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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中了蛊?
方满庭挺诧异的,他没想到这么小个村内五脏俱全, 连蛊婆都有。
而方家从祖上开始就特别忌讳蛊婆, 甚至把告诫写进了家规中:
其一,中蛊者, 多为幼童, 腹胀人瘦, 夜梦虫蛇, 终死。
其二,寻人解蛊,不可明说,只请看病。
而小陈在车上也提起过, 他家小孩经常梦见自己被毒蛇咬死,又遭虫蚁分食。
再加上狗蛋凸出的肚皮,凹陷的双颊。
种种迹象都在说明一点。
有人给他放了蛊。
方满庭停下脚步, 看着一道紫光劈开乌云, 贯穿了整个清水村。
雷响阵阵。
一直弯腰在田地劳作的村民抬头望了望天,赶紧收拾东西, 戴上斗笠。
“方老师!要下暴雨咯!快回家收衣服吧!”
“好你们知道陈家怎么走吗?”
“村尾那边去咯!”
方满庭道了声谢, 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脑子里却一直装着那段话。
中蛊者, 终死。
他只知道世上有“蛊”这个东西,可怎么放、怎么解, 他就不明白了。
道士应该知道。
可宋十三在陈家住了两天, 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方满庭迈出去的脚, 又收了回来,站在原地沉思他不过是去家访,怎么就能访出这么多事?
想回家。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打算待会儿先出村一趟,给家里报个平安。
陈家曾经是村里的首富。
即使现在落败了,也住着两层楼房,楼顶还带个花园那种。
方满庭站在铺了水泥的院坝外,隔着篱笆冲里面喊:“有人吗?”
“有。”小陈有气无力的声音从楼上传来,“等等。”
方满庭趁他下楼的功夫,后退两步,整体打量着楼房,然后把目光定在了院里的柳树下。
高低分明的枝条来回晃动,虚掩着已经中空的树干。
轰隆——
电光闪烁,惊雷落地,砸在了院外。
夏天特有的阵风吹散柳条,露出了一双几乎快要鼓出眼眶的鱼目。
他蹲在树干里,正看着方满庭。
“方老师?是你啊!”小陈推开篱笆,让他进去,“怎么突然来我这儿?”
“呃我,”方满庭眨了下眼,回神道,“我来家访,你家孩子怎么没报名?”
小陈脸色一僵,挺着背没敢回头去看,小声说:“你看见了?我他娘|的都怕他了,神经兮兮的,硬要跑树里去蹲着!也不怕被雷劈死!”
“你就不管了?”方满庭推了下眼镜。
小陈两手一拍,满脸无奈:“怎么管?跟没魂似的,吃饭拉|屎都要我带着去。今天更疯了,我他妈一大清早被‘嘎吱’声给吵醒了,跑窗户边一看,嘿!他给树啃了个洞!啃得满嘴是血”
方满庭有点想起鸡皮疙瘩,但现在貌似没这个功能。
“我自己儿子,能不管吗?”小陈接着说,“那个宋半仙让我别插手的,说是会‘惊蛊’,总之对小孩不好就是了。”
方满庭不懂“惊蛊”,就没插嘴。
小陈见他硬挺挺地站着,有些不好意思:“哎哟,瞧我这事办的!方老师跟我进屋喝杯茶吧?家里就我一个,他们带二柱子看病去了。”
“好。”你家也是多灾多难了。
方满庭跟在他身后,心里装的事多了,难免走神,都走到门口了,才恍然看见门框上的粉边小镜子。
“如果你去陈家,一定要小心镜子。”
咯——
方满庭脚下生硬一转,防滑鞋底在地上刮出一道声响。
“哎哟!”小陈使劲搓了搓胳膊,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方满庭指了指镜子。
小陈跟着望过去,“哦”了一声:“这是狗蛋他奶奶挂的,说是辟邪。”
方满庭心想,我又不是邪,道士为什么让我当心?
但出于谨慎,他还是绕开了。
小陈家的客厅挺宽敞,墙上还挂了个液晶电视,他自己说的,是八手液晶电视,才一百块,平时就只能看个《刘三姐》,还给卡成了黑白鬼片,放家里就为了充面子。
“来,随便坐哈。”小陈去厨房提水壶。
方满庭礼貌地站着,没急着坐,正巧外边又响起惊鸣,一雷二闪,竹制沙发前的茶几下就跟着亮了两次,像是反光。
镜子。
有人把镜子挂在了茶几下。
如果他刚才坐了,那镜子正好可以照到他的脸。
“诶,方老师,没热水”小陈瞅着他不怎么明媚的脸色,消了声。
“什么意思?”方满庭的语调里带着克制,却能让人听出他的怒意。
小陈有些懵:“什么什么意思?”
“镜子。”方满庭用收起的伞尖点了点桌面。
小陈反应了一会儿,又弯腰去看,随后“啊”了声,赶紧把镜子给拆了:“我操,我妈疯了?怎么连这里都挂一块?”
他似乎是才发现一样。
“对不住,方老师,这事弄的”
方满庭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因此缓和:“这个真能辟邪?”
“我也不清楚啊,”小陈抱怨道,“狗蛋他奶奶说,这样能解蛊,说什么只要是对我家不利的人,或者不好的东西靠近,被这镜子一照,我们家的霉运就能反射过去,消灾了。”
不利的人。
他不是。
那不好的东西?
方满庭也不想对号入座,可僵尸本就生于极阴之地,又带着怨气,确实不怎么好。
宋十三叫他小心,难不成是看出什么了?
“方老师,方老师?”小陈一连叫了几声。
“恩?”方满庭走神着答应。
“我说雨这么大,就留在我家吃饭吧。”
“不了,我还有事,”方满庭想起蛊婆,又多问了句,“你最近有得罪谁吗?特别是那种神情古怪的老太?”
小陈思索了一会儿,特认真地说:“我妈算不算?”
唰。
方满庭把伞撑开,出门走进了雨幕,隔开天与地的交接。
他站在那里,就像铁星溅入冰水,怎么都融不进,反而凝结了。
“嘎吱。”
狗蛋躲在树里,直愣愣地盯着他,手下抓起一把淤泥就往嘴里送。
小陈见了,想给他手打断,可想起道士的话,又只能叹口气,算了。
“我这娃,可别没了,我就他一个宝贝儿子啊。”
方满庭给小陈道别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疏忽了什么。
噼里啪啦的雨滴敲在伞面上。
让他有些恍惚。
“蛊婆以肉身养蛊,每隔一年就要放蛊松血,否则暴毙而亡,放蛊多选神智清明的小孩,也有蛊婆为了省事,把蛊放进自家幼童体内,这样可以抵四年。”
方家以前没有儿童画本,方诀就总是给他讲这些离奇诡异的小故事,说是睡前安眠。
结果方满庭回回吓失眠,直到方夫人发现他两眼比熊猫还黑后,才把方诀暴打一顿,停更了这种丧心病狂的睡前小故事。
但那些阴森恐怖的画面,早已深深印入方满庭幼小的脑海中,直至今日。
“自家幼童,可抵四年。”
小陈刚才那句话,或许不是玩笑?
狗蛋奶奶挂的这些镜子会不会是算准了有人要对她家不利,才把蛊放到狗蛋身上,然后等着仇人上门,再把蛊带走?
镜乃金水之精,内明外暗,引秽除污。
既抵了命,又消了仇。
一举两得。
方满庭走过石桥,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玉米林,突然停下,若有所感地回过身。
陈家的“仇人”,不就是水尸吗。
“方老师。”阳阳头上举着一张荷叶,被雨砸得东倒西歪,一耸一耸的。
方满庭抬眼往四周扫视一圈后,对小水尸招了招手,让他跟上。
于是,一大一小两只尸就走进了玉米地。
方满庭蹲下身,拍了拍他沮丧的头:“怎么出来了?不是说好藏着等我吗?”
阳阳往下拉着嘴角,嚅嗫道:“下雨了,没人出门的,我还捡了伞,把脸遮好才来找你。”
他所指的伞,就是荷叶。
“乖,”方满庭看着他身上破烂不堪的麻布,有些心疼,“你娘还好吗?来找老师是有什么急事?”
阳阳点头,取下脖子上的红绳,把一块墨玉放到他手上:“这是我的报名费。”
“??”
“娟子今早来了河边,她说今天学校报名,只要交了钱就可以去上课”
阳阳说得特别正经,方满庭都不好意思打断。
“娟子说她要照顾爹娘,没时间上课,所以想拜托我替她去,这样她每晚忙完了,就可以找我补课。”
方满庭盯着阳阳青紫交错、参差不齐的面貌,还有说话时不小心呲出来的獠牙,脸上温和的笑意差点没绷住。
“方老师,不可以吗?是钱不够,还是我交晚了?”阳阳问得有些急,他要是还活着,估计眼眶都红了。
“没,没有。”方满庭把玉戴回他头上,“娟子已经交过学费了,你明天早点来找我吧。”
“啊”阳阳惊喜地张着嘴,嘴皮不停抖着,好半天才上前一步,抱住了方满庭的手。
心软的人成不了大事。
你以后在外面吃了亏,别哭着回来找大哥。
方诀当年这样骂过他。
方满庭回了句:我又不当将军,我当好老师就够了,成不了大事,成个小事。
“方老师,”阳阳的荷叶伞戳在他鼻子上,“我刚才就想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方满庭看着愈演愈烈的雨势,有些头疼:“我想出村,就是找不着路。”
“出不去的,”阳阳说,“只有村里人会认路,但下了雨,地上湿的,他们也认不了。”
出不去,进不来。
村里还没网。
这里不就与世隔绝了吗?
“老师,我要先回去了,”阳阳抬高荷叶看他,脸上略带羞涩,“我回去让娘给我做个书包。”
“你们不消怨了?”方满庭打趣道。
“不了,那位先生很久都没出现了,而且我娘说,比起他,更相信你。”
方满庭能理解那种在绝望中的挣扎,随便来个人给点希望,就能给予全部的信任。
“那为什么相信我?”
“因为你长得更好看,”阳阳转了转荷叶柄,“我娘说的。”
“”方满庭沉默了好一会儿,小声说了句,“谢谢。”
“你是在害羞吗?”阳阳问。
“那位先生到底是谁?”方满庭不答反问。
阳阳用小手捏住下巴,回忆道:“一个很漂亮的男人,声音也很阴柔,他说他是村里的村花。”
“”方满庭沉默了,他拍着阳阳头,语重心长道,“以后别相信这种怪人了。”
阳阳乐呵一笑:“大家不是都很怪吗。”
说得也是。
一只白僵跑来教书,一只水尸追来读书。
能不怪吗?
方满庭把阳阳送下河水时,雷雨已经大到听不见人声了。
他站在桥上,脚下淌过的水,冲掉了鞋面的泥。
阳阳说,这桥墩是他故意挖低的,他怕娘亲每次经过这里的时候会害怕,就花了十来年的时间,用手、石头,一点点把桥基挖掉,想让它沉下去,埋进河底。
可是太难。
他可能还要再花个十年。
方满庭吐了口气,正要离开,余光却瞥见了一道泥痕,从河边一路延伸进了高粱地。
不宽不窄,不深不浅,还带着种熟悉感。
是棺材。
有人把水里那口棺材拖走了!
方满庭扫了眼半黑的天,直接收伞冲下石桥,然后一脚踩进了泥里,还陷进去了。
黄尘山上皆是干土,他没遇过泥地。
一时间没留神,就着道了。
啵。
方满庭用蛮力抽出双脚,看着泥巴里的鞋子,有些心痛,牛皮的呢,五百多呢。
“方老师?”吴支书穿着雨衣,还打了把伞,站雨里大喊道,“你别光脚啊!路滑要摔!”
“你来做什么!”方满庭也跟着喊。
“雨太大了!我怕涨水把地给淹了!过来瞧瞧!”他说着,从腰带上取了根有钩的木棍和笊篱,往泥巴里掏鞋,“你别急,能出来,等我诶!人呢?!”
方满庭一路飞奔,赶在雨水刷掉泥痕水草之前,到了一家茅屋外。
这家和别家都不一样。
哪怕是娟子家的大院,那也是比邻而居的。
独独这家脱离群体,在荷塘边,小得像个茅厕。
方满庭没有进去,而是围着房子转了一圈,没窗。
不仅如此,连门也只有他的腿高,还窄得不成样子,棺材不可能通过。
放哪去了?
难道找错了?
方满庭的目光随意扫过,往这一池荷叶上来回了两遍,才猛然顿住。
荷叶?
河里没有这东西,阳阳又说是他捡到的,那就一定有人把荷叶带到河边。
一个人要拖这么大个棺材,自然没闲手去打伞。
而谁又能想到,那张荷叶会被水尸捡走?
棺材一定就在这家人手里。
“方老师啊!”吴支书找来的时候,手里提着只鞋。
他抬头望着爬上屋顶的方满庭,抹了把脸上的雨,笑容发干道:“不,不游泳,改攀岩了啊?”
“恩。”方满庭看了他一眼,为他这种每次主动替自己想好理由的行为,点了个赞。
吴支书显然没见过如此厚的脸皮,笑脸撑不住了,赶紧低头把鞋放好,挥手道:“下来吧。”
方满庭也不想为难他,把拨开的茅草重新盖上,跳了下去。
“方老师啊,你这样不好,你知道是谁住这里吗?万一是个女人呢?你看了会负责吗?”吴支书问他。
哪个女人能在雨天把棺材拖这么远?还这么快?
“不知道,是谁在住?”方满庭穿鞋道。
“村花。”
“女女女”方满庭突然结巴了,
吴支书赶紧安慰道:“男男男的。”
这村花是村里出了名的怪胎。
大家从小一起长大,谁不知道他是个带把的,这两年却偏偏要穿女装,虽然还真不难看,但总是妖气得很。
村民就给他取了个“村花”的外号,笑话他。
“他和他奶一起住,平时神出鬼没的,很难遇上,”吴支书说,“自打他们搬来这里后,就更少出现了。”
方满庭擦掉眼镜上的水滴,回头扫了眼茅屋,他刚才看过了,里面是空的,连张床都没有。
但现在可以确定了,“那位先生”就是“村花”,而不是他想的村长。
“方老师,您早些回去吧,明儿不就开学了么?”吴支书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支书,像供佛一样照顾着自村唯一的教师。
方满庭点头答应,一身西装淋湿后皱贴在身上,他撑开伞,像唠嗑一样随意问了句:“村长住哪儿?”
“”吴希秘毫无防备地被当头一问,脸色登时变了,就在方满庭以为他要说什么时,他突然“啊啾”一声!
摸了摸鼻子,自然带过道:“住我家旁边,他最近出去开会了,没在。”
“是吗。”方满庭撑开黑伞,头皮被光线滋得有些疼,“那我回去了。”
“好好好,我送你。”吴支书语气谄媚。
方满庭斜了他一眼。
吴希秘立马改口道:“行行行,目送,就目送。”
方满庭颔首,踩着冒水的皮鞋走回学校。
他站到坡口,头顶“清水小学”四个字,回身望向整片村庄。
还差三个学生。
娟子爹娘的疯病不好治,但蛊婆不难找,至于宋云禾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有事就吹一声。”
方满庭想起宋十三的话,随手扯了根草,放到嘴边,轻轻呵了口气。
“是方老师吗?”满头银白的老太佝偻着背,她提了个竹篮,上面盖着碎花布,打伞的手有些不稳。
方满庭放下细草,面露疑惑:“您是?”
“嗨呀,方老师,我是娄阿婆,来给你送饭的。”老太掂了掂手里的篮子。
方满庭瞥见老人家脚上的泥水,皱了皱眉,语气却十分轻柔:“不是说好不送的吗,这么大的雨,摔了怎么办?”
“可不能饿着老师,今天轮到我家送,那就得送,”阿婆把篮子递过去,笑眯眯道,“听说您今天去我家了?”
方满庭握着竹篮的手抽了一下。
他看着老太,试图在她脸上找到一点小陈的影子。
“您是李狗蛋的奶奶?”
娄阿婆褶皱的脸上略显惊讶,摆手道:“哪里,我跟那个死老太婆哪里像了?我是娄霖的奶奶啊。”
“娄霖?”那又是谁?
方满庭隔着镜片的目光有些呆滞。
娄阿婆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哎哟!村花啊!我是村花的奶奶!”
“哦,村花村花!”方满庭差点脱口而出,你们把棺材藏哪儿了?拿来做什么!
但想想又没问。
他刚才爬屋的时候,除了吴支书见到,没有别人。
而那个茅屋里,显然没有做饭的地方,村内又在下雨,不可能用露天灶,那么老太一定是从别地来的。
可她却知道有谁去过她家。
吴希秘说的?
还是有人在监视?
方满庭料想她还摸不准自己的目的,为免打草惊蛇,便笑着主动交代道:“我听吴支书说,村里最好看的人住在那儿,但平时不见人,就想偷偷看一眼。”
他故意提及吴希秘,想看看老太的反应。
“早知道您要来,我一定把我家姑娘给叫住啊!一天到晚就乱跑!”娄阿婆像个孩子一样努了下嘴。
方满庭抖了抖:“您说姑娘?”
“是姑娘啊,他想当姑娘就让他当呗,还能嫁出去咋地?”娄阿婆好笑道,“你要想见他,我马上去安排!”
方满庭正找人,人就来了,跟天上掉铁饼似的,砸得他脑门疼:“那,我改天再去拜访?”
娄阿婆眼里闪过一道精光,也不说好不好,就提醒道:“那你记得穿脏衣服来。”
脏衣服?
特意穿脏衣服去见人?
方满庭眼里带着询问。
娄阿婆却笑而不语,握着自己的特时尚的蓝棕格子伞,步伐矫健地走下了坡。
方满庭跟了两步,想送送老人家,结果泡了泥的皮鞋踩上石板,滋溜一下,砰然倒地!
溅出了一米高的泥。
娄阿婆听见动静回头,看着捂脸而起的方老师,面上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意,嘴里轻轻念叨着,身影掩没在高粱地里。
“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哈哈哈”
方满庭都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摔过跤了,这突然来一下,还有点不适应,坐了老半天才起来。
“咝咝咝!”银环蛇万里迢迢地从屋内爬到校门,它审视般地打量方满庭,见他没有缺胳膊少腿,又转身准备回屋了。
“嘿”方满庭长腿一迈,弯腰提起蛇尾,“一身泥。”
银环蛇挣扎着摆了两下,脑袋够到他的袖子,缠了上去,收回信子,小小一圈围住方满庭的手腕,像个镯子。
电闪雷鸣仍旧没有停歇。
方满庭在漏风的茅房里冲了个凉,回屋的时候,天都快黑透了。
明明才下午四点。
稠厚的乌云聚在一起,好似随时都会倾塌而下。
方满庭摘下手套,给伤口换了层绷带,又用前置摄像头审视了一番自己的妆容。
防水性不错。
好评。
他给自己鼻子以下的部位拍了张照,准备有网的时候给个好评加图,从小店主那里拿点返现。
小学教师工资不高,他得省巴着过日子。
“咝咝咝——”
快门按下的时候,一个蛇头突然从旁边探了过来,又黑又亮,特像洗发露的返现图。
方满庭不大满意地瞅了眼小蛇,正准备删除照片,却瞪着屏幕上的日期惊坐而起!一掌拍在桌上!
咚!
咚咚咚!
方满庭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看了眼门,然后问道:“谁?”
没人应答。
方满庭起身走了过去,站到木门后,把脸贴近门板,静静听着。
咚!
有人一拳砸在了门上!
劣质木板弹到他头上,“哐”的留了个印。
“”方满庭恼火地闭了下眼,右手按上小刀,一把拉开屋门!
砰。
浑身浸湿的人影斜靠着门框,骤然倒下,散软地趴在地上,像具尸体。
方满庭先是一愣,随后迟疑道:“宋十三?”
他朝门外看了圈,把人拖进屋内,关门开灯。
在橘色灯光照亮四周之前,方满庭率先闻到了一股死味,还有极浓的腥臭。
“咳”宋十三的手指抽了抽,指甲里嵌满的泥血就跟着抖落。
他双眼涣散地盯着灯光,锁骨上有几道皮肉外翻的血口,极小的黑虫正在里面窜动,细细密密地把伤口咬得更开,冲着心脏。
“你是去上刀山,还是下火海了?”方满庭嘴上说得轻松,手下却利落地撕开道袍,把人翻了一圈,背上还有伤,像是烫出的一个血洞。
但这个还好。
关键是脸上的虫子。
方满庭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宋十三!说话!”方满庭捞下桌上的冷水,直接泼人脸上,“不想死就给我说话!”
“咳”宋十三胸口往上抽了一下,干裂发白的嘴皮不停发颤,却半天哆嗦不出一个字。
方满庭拿出小刀,对着他说:“再不说,我就直接割肉了。”
“”宋十三动了动嘴。
方满庭立马低头去听。
“烫”
什么烫?
背上的烫伤吗?
到底是疼,还是烫?
方满庭脑子飞转着想了两秒,转身扑到柜子里,从包里翻出一把打火机,对着自己的刀来回烧。
因为太过着急,火苗都是抖的。
“咳咳”宋十三愈发痛苦地抠抓着地面,眼里全是血丝。
快,快一点!
方满庭盯着刀尖,随后灵光一闪,把刚放回去的医疗箱拽了出来,倒出两盒酒精棉球,打火机一点。
哗啦。
火苗一窜,给手套燃了个洞,又被方满庭徒手捏灭了。
待刀身微红时,方满庭闻到了自己的烤肉味。
他把刀的刃面对准伤口,毫不犹豫地压了下去!
“啊啊啊唔。”宋十三嘴里被塞了个两个馒头,直接堵死,他双眼怒睁着想要打开方满庭,却被对方一膝盖跪倒手肘上,制止了。
“唔唔唔!”
方满庭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迅速把手下的皮肉烫成一滩烂泥,然后抽了两条活虫出来,扔到碗里。
银环蛇见状,立马把碗围了一圈,豆大的蛇眼盯着那两条虫,饱含警告。
“唔唔唔”宋十三在半途恢复神智,疼得满头大汗,用眼神示意方满庭把馒头拿下来。
方满庭没理他,拿出酒精喷雾,直接拔了盖子,在对方“你不会是想干什么”的表情下,整瓶倒了。
“呜呜呜!!”宋十三这次真的哭了,特别没出息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方满庭连个眼渣子都没甩给他,冲洗好伤口后,也不急着处理,而是仔细观察有没有“漏网之鱼”。
这东西又细又长,还挺硬。
有点像马尾巴上的毛,纯黑的那种。
“肉都烫糊了,看不清,”方满庭擦掉刀上粘着的肉泥,“再割一点?”
“呜呜呜!”宋十三使劲摇头,摇到一半又沉痛地点头。
方满庭拍了拍他的肩,刀光一转,割了。
到最后。
宋十三只会轻声哼哼了,馒头从他嘴里拿出都没发现,搁好半天才合嘴骂了句:“操,这馒头馊了。”
“馊了正好,免得你疼饿了给我吃了,”方满庭拍掉腿上的灰,认真道,“跟你说件要紧事。”
“什么?”宋十三眼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惊恐。
“”方满庭瞧他这样子,给了他一个放宽心的笑容,“我刚看见有一条虫跑进去了,没拉住。”
“进哪里?”
“肉,里面,我拽了它半截尾巴,太滑了,给溜了。”
宋十三“啊”了一声:“你什么时候会开玩笑了?”
方满庭抿了下冰凉僵硬的嘴角,起身说:“你就当个玩笑听吧。”
然后起身去看那两条活虫。
他背对着道士,脱下左手的手套,把手指伸了过去。
“咝咝咝——”银环蛇瞄了他一眼,不知道什么意思。
方满庭没管它,继续用手逗弄那两条虫,可就是不被搭理。
不吃死物吗?
他戴回手套,站屋内转了圈:“怎么没老鼠了?”
“咝!”银环蛇尾巴一拍碗边,然后纵身下桌,爬出了门。
它一离开,那两条虫就企图往外爬。
方满庭赶紧过去,用手挡住。
片刻后。
屋顶的小洞里掉下一只老黑鼠,吧唧一声,砸在宋十三摊开的手上,他神智恍惚地抓紧,搁脸前一看,然后“嗖”一声丢开了!
方满庭赶紧给接住,提着半死的耗子尾巴,放进碗里。
“吱!”一只黑虫钻进老鼠脖下,尾端像鱼一般抽摆两下,整个进去了。
而另一只虫钻进了老鼠眼角。
方满庭眯起眼,没敢仔细看。
“方老师,我要是死了,你帮我给白鹭观捎个信,我屋里那些小黄书都是珍宝”宋十三说到这里,脸上愈显悲痛。
方满庭都想说,您干脆点走了吧,别祸害道观了,但琢磨了一下又不对味,还是让他回去祸害吧,道观太精进了,对他们可不是什么大好事。
“等着看吧,老鼠的身体构造更小,反应比人快些。”
方满庭看了眼刚爬回来的小蛇。
“咝咝咝。”银环蛇吐吐信子,把老鼠圈在碗里,替他盯着了。
方满庭忽然用食指点住它的头,问道:“你是不是成精了?是就点个头。”
“咝咝咝。”幼蛇向后躲开他的手指,认真看着碗里的虫,有种被打扰了工作的不耐烦?
方满庭觉得自己有些神经了,他坐回床边,问地上的道士:“你去了哪里?”
宋十三嘴皮一掀道:“窟。”
“那里有什么?”方满庭大致猜到了,也没怎么惊讶。
宋十三静了好一会儿才说:“不知道,我刚下去就被人暗算了,掉进个洞里,差点没死。”
方满庭立即抓住了重点:“人?还有人在里面?”
宋十三突然看向他,带着铜钱链的手抬起来摇了摇,正色道:“我师父说,我这人没什么用,就占卦还行,‘此行大凶’不是逗你玩的,你要只想好好教书,雨停了就赶紧走。”
方满庭没再说话,取下眼镜,用布巾仔细擦拭。
屋外的风雨再次加剧,整个小屋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
他望着窗外,突然记起阳阳明早还要来找他,抬表看了眼时间,准备在屋外等到天亮。
“我走了,就不会再有老师来了。”方满庭把桌上的碗倒扣翻过。
他一只僵尸都待不下去,那人更没可能。
他不成大事,就成个小事。
但总得成才行。
“行,”宋十三把手一收,特自觉地爬到床上,还拖过小被子盖住了肚皮,“老师,我休息一下,撑不住了。”
方满庭看着他身上的脏泥污血,眉尾抽了抽。
“我伤好了就让我儿子来给你洗床单。”宋十三气息弱了下去,似乎要睡着了。
你伤好了,跟你儿子洗被单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况且你儿子找到了吗?
方满庭拿起碗,想看看桌上的老鼠是不是被吃了脑子,结果没有,脑子没事。
他又按了按老鼠的心脏和腹腔,都没事。
奇怪了?
方满庭抽刀准备解|剖,却在翻过老鼠时,手上一顿,微微凑近细看,才发现老鼠的两只眼睛没了,成了两个空洞。
“宋十三!”他当下一惊,转身把道士给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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