
    他的话印证了两点。一:郑嫣然的猜想是对的,他们是突厥人;二:他们没打算杀她们。
    想到这,郑嫣然松了口气。
    姝儿哪里懂这些,依旧叫着“饿”。
    那领头的听见重复的声音,心生烦躁,不悦的皱了皱眉。可姝儿不知道男人的表情,依旧不依不挠地叫着。
    下一刻,男人一把揪过幼小的姝儿,大声吼道:“闭嘴!”
    姝儿看到男人狰狞的表情,听到他粗犷的声音,吓得她缩了缩脖子,然后放声哭了。
    在场的人都不敢说话,只有妇人上前低声去哄,生怕惹得男人不悦。
    郑嫣然看着一切,想道突厥不仅猖狂还很暴躁,同时又鄙夷那个男人吼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孩。不过希望姝儿能平安度过这一切。
    “就是麻烦!”男人冷哼一声,全是轻蔑。后来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吩咐下属:“把她丢到山里喂狼,省的供她饭。”
    他一句轻飘飘的的话,就随意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他都没有问一问那个人想不想活。
    此刻卑微的母亲跪下苦苦哀求那个男人,求他放过女儿一条生路,求他能让女儿能与自己一同为奴苟且活命。
    “大人我求求你,放过我女儿···放过她。”妇人抓着他的衣角,为女儿争取一线生机。
    你看,为了活下来,她们多么卑微。
    而在场的人,没有人为她们母子俩求情。她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哪敢冒着丢命的危险去帮别人?
    郑嫣然想去帮她们二人,可是,她还未上前,就听到男人说:“那···”
    郑嫣然以为他同意留下姝儿,哪知,他抽出佩刀,刺入妇女身躯,丢下一句:“那你们就一起死吧。”
    人已倒地,血流不止。
    在场女子见了,惊恐的叫了几声,便不由地后退。只有郑嫣然,她没有退一步。
    她就站在那里,身姿挺立,全身的血仿佛凝固了,她十分难受,好像那母亲的声音就在耳边回荡。
    ——姝儿,别拍···娘在。
    ——姝儿乖,忍一忍。
    她带着不由分说的愤怒!那个男人凭什么去决定一个人的生或死?难道,就因为被抓了就得丧失自由?就得像玩偶任他摆布?不是的,没有人这么说过,所以,他不配!不配随意杀何人。
    姝儿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只能听到她的哭声,你甚至听不清她在哭诉什么,因为她哭的声音盖过她的语言,她的悲痛也盖过了语言。
    男人面无表情地将刀上的血在死去的妇人身上来回擦拭,然后将刀收回刀鞘。又是一句:“丢她喂狼。”
    他说的“她”自然是姝儿。他说得很轻,轻得几乎扬不起任何尘埃,可是落在郑嫣然耳朵里,却是平地落雷,震得她头晕耳鸣。那一瞬,她是第一次看见草芥人命;看见人如论如何地卑微都不能活下去。
    姝儿被人一把提起,她毫无反抗之力,只是哭得更凶了。那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落在地上。她的哭声清脆却令人心痛。
    “娘!”她无助,离母亲越来越远。只是这一声,让郑嫣然听清楚了,她在叫娘。
    郑嫣然不能再等了,她再等,只会换来继续残忍的杀戮。她想过以一己之力为银客案所有人伸冤,她承认,她自以为她武功很厉害······她的所有骄傲,在人命面前都不值一提,因为她的迟疑,她的犹豫,白白害死一条人命!她的悲痛全都化成了一句:“住手!”
    叁
    (一)
    有一个声音在耳边,是愤怒与悲痛,它们化作匕首刺入她的耳朵,刺疼了她。它们让她去救那个孩子去,救那个孩子。
    男人听见此声,寻声望来。
    那是个美丽的女子。风起,吹起她如墨青丝,却映出她令人心生灿烂的容颜,她的美中透露一股慑人的英气,光彩照人。丽若春梅绽雪,神若秋惠披霜。她只是立于风中,单单立于风中——就如此灿烂,灿烂得如同天边的太阳。
    “你不怕我杀了你?”那人发问。
    “怕?”郑嫣然淡淡地重复了一遍,又平静回答:“有何可怕?”
    ——有何可怕?
    一句反问,令人不寒而栗。她的声音里是无尽的不惧,是对权力的挑衅,对权力的质疑,对权力的漠视!
    男人勾唇一笑:“那我就看看你有多么厉害。”
    话音一落他弯刀再次出鞘,杀气四伏。
    他飞快出手,弯刀疾驰向她而去,而郑嫣然倾身一侧,飞快撤开。
    突厥是个好战的民族,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只是郑嫣然手上镣铐重量有加,打起来不一定吃便宜。
    男人阴鸷狠毒,再次下手,招数凌厉,招招致命。
    可郑嫣然又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躲闪之间也向男人攻击。那人原本以为郑嫣然是女子好对付,不料他错了,就算她两手空空,那双青葱玉手也能顷刻间要了人的性命。
    郑嫣然卯足了劲,一掌朝男人袭取。
    只听见一声闷哼,男人退出几丈之远,随后丢了刀,一手撑地一手抚胸,不停喘息:“你···”
    郑嫣然走近他,冷道:“放人!”
    “休想!”男人咬紧牙关,只感觉身上有万般疼痛,也不肯答应。
    郑嫣然二话不说,飞起一脚,重重朝他踢去,下手极狠。不答应便不答应,她就打到他答应!叫他草芥人命!
    男人又退的老远,已经吐了血,他只丢下一句冰冷命令:“给我······杀了她!”声音里全是怒火,既然她那么赶死,他不介意送她一程。
    所有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拔刀迟来,他们的眼中只有无情、冷漠、狰狞。那些被抓来的女子开始哭的哭,逃的逃,一片混乱。
    一场厮杀,就此展开。
    她眼里的杀意,惊天骇浪。
    郑嫣然首先就是放倒擒住姝儿的黑衣人,一把拉过她护在身后。
    姝儿没哭了,只是因为哭过了身体还止不住一起一伏地抽动。她朝四周看了看,好似才反应过来,眼带惊讶,嘴巴一瘪又要哭。
    见状,郑嫣然低头对她一笑,道:“没事,别哭,我会保护你的。”
    郑嫣然素手一挥,对周围黑衣人攻袭而去。
    双方搏斗一番,对方人多,郑嫣然武功尚佳但被镣铐束缚,所以暂时不分上下。
    见势如此,远远观战的男人命令弓弩手持弓射击郑嫣然。他倒不信了,区区一个女子有怎样的本事来反抗他。
    突厥,不擅用剑枪,擅用羽箭和弯刀。他们拥有独特的用弓技巧,别说百步穿杨,就连千步穿杨也不在话下。
    强大弓弩手用精湛的射技射出的箭可想而知,那些羽箭急速想郑嫣然射来。郑嫣然飞身一起,单脚一抵,用上力度,一一将箭踢回。
    但箭越来越多,单凭郑嫣然一人无法一一挡回。所以她准备带着姝儿躲闪。
    她还没来得及抓住姝儿,一支羽箭便朝姝儿射去。她一把推开面前的姝儿,叫道:“快跑!”
    姝儿幸运地躲开那支箭,她不敢多留,掉头就跑。
    可未等郑嫣然反击,有一支箭朝姝儿的后背射去。原来,先前那一箭是个幌子,是想让姝儿远离郑嫣然的保护,随后杀之。
    “噗!”利器划卡肉的声音响起,她的脚步趄趔了几下,一支箭稳稳插在她小腹的右边。她就挡在姝儿几丈之前,被射中的不是姝儿,而是郑嫣然自己。
    此刻,疼痛就像脱缰的野马,在郑嫣然的身体里肆意狂奔。
    一丝血从她嘴角溢出,她知道因为她的迟疑,让那孩子的母亲命丧黄泉,所以,她要尽全力保护这个孩子,不让这个孩子有任何闪失。
    (二)
    “呵,你可真聪明。用自已的命救一个丫头。”男人先前的已经缓过来,现在正处于远处说风凉话。
    郑嫣然低头不语,风拂起她的墨发,挡住了她的美目,无人看见她眼底的惊天杀意还有一抹曾经不曾离去的自责与悲痛。
    她黑色衣衫在风中飘荡,没有人看得见她的血其实早已染红大片。可伤口边尖锐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伤势的严重。
    黑衣人再次涌上来。
    她缓缓抬头,看着周围的一切。她笑了,笑他们世态炎凉,笑他们统一大齐的痴心妄想,笑自己的无用,也笑自己竟落到这般境地。
    可尽管如此,尽管她现在落于下风,她也不肯罢休。
    这片绿茵如此美丽,却有如此血淋淋的杀戮!一个繁花似锦,流光溢彩的地方,其实现在只剩浑浊与黑暗。她不要被这些人杀,明明他们才是有罪的!可如果要活,就得像火焰一样火红,炙热,不息不休!一直到生命燃尽,也决不妥协!所以她选择勇敢地继续战斗。
    她骤然抬手,握住箭支,一把折断。
    那么,该来的,她就脚踏实地地迎接吧!
    她一冲而上,与人再次厮杀!
    ······
    一阵后双方都打得筋疲力尽了,可那男人又重新派了一波黑衣人与她搏斗。不给她一丝喘气的机会。
    罡风袭来迷人眼,等再次睁眼只见马上男子一身白衣,银枪横扫黑衣人。
    他在黑衣人中十分明艳圣洁。没有人看清他的耳目,因为他带着银色赤鬼面具,那面具狰狞可怕。可他在风中的身姿,却迎风而扬,潇洒得很。
    郑嫣然并未看清他怎么杀人,只是风停下之际,她已看到大片黑衣人倒地,男子傲然立于马上,不再与人搏斗,因为好像是他的人前来帮忙与剩下的敌人厮杀。
    白衣一角,绣着淡蓝色君子兰花,腰间修长淡蓝流苏垂下。单单如此就衬得他如竹卓约翩然。
    郑嫣然曼丽立远视,虽看不清容貌,他的仪态气势尽态极研。露在面具外面的眼睛犹如古井一般透着幽幽的凉意,黑的深沉。可那双眼睛尽管冷漠,那轮廓却凝结了桃花的美、落叶的醉。是什么人能用有如此眼睛?他的容貌又是怎般的动人呢?为何以面具示人?是被人伤过容颜吗?
    因为他眼睛的美,却引发郑嫣然这么多猜想。不过,说到眼睛,她觉得他的眼睛像极了昨夜的男子···
    突然,他长枪一举,朝郑嫣然扫来。
    是来杀她的?郑嫣然别过脸躲避他的攻击,谁知——
    “砰”,她手上没了重量,镣铐落地,他在帮她斩断镣铐。
    郑嫣然没法多想,伤口疼得厉害,得去医治了。她对他道了句谢,毕竟他救了她。语毕,她迈步离开。
    “等等。”他低沉的声音响起。
    郑嫣然停下脚步,转身看他,问:“何事?”
    此时男子已翻身下马立于她面前,轻声问道:“其他人去了那里?”
    郑嫣然越发觉的他就是昨夜的男子,连声音都如此像。可是这有代表什么呢?她与他不过是擦肩而过的陌路人罢了。他掩面示人,是不想让人认出,她又何必去找他的不痛快。
    现在,有的事,是不是对不对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们是同一个人又如何?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想保护的人没事就够了。
    她如实回答:“不知道。”
    又是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赶到,其中一人对男子抱拳道:“属下有罪,救驾来迟。”
    “无事。”戴面具的男子道,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郑嫣然的伤口上,看见那黑衣一直不断加深颜色,大概是血为止住,还在肆意侵染。他不由地皱了皱眉:“给她医伤。”
    “是。”
    下属正要去扶郑嫣然,却被郑嫣然婉拒:“公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医伤不必···”
    如此看来,他位高权重,既然如此···她继续道:“可否借良骏一匹?”
    他应该有的是钱,一匹马算什么?
    男子的目光没继续在她的伤势上徘徊,只道一声“好”,命人前来一匹马交给郑嫣然。
    郑嫣然一把牵过姝儿,将她送上马。姝儿没了娘,一个人怕是活不了多久,所以她得带着她,也得···替她娘照顾她。
    然后郑嫣然翻身上马,动作潇洒轻盈。在马上,她向男子福了福身子,以示谢意。然后盈然一笑乘风飘扬,最后还是又看了他一眼,“你是他···对吗?”
    她到底还是问出了口,也许不需要回答。她只是问问,到底为什么问,她自己也不知道。
    他的目光沉了下去,久久未曾答话。他若说是,又能给她什么?他与她不过见了两面而已,都是人生过客何须挂念?若说不是,又有何意义,不过都是在自欺欺人罢了。其实是与不是都是没有意义的。
    “当我没问。”郑嫣然丢下一句话,便持缰而去。当她没问,当她从来不认识他,当这一切都未曾发生。
    “殿下,现在如何是好?”寻风在郑嫣然走后问道。
    “找到她们,送回邺城。”高长恭摘下面具缓缓道,面具下的他面冠如玉,哪里是伤了容颜?不过是因为长得过好看,无法震住敌人,以面具遮面。但这一原由,知道的人却寥寥无几。
    他心生黯然,突厥近年越发猖狂。不知掳走大齐多少人。若不是皇帝派他最近在边界走访,他也未必保得住那些女子。
    “那件事皇上追查的如何?”他问的自是昨夜他入宫行窃的事。
    “皇上很上心,派了卫部侍郎李大人追查。”
    上心就对了,毕竟是皇家禁书被盗,若不查查也说不过去。只是那李大人在朝中做的坏事不少,绝非善类,得找个机会将他轰出朝廷,省的祸害国家。
    高长恭叹了口气,“明日上朝派徐大人将今日之事奏上一疏,让皇上自己看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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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位亲们,so·sorry!因为本人码字贼慢,最近又有事情忙,所以更得较慢,各位亲见谅啦!希望你们看完后好评。也谢谢以前亲们的支持,本人会加油的,再次感谢你们的阅读。(以后不出意外一个星期7天更一章,字数如上)第一章终于写完了,撒花!本人去补觉了,那···下次见喽!对你们的爱,如此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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