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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乌云并未舒散,复又聚集。
狂风大作, 吹翻了一片又一片高粱, 就连田埂边的野草也塌了。
原先聚集的村民七零八落地冲回家。
一时间,路上只剩两人。
方满庭打着伞, 匆匆跟在道士身后, 没走两步就倏地停住了。
宋十三用右手捏着左后肩, 呼吸一声重过一声, 往前多走了三米来远,才回头问道:“你知道蛊婆在哪儿吗?”
“你不知道?那你走这么快?”方满庭说着,清了清嗓子,捏着伞柄的手冒出一点细汗。
“我急啊!我一急就必须动弹着, 不然能把我憋死,”宋十三扯掉头上的青绉,擦了把脖子, 有些遗漏的汗滴流进伤口, 疼得他青筋直冒。
方满庭用指尖抠住伞把,手背上的血管一点点臌胀又平复, 他轻声急|喘两下, 眉头死皱。
“喂, 你干嘛?”宋十三见他貌似比自己还要难受, 有些恐慌,“你不会有心脏病吧?”
“我有那病还能活到现在?”方满庭反问道。
“不是说傻子都胆肥吗?”宋十三咳了两声, “你要不傻, 早就该跑了, 哪个正常人会让水尸去教室上课啊,还给当班长。”
方满庭嘴角动了动,想骂人,但脑子里习惯性地背了遍家规,把伞一收,松了松衬衣领。
噗咚。
手下的脉搏正在有力跳动。
变回来了。
他这几年离开黄尘山太久,身体的稳定性越来越差。
“走吧,我应该知道。”
“应该?”宋十三重复了一遍,“应该?”
“哎。”方满庭一变回人,细胳膊细腿就成了累赘,单单是鞋上挂的那几斤泥都让他觉得重,说话总带喘气的,“你有看清吗?带走娟子那人什么样?”
“一个疯婆子,白头发,比你都还要矮些,穿着白底蓝花的连衣裙”宋十三想了想,“够不够详细?”
什么叫比我还要矮?
女人比他矮,不是很正常吗?
这也算外貌特征?
方满庭从后牙根里磨出一声“切”,问道:“你被一个老太打成这样?”
“不是老太,是蛊婆,”宋十三点了点自己锁骨上的伤,“那两条虫子还在,我对她下不了手。”
“她还能控制虫子?”方满庭问。
宋十三却摆手道:“抓紧走,不用放慢速度,我跟得上。”
方满庭点了下头,顺手从路边捡了根大树杈,边走边削,两三下给剥了皮,递给宋十三:“能跑吗?”
“能。”宋十三吊着口气,不敢松。
“你要不”先回去?
方满庭话到一半,又硬生生收了回去。
他不懂蛊,更没见过蛊婆。
事关人命,在确保娟子安全之前,道士还不能走。
“你们当老师的想得真多,”宋十三说,“我说能撑住,那就能,担心个什么劲。”
如果不是他的脸色比僵尸还难看。
这话还是挺有说服力的。
轰隆,轰隆。
电闪雷鸣如火蛇,卷过层叠乌云。
半干的土地再次淋湿,一脚下去,能滑三步远。
宋十三不再坚持,借过黑伞,仔细遮住了背上的伤,可还是疼的呲牙咧嘴,他回头正想问问还有多远,就见方满庭从地上抓了把泥,严谨地拍到衣服上了。
“”
“恩?你说什么?”方满庭在衣服上擦着手,耳边全是雨落声。
“我说你有病!”宋十三大喊。
“哦!”方满庭用干净的手腕推了推眼镜,“硬币行吗?”
“什么跟什么?”宋十三一脸离谱,皱着眉眼,指了指耳朵,却又突然顿住,倏地回过身,把雨伞甩出一道弧线。
他看着站在池边的红裙女人,眼神没动,微微侧头道:“前面有人。”
“恩”方满庭有些恍惚地上前一步,刚才那瞬间,他还以为自己看见了骨朵,“我看到了。”
“这人是谁?”宋十三问。
方满庭的回答是,直接走了过去,随着距离拉近,他发现对方肩宽腿长,个子比他高?
还有喉结?
“村花?”他凭着只觉,脱口而出。
“方老师,”娄霖等在池塘边的茅屋外,秀气的脸上阴气森森,嗓音雄浑低沉,“你才来啊。”
方满庭被活生生膈应出一身鸡皮疙瘩,言简意赅道:“娟子在哪儿。”
“恩?什么娟子?”娄霖歪了下头,乌黑密长的发丝沾了雨水,黏在他脸上。
唰啦。
荷叶翻滚的动静搅动着一池诡静。
娄霖猛地甩过脖子,望着他荷池,片刻后,一把抓住了方满庭的手!
“别动。”他警告道。
与此同时,方满庭和宋十三都看见了在池里挣扎的娟子父母,他们正浮在水面呼吸,却不等气喘匀了,就迅速拨开荷叶,埋了进去!
“娟子在池底?!”方满庭就着对方抓着他的手往里一带,反扣住他的胳膊,对视低斥道,“是不是!”
娄霖看着他,突然嘻笑了一声:“你去屋子里,我家阿婆有东西给你。”
“滚!”方满庭把人推开,两步冲到池边,他看着水面被雨滴砸出深浅不一的小坑,恍然道,棺材,那口失踪的水棺或许也藏在池底。
娟子。
水棺。
还有不停挣扎却救不出女儿的两人。
“你他妈把娟子放进水棺里了?!”方满庭只觉一股凉意浸入心脏,却燃起了四肢百骸的怒火!
他也不等人回答,直接一脚迈进水里。
可脚跟才刚刚触及水面,手肘就像被钳子夹住了一样,狠劲拖拉了回去!
方满庭下盘不稳,差点跪了。
咚。
入水声从身后传来。
不用看也知道,道士去救人了。
不要命了。
自己伤成那样,别说救人,很可能一起搭进去了。
“滚开!”方满庭踉跄一步,顺势抽刀挨近对方,锐光一闪,娄霖不躲,反而主动握住了刀刃。
鲜红的人血顺着刀身流下。
方满庭下意识地躲了躲。
“方老师,我家阿婆有东西要给你,”娄霖缓缓握紧了刀,血越流越多,“你去看看吧。”
方满庭盯着他双眼中的一条血线,有些摸不准,真正的蛊婆到底是谁。
娄霖见他不同意,目光无神地看向荷塘:“你去看了,如果他们还能活着出来,阿婆就答应解蛊,不解蛊,再怎么做,都活不久。”
方满庭透过镜片上的雨水,只能看见一张扭曲模糊的人脸。
他考虑了一秒:“我要是用刀割开你的脖子,她会出现吗?”
“哈。”娄霖死气沉沉地嘻笑着,坚定而缓慢地摇了摇头。
方满庭不再废话,他低头扫了眼自己的脏衣服,委身推开了那扇小到离谱的木门。
嘎——吱——
门塞因为长久未动,有些生涩。
方满庭心情极差地用蛮力拽开,“嘭”的声响,一张纸从墙面上震落。
“方老师,我家阿婆在陈家等你,”娄霖的语气中带着一股执着的炙热,“你来的时候,记得穿脏衣服。”
又是这句话!
方满庭一手撑在地上,半蹲而起,他扫了眼刚才落地的纸张,然后猛然愣住,就像被雷劈了一样,足足定了五分钟,才稍稍回神。
地上的纸,是一张照片。
确切的说,是他小时候的照片。
“为为什么”方满庭像是丧失了语言能力般支吾,他瞪着照片上,那个趴在牛棚里的小孩,仿佛脚下一空,又坠回了自己最绝望无助的年岁。
然而这只是其中一张。
他的余光里,可以瞥见贴满了四面墙的纸张和照片。
可他不敢抬头。
一种颠覆所有认知的恐惧,像千斤铁索挂上了脖颈。
“啊啊啊!!”
屋外传来女人撕心裂肺地哭吼。
“啊啊啊醒醒!”
方满庭心口一紧,随后扯下一页纸张,揣进裤兜,蹲身出了门。
娄霖已经不在了。
他转头看向池边,半开的棺材挂了水草,斜倚在岸上。
阳阳正按着娟子的胸口,脸上说不出的焦急。
小孩什么时候跟来的?
方满庭两步过去,看着他面目全非的指甲和扭曲变形的关节,瞬间明白了。
来救娟子的。
“咳咳咳咳!”方满庭正要跟阳阳换手的时候,娟子呕出两大口水,咳得喘不过气。
“没事了,没事了。”阳阳脱力般摔坐在地,不停给她拍背。
方满庭视线一转,没有看见道士:“宋十三呢?”
阳阳抬手指了指高粱地:“他去追村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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