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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老师啊。”吴支书挎了个菜篮,手里打着电筒, 裤腿被晨雾打湿了一半, 他身后是翻着鱼肚白的天,身前却还在夜色里。
他把手电往方满庭脸上照, 可这一照, 就直接抖了。
方满庭被他手里的光晃了眼, 抬手挡了挡, 放下湿软的木柴,站起来问:“你在蹦迪吗?抖什么?”
“我我腿抽筋?”吴支书问。
“你问我?”方满庭察觉到他眼里多的几丝惊慌,用手背挨了下脸。
难不成妆花了?
“那就是没抽。”吴支书站稳了,又不说话, 就不停用小眼神往对方脸上瞟。
方满庭最近有点烦,是真的烦。
哪怕方家家训再多再好,一个人该烦的时候, 还是会烦, 但他会忍。
哐。
灶台上的锅把被人捏紧往下一压,断了。
“”吴希秘菜篮里的面汤都洒了, 他记得那口锅刚换没几天啊, 又没锈, 怎么能给扳断呢?
“说说, 抖什么?”方满庭笑得温文有礼。
吴支书头皮一麻,那话像是从弹弓上飙出来的, 又快又急:“你没戴眼镜!”
“所以呢?”方满庭习惯性地推了下鼻梁, 才想起给落屋里了。
“没什么, 我就是”吴支书说到一半,又自己找了个理由,“可能戴眼镜的人都这样吧。”
方满庭肯定自己脸上有东西。
他没有问对方,而是把草药递过去,客气道:“麻烦支书点个火,这柴湿了,燃不了。”
“哦!这种时候得用火镰。”他从兜里掏出燧石和绒草,用小斧头样的铁器打磨,没两下就有火了,“你看吧,就这样人呢”
吴希秘呆巴巴地望着灶台,自觉帮忙给煮了药。
方满庭正在屋里照镜子。
他发现自己戴过眼镜的那几块皮肤下,露出了死人青。
因为身体时常在“生、死”两种状态下转换,出现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可他没想到镜框把粉底给磨没了。
“咳有水吗?”宋十三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看向方满庭。
方满庭听见他说话,没多想就回过了头。
两人无语凝噎半晌。
“”宋十三又翻了个身,对着墙面,“我怎么又做梦了。”
方满庭坐在凳上,面无表情地继续往脸上打粉。
啪啪啪。
啪啪啪。
“你在干什么?!”宋十三猛地回过身子,因为速度太快,骨头吧嚓直响,伤口也裂了,说话带哆嗦的,“你是不是变态?”
“我是。”方满庭收起粉底,以防万一又涂了次唇膏,带色的那种。
宋十三脸上都快装不下“惊悚”两个字了,他把掉地上的湿毛巾捡起来,拧巴拧巴又给自己搭头上,两手在胸前一叉,嘴里念着金刚咒,皱眉入睡了。
“嘶”银环蛇用尾巴尖戳戳方满庭,对自己圈里的两条虫吐了吐信子。
“你怎么还在?没出去找吃的?”方满庭顺手把两条虫捉进了用完的粉底盒里,关上盖子,放进了抽屉。
“咝咝咝!”银环蛇这才舒展身子,慢悠悠地爬下方桌,出门了。
方满庭跟在它身后,总觉得这东西已经成精了。
在这种极阴之地,指不定会生出什么怪东西。
可就算成了精,为什么要跟着他?
“方老师,您看这药要煮到什么时候?”吴支书用木棍搅着一锅草。
方满庭没想到他会动手,有些愣:“这药得先泡半个小时才能煎,分两次不能用铁锅,量也不对。”
“啊?”吴希秘赶紧住手,“我,我家都这样随便弄的,这么讲究的吗?”
救急的药,随便不得。
方满庭看了眼时间,已经六点半了,马上就该有学生到校,他不能走。
“那就麻烦吴支书,再去采一些回来,”他顿了下,“尽快。”
“哦哦哦,这就去,”吴希秘拍拍袖子起身,“那您记得吃面啊,都坨了。”
待人走后。
方满庭才转头看向校舍墙角,然后对藏那里的小孩说:“吃面吗?”
“”那边静了一会儿,似乎是不想暴露,可最后还是输给了一碗鸡蛋面。
“要吃!”脆生生的童音传出,小孩撒着一双拖鞋,头戴草帽,“啪嗒啪嗒”地跑了过来,对着碗吸了吸鼻涕。
“你叫什么名字?”方满庭问。
小孩瞅着他,小麦肤色把牙齿衬得特白,一说话就挤出两酒窝:“刘小能!”
“你来这么早?八点才上课。”方满庭把有些坨了的面拌匀,端给小孩。
“我是锁长,要先来开门的,”刘小能捧着碗,往灶台上一坐,吸溜着汤,满足的叹了口气,“他刚刚骗你。”
“恩?”方满庭没留神,被他说得一脸迷茫,“谁骗我?”
“支书,”刘小能夹着筷子挥了挥,“他家可讲究了,经常摆弄什么风和水的?反正他也懂草药,没事还会去给村民看病!”
风水?
吴希秘会看风水?也会看病?
那他是故意把草药给弄废的。
方满庭忽然意识到,短时间内,他是不会再来了,更别说采药。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出于哪种目的,但宋十三再不退烧,怕是要烧废了。
“村里有卖退烧药的吗?”方满庭问。
“有啊,娟子家以前就是开小卖部的不晓得过期了没。”刘小能把面吃完,自个儿去打了井水上来,把碗洗好了,放回菜篮。
方满庭又看了眼手表,七点过六分,现在去一趟,应该能赶在八点前回来。
“小能,你帮我看着教室,我去娟子家你出来干什么?”
宋十三一手扶墙,另一只手也不知道该捂后面的伤,还是前面的口,两颊红得发黑,嘴皮却是白得起粉。
“宋十三?”方满庭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在梦游。
“我想起一件事,现在要去处理,”宋十三撑着墙,侧身道,“你要是先找到蛊婆,就叫我。”
他指尖还挂着那串铜钱链,像是刚刚才用过。
占卦?
方满庭想把人叫住,都烧成这样了,再出去吹吹风,不得当场去世?
可宋十三却像回光返照一样,突然来了力气,披在身上的破烂道袍扬开,两三步就冲下了坡,迈入高粱地里。
“老师,那人是谁啊?”刘小能擤着鼻涕问,“他会轻功吗?”
“一个道士”方满庭才开口,坡下就传来“啊呀”一声惨叫,似乎是有人摔倒了。
“还会蛤|蟆功么?”刘小能问得认真。
方满庭不忍心打破孩子的幻想,只能说:“我不知道,跟他不熟。”
“哦!”刘小能点了个头,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就跟着甩了甩。
在清水小学,能当上锁长是一件特光荣的事。
他每天都得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
要是哪天生病请假了,同学们就只能站在门口等着。
总之是一个存在感爆棚的岗位。
“方老师”阳阳提着自己的荷叶伞,从墙边转了出来。
此时已经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学生,三五成群地挤在教室里打闹。
“阳阳,”方满庭帮他把小荷叶举到头上,遮住半出的日光,“怎么了?”
“我没鞋子穿,”阳阳低着头,脚下踩着双用麻草捆成的小鞋,“他们说,没穿鞋子,不能进教室,让我出去。”
“谁”
“谁说的!”刘小能一嗓子打断了方满庭的话,“他放屁!你脚上穿的不是鞋吗!”
阳阳有些吃惊地看着他,随后望向方满庭说:“他们说没见过这种鞋子,这就不是鞋子,可这是我娘做的”
“没事,阳阳,别”
“土豆儿!是不是你!”刘小能再次打断了方老师,带泥的手指着趴窗口的男生,一抹鼻子就冲了上去,“就知道欺负人!你家死了老母猪!”
“你家母猪才死了!”土豆登时就来气了,他简直没听过比着更恶毒的诅咒了,他家一年就赚头猪的钱,死了不得吃西北风啊!
方满庭看着刘小能飞扑过去,隔着铁杆子一把扯住土豆的鼻子,狠狠往外拉!
“啊啊啊!”土豆拽着他的头发,跟拔鸡毛似的,不要命地往下揪!
阳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抓住了方满庭的西裤。
令尸害怕。
“你们再打,今天中午就别吃饭了。”
这是吴支书提前告诉他的,村里的孩子野,打是打不听的,骂也没用,就吃饭这招,屡试不爽。
两人一开始听了这话,还没反应过来,该扯鼻子的还在扯,该拽头发的也还在拽。
结果阳阳突然问了句:“今天中午吃什么?”
其实方满庭也不知道,就随便猜了个:“红烧排骨鸡?”
唰!
打得正欢的两人,一听有肉,跟踩了电线般,身子一抖地站直了,两手贴到裤边,特别肃穆。
方满庭无话可说,牵着阳阳往教室走。
“方老师,那个道士小朋友也会来上课吗?”阳阳仰头问他,却没有得到回答。
无论何事,方满庭总能理出一点头绪来,可只有宋云禾,他不知道在哪里。
而宋十三也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与其说走丢,倒不如说是他自己藏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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