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尸的支教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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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有点热啊，”坐在对面的女同事拿起遥控，把空调给开了，换换气，“方老师，你穿黑西装不得捂痱子么？”
    方满庭喝完最后一口饮料，又喝掉半杯柠檬水才说话：“不会，我耐热。”
    他看了眼时间，拿起桌上的一叠成绩单和文件夹，理了理领子。
    “对了，你们班那个宋云禾的家长这次来吗？”女同事悄声打探道，“听说他家很有点背景，你小心别招惹了。”
    方满庭一想起那个小王八羔子，发出了一声不满的气音。
    “先走了，我们班定的八点半。”
    他随手拿起立在凳边的黑伞，走到门口停住，手上一按，伞面“哗”地弹开，他迈步的同时，将伞举过头顶，黑色的布料一晃而过，露出他的消瘦的下颌，挺直的鼻梁，和略带震惊的双眼。
    这是个什么东西？？？
    “庭庭老师！”宋云禾背着个像是刚从泥坑里掏来的书包，冲他使劲挥手，红润圆嫩的脸蛋上写满了“我高兴、我激动”。
    这倒也没什么，方满庭见惯了，可问题是，跟在宋云禾身后的那是个什么？
    “庭庭！这是十三！”宋云禾拉着身边青绉护额，木簪盘发，一身玉白道袍，还戴着复古圆形墨镜的男人，“我爸！”
    爸？
    那就不是道士咯？
    方满庭清了清嗓子，伞把微微前移，遮住他伸出的右手：“宋先生您好，我是六年三班的班主任，方满庭。”
    “恩”对方拉长了音调，把墨镜往下一拨，笑眯眯地握了上去，“幸会幸会，我叫宋十三。”
    他说着，手指不动声色地往上移，就在快要摸到手腕命门处时，“啪”一声脆响！被人狠劲甩开！
    方满庭握拳收手，眼里带上了几分警惕和鄙夷。
    怎么个意思？
    性|骚扰？
    还是想把他的脉？
    “方老师别激动。”宋十三往前一步，身上宽松的道袍便跟着飘动，抛去他吊儿郎当的神情，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意思。
    不好！
    这是个真道士！
    方满庭心里又怂又慌，像见了猫的老鼠，面上却只是皱了皱眉，也顾不得被太阳晒到，直接收伞，用伞尖戳住对方的肩，往外推了推：“靠得太近了。”
    他瞪着几乎贴到脸上的人，警告道：“你再这样，我就叫保安了。”
    宋十三不为所动。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三四分钟。
    等到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时，宋十三才动了动鼻子，退回原处，扭头对儿子说：“尸冷香。”
    “对吧，”宋云禾抄手看他，“早跟你说了，你还不信。”
    “恩”宋十三挠了挠冒着青胡茬下巴，“可也不对啊，哪有僵尸在白天活蹦乱跳的，走路也挺快算了！”
    他一挥手。
    方满庭的右眉就跟着一挑，这是不管了？
    宋十三一把撩起道袍，在腿侧悉悉索索地摸了半天，准备抽出一把破烂不堪的木剑，边掏还边说：“砍两下就知道是不是”
    “保安！！！”方满庭在学校待了这几年，还是头一次这么大声喊话，“有人耍流氓！”
    “什么？谁？！”宋十三一手撩着衣服，一手放在腿间，满脸充愣地往左右看，“哪里有流氓？”
    “我旁边啊。”宋云禾抓着书包赶紧退开，眼睁睁看着他老爹被人团团围住。
    “干嘛！别拿我的桃木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白鹭观第十三代道长嗷！我的墨镜！”
    “这人是个疯子！”
    “你他娘的才是疯子！老子是仙人！”
    “你是仙人板板！竟然敢对人民教师耍流氓！打不死你！”
    “嗷！云禾！救救爹！”
    宋云禾站在原地看他，前一秒还是天真可爱的孩子，下一秒眼里就冷得像装了两块冰，他转身对着方满庭，表情深沉如水。
    “方老师你没事吧？”陈老师抱着自班的成绩册，笑着安慰人道，“长好看了也不好，一个大男人也会招惹流氓了。”
    “见笑了。”方满庭扶了下眼镜，重新把伞撑开，背过身的同时用额头挨了挨伞把。
    真是晒得有够疼的。
    脑瓜都快炸了。
    “哎，我还以为宋家有什么大背景能养出这么皮的孩子，原来他爸爸是个疯子啊。”陈老师说得特真诚。
    方满庭咳了一下，心想，有一个道观做后台，还不够硬吗！
    这在他们那边，算是富二代加官二代了。
    想着，他侧眼看向了宋云禾。
    两道目光一对。
    各怀心思。
    这小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方满庭有点头疼，总觉得宋云禾百般胡闹、不听指挥，都是为了接近他，以便观察而已。
    那他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露出马脚了。
    “我就先去教室了，谢谢各位。”方满庭看着宋十三被人架走，宽心又感谢地笑着点头。
    “诶，方老师，”陈老师突然拉住他的手，“刚才校长来办公室找你了，他想问你什么时候走？他好安排。”
    “我明天就”方满庭说到一半，整个人倏地一震，镜片后的深灰色瞳孔皱缩成一点，又重新扩大、涣散，复又聚拢。
    “方老师？方老师？”
    咚，咚。
    沉重有力的脉动声敲击着耳膜。
    哗啦一瞬。
    血液如同开闸放流的死水重获生机，流窜全身。
    陈老师忽然觉得握着的手有些烫人，她不好意思地松开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突然想起有个东西忘拿了。”方满庭站在初升的朝阳下，收起黑伞，低垂的双眸抬起时，又黑又亮，充满活力。
    “哦，那，那你快去拿吧，家长会要开始了。”陈老师羞涩一笑，踩着高跟鞋走了。
    方满庭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处，而后大胆又坦然地站到宋云禾面前。
    “你爸爸这次又不能参加了。”
    他第一次主动拉起小孩的手，哪怕宋云禾立刻扣上他的命门也没躲。
    噗嗵。
    噗嗵。
    少年细瘦的指尖覆着一层薄茧，正感受着强劲跳动的脉搏。
    方满庭见小屁孩不停往自己身上嗅，差点没忍住一声“切”了出来，但为人师表的他还是很注重形象的。
    所以只是温和地问了句：“怎么了？”
    宋云禾睁着一双水润的大眼，满脸无邪地问他：“庭庭，你是人吗？”
    我是不是人跟你有半毛钱关系！
    我除了给你卷子打零分以外，对你做过什么不利的事？
    你凭什么叫道士来抓我！
    方满庭想起刚刚那把桃木剑，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以致于在家长会之后难得的，请了个病假。
    “方老师身体不舒服啊？”主任依旧对他很是关心，捧着茶杯批假条。
    “恩，”方满庭挺直的背脊透露着丝丝疲惫，“我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不舒服。”
    “哦，每个月啊？还有规律呢？”主任感觉自己像是在写诊断书一样，字越来越飘。
    “恩，那几天总没力气，动作慢，脸色也不好，看起来没血色”方满庭正一一说着。
    主任却撑着额头使劲摆手道：“行，行了，你先回教师公寓休息吧。”
    “不，”方满庭垂目看着他，十分严肃地说，“我要回家，我想我妈妈。”
    “噗——”校编拿着杯西瓜汁，几次都不敢下口喝，就怕喝的时候正巧碰上方老师说话，可还是没能躲过这一劫。
    她看着满脸西瓜籽的主任，抹了把脸：“对不起啊，老大。”
    “没，事。”主任从嘴里挤出两个字，回头却见方满庭已经拿着假条走了，不禁叹气道，“方老师真是个奇才啊。”
    “奇是够奇的，才在哪儿呢？”校编问。
    主任擦脸道：“清水村那个支教活动本来没人去的，我把他推去了，他竟然还说愿意，多么伟大的教师灵魂啊。”
    “不就去山里走一遭吗。”校编不以为意。
    主任却往下拉着嘴角，摇头道：“之前教育部陆续派过三位老师去，结果回来的时候，都都有点不正常，那地方挺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