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快更新!无广告!
“我耳朵要瞎了”宋十三坐起,睁眼看向桌上的老鼠, 脸上出奇平静。
方满庭见他不慌, 也松了手,宽慰道:“不要放弃希望, 大不了再割两只眼睛, 能根治就好。”
宋十三闻言, 抬起指尖, 轻轻碰了碰眼皮,没有墨镜遮挡,他细长的瞳孔更显诡异。
他拉着音调说:“眼睛的话应该还能撑几天。”
方满庭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这双眼睛是从死人那里借来的,”宋十三点着眼角说, “五行之外,无形无性,蛊虫找不到。”
他生来眼盲, 体质极差, 求医无用后,被带上了白鹭观, 又正巧撞到“鬼门开”, 上任道长便折寿设坛, 替他从死人身上请了一双阴眼。
方满庭听得一愣一愣的, 要不是对方那双眼睛的确异于常人,他都怀疑他是不是被吓疯了。
宋十三瞧他一脸不信的样子, 学着他的语气“切”了声:“当我没说。”
“咝咝咝。”银环蛇用尾端拦住从老鼠眼里爬出的两只黑虫, 把它们圈了起来, 不给乱跑。
方满庭倒不在意道士的话是真是假,他更想知道这些蛊虫是从哪来的。
“狗蛋身上也有这东西?窟里有蛊?”
“不一样,这种是飞蜓蛊。我先前掉进洞里,乌漆抹黑的,也没留意,一手按到墙上,才发现那上面贴满了黑蜻蜓”宋十三有些膈应地皱紧了眉,“不是窟里有蛊,是有人在窟里放蛊。”
“谁?”方满庭眼光一转,“蛊婆?”
宋十三重新躺下,像是困极了,没两声就放缓了呼吸:“除了蛊婆,没人懂这些,把她给找出来,我身上的虫子自然就没了”
“那宋云禾呢?你找到了吗?”方满庭问。
“快了”宋十三咕哝一声,翻身把屁股对准床外。
方满庭看着他背上浸血的伤口,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靠在桌边站了会儿,没当回事地对幼蛇说:“帮我看着他。”
然后就开门出去了。
“咝咝咝?”银环蛇扭了扭脑袋,抬头看看道士,又低头看看黑虫,信子一吐,脑袋耷拉在了桌上,像是真的听懂了。
屋檐上的电闪雷鸣逐渐平息。
不减反增的乌云却盖过了月光。
方满庭拿起放在门边的黑伞,撑上头顶,闭上双眼感受着地底阴气,在这里,即使没有月光,也不会让僵尸感到疲乏。
山阴地诡,藏风聚气。
正是安葬的好地方。
啪嗒。
啪嗒。
脚板踩过水坑,发出飞溅声,一张摇摇欲坠的荷叶停在了方满庭身前。
“老师。”阳阳戴着一张木刻面具,又圆又大的眼睛透过细缝,小心翼翼地往左右看,“我来了。”
“”方满庭把伞移到对方头上,有种想要捂脸悲叹的无奈,“这面具哪来的?你这样来学校,不是更可疑了?”
“那怎么办?”阳阳用小指头刮着书包,没穿鞋的脚来回扒拉着,“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娘都叫我别来了,说是会给您添麻烦的”
方满庭张了张嘴,却又顿住,抬眼扫向了校门。
门外的两丛灌木里,正躲着一个女人,她过长的头发拖到地上,正被大雨冲得来回飘动。
到底还是不放心。
“你先去教室等我,我拿点东西。”方满庭给阳阳指了指靠北边的校舍,自己回屋去提了个包,临走前又去看了眼道士,应当是睡死了,还睡得满脸通红。
恩?
为什么红成这样?
几十年都没怎么生过病的方老师突然想起了“发烧”这个概念。
“烫成这样,会不会烧成傻子?”方满庭没有带退烧药过来,用桌上的凉茶打湿毛巾,给人丢脸上了。
他隐约记得,田埂边长着有草药。
待会儿可以去摘一些。
但关键还在蛊婆,只要蛊虫没出来,道士的命就少了半条。
方满庭再出门时,女人已经不见了。
他走进教室,发现阳阳正端坐在第一排的中间,认真盯着空无一物的黑板。
“方老师。”他见了方满庭,立马起身,小荷叶还挂在桌边,却已擦干水滴,避免弄脏地砖。
方满庭突然想到,这么好的家教,小孩生前也该过得不错,即使现在穿着破麻布,也坦然得可爱。
“我这里有两件长袖,你穿上,面具不能戴,”方满庭拿出口罩,遮住了阳阳的半张脸,“别人问,你就说感冒了。”
“好的,老师。”阳阳乖乖应答,好奇地盯着方满庭的镜片,“老师的眼睛真好看,你是什么僵尸?”
“白僵。”方满庭撩下小孩梳上去的刘海,挡住了额头。
“哦,难怪你这么白,那位先生也很白,但他的眼睛没你好看,怪怪的。”小孩子话多,哪怕站着不动也能说上半天。
可方满庭也没忽视,一直仔细听着,直到这里他才突然打断道:“怎么怪?”
“就是,”阳阳两手一划,比了条直线,“他两只眼白上都有条红血丝。”
“你确定没有看错?”方满庭声音有些紧绷,差点破音。
“没错,我见过好多次了,还问了他,他说那是他的宝贝”阳阳的嘴捂在口罩里,说话有些闷。
方满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据他所知,只有蛊婆家里才会干净异常,连张床都没有。
并且双眼带血,终年不散。
可蛊婆,蛊婆,那就得是上了年纪的女人。
怎么会是村花呢?
吴支书也说,村花是年轻小伙难不成是娄阿婆?
方满庭这才恍然惊觉,他在和老太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地避开她的双眼。
没有细看。
很有可能是她。
嘭!
隔壁忽然传来碗盆落地的碎裂声,即使被雨声掩去打半,也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有人来了?”方满庭当即起身,从窗口望了过去。
阳阳动了下鼻子,喊了声:“娘?”
水尸进他屋里做什么?
屋里有宋十三?!
方满庭连忙推门出去,伞都没顾上拿。
当他慌忙迈过门槛时,万万没想到,水尸竟然在给道士换湿毛巾,而桌上还放着两捆草药。
“你他”方满庭教了五年语文,没想到也有词穷的一刻,就连心情都很难描述。
“方老师,我擅自进屋,真是对不住。我刚在外面听见有人嗔唤,像是快死了,就赶忙进来看看。”
“啊,谢谢,不是,”方满庭看着女人脖子上的洞,“你不介意吗?”
女人摇头,笑了笑:“当天晚上他就来道过歉了,我当时还吓得不行,结果他送了张面具给阳阳,说是算了一卦,让他去读书。”
“阳阳没跟我提过。”方满庭问。
“他讨厌道士,但很喜欢您,”女人说着,从身后拿出一大把金器,“陈晚没本事,拜托老师多多照顾阳阳。”
“不不不,我不收贿赂的。”方满庭义正言辞地说到一半,又改了口,“放金子的油灯能给我看看吗?”
陈晚虽然不懂,但也不多问,麻利地倒出金器,把油灯递了过去。
方满庭拿在手中反复观看,心则越悬越高。
三彩釉的油灯。
他看不来年份,但这上面肌腱尚在,风骨不散,就连纹质也和方家古墓里放着的一模一样。
像是出自同一批窑。
“这灯是哪来的?”
陈晚的回答和他想的一样:“那位先生给的。”
村花。
蛊婆。
这两人一定有联系。
如果这盏灯是蛊婆从窟里带出的,那她把它交给村花,再到水尸,最后辗转入了他的手。
是巧合,还是谁在刻意安排?
所有线索最后都走向了洞窟像是在引他过去。
方满庭瞥了眼泛白的天,把灯放下的同时,注意到了扁头立身的银环蛇。
“咝咝咝!”它用攻击性的状态对着水尸。
陈晚退了退,捡起地上的碎片:“它刚刚突然咬我,我吓一跳,把碗给摔了。”
“没事,”方满庭扣了扣桌面,小蛇立马就消停了,他看向半敞的屋门,“时候不早了。”
陈晚会意,正要走,又被叫住。
“金器也带走,我不要,”方满庭问她,“他为什么给你这些?”
陈晚回忆了几秒才说:“不是给我的,是给我压棺材的,他让我们绑了娟子,放进水棺里,再压金子。”
方满庭狠狠皱了下眉心,一股莫名的反感和排斥让他嘴里发苦。
幸好娟子能和阳阳当上朋友,不然恐怕已经没了。
“道士也知道这些吗?”
“他有问过,但我们没说。”陈晚见他不再问了,便客气地点了个头,起身离开。
嘎吱。
随着破门关紧。
天上的雨也如同拧紧的水龙头,滴了两滴,就停了。
方满庭取下眼镜,换了身干净的黑西装,提着桌上的草药去了露天灶台。
“你要来我家,记得穿脏衣服。”
他倏地想起娄阿婆的话,又回去把泡桶里的泥衣泥裤舀了出来,丢到地上。
该来的,自己会来。
他等着就行。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