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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老虎一过,村里就又开始下雨了。
和之前的瓢泼大雨不同, 细细绵绵的, 淋到身上还发冷。
转眼间。
两个月就过了。
“啊啾!”吴支书端着碗油泼辣子面,一喷嚏吹飞了面上的葱花, 他吸吸鼻子, 纠结两秒后, 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敲响了方老师的屋门。
咚咚。
“谁?”方满庭正巧要出去,顺手一开门,就被秋风兜头吹僵了脸。
“方老师,”吴支书笑着喝了口面汤, “您要去哪儿啊?吃晚饭了吗?”
方满庭看着他手里的面:“这不是我的晚饭?”
“是,”吴支书点头,“可我前一秒才喷了口水进去我想着来都了来, 先跟您说一声, 再回去煮一碗。”
“不了,我也不饿, ”方满庭拢了拢衣领, 最近身子有点发虚, 他怕感冒了, “我明天就走,你也别送了, 现在通车这么方便。”
吴支书好笑道:“我不送, 那些孩子也要送啊, 你说这两个月过得也太快了。”
方满庭想起刘小能他们哭着要自己留下的样子,笑了下,没笑出来:“省里分配了新老师,语数外体各科一个,我再待下去意义不大,校长也叫我回去了。”
“那行吧,”吴支书扫了眼他手里的电筒,忧心道,“还去窟里呢?”
“啊,”方满庭摇头,“不去了,找不到十岔口,我就随便转转。”
自从方诀他们走后。
他一直想把自己刻好的三个牌位送进方家祠堂,可不管他怎么找,那片地儿都像消失了一样,连个边都没有。
“要不打个电话问问宋半仙?他们才懂这个吧?”吴支书提议道。
他能懂就闯鬼了。
方满庭越过吴支书的大脑门,把视线移向了窟,那里已经亮灯了,安保队的人围了一圈,正在看考古队员工作。
“我带他们回黄尘山,那里清静。”方满庭转身带上了门,跟吴支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绕着村路遛弯。
“真的要走啊”吴支书感慨道,“我可能也要走了。”
“是吗。”方满庭也没觉得惊讶,毕竟他来村里,是为了找失踪的弟弟,现在
他瞥过对方戴在脖子上的玉佩,有些遗憾。
他没法再进十岔口,那对方也是一样,那具尸体怕是找不回来了。
“我妈得有人陪着啊,回去找个社区工作,方便照顾老人。”吴希秘笑着叹气,脚下越走越慢,不停抬头环顾四周。
“谢谢你来了啊,方老师。”他突然说。
方满庭愣了愣,心里有些空。
他当初来的时候,压根没想到会发生这些事儿。
他以为这村就是普通的闹鬼,怎么都没联想到方家。
“娟子她爸妈也不知道能好不?”吴支书随口一提。
方满庭这才想起,宋十三临走前,提到过阵子还会来村里帮他们祛邪,说是要回去拿拂尘和香炉。
“我问问。”
方满庭拿出手机,刚点开微信,上边就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丧葬捉鬼一条龙]:宋云禾自己回来了。
[沙坪坝小学第十三届优秀教师]:游尸呢?
[丧葬捉鬼一条龙]:估计是还活着,但溜达去哪儿就不知道了,还有个事儿,蛊婆没死。
方满庭看见“蛊婆”两个字,想了两秒才记起娄霖,他立马拨了个电话过去。
“喂?”宋十三接得挺快,直切主题,“游尸又带着宋云禾去了另一个偏村,他们在那儿遇上了。”
“娄霖走了这么远?”方满庭认为,哪怕他掉进人蟒窝,没被吃,那也得残,更别说逃跑。
“不远,跟清水村就隔了两个市,我怀疑那墓底是通的,通到了皇陵。”宋十三说完就捏着手机不动了,他在等对方的回复。
可方满庭一时间也无话可说了。
他大概能猜到,道士是想把他拉上山,一起搞那个“丧葬捉鬼一条龙”。
毕竟他是只武力值超标的“白僵”,挺适合那些阴地墓陵的。
“是吗,”方满庭把话转了个弯,“你什么时候来给娟子爸妈看看病?”
“”宋十三沉默许久,才说,“下个月。”
“那行,没什么事我就挂了。”方满庭稍稍拿开手机,心里其实有些犹豫,他潜意识还期待着,自己能再次变回白僵。
那样会让他觉得,离方诀他们更近些。
“等等,我还是那句话啊”宋十三赶忙道,“有事儿就吹草,你身上还留着挺大股尸冷香呢,指不定被什么东西盯上。”
方满庭就有点无语了:“这十万八千里的,我就是吹了,你也听不到啊。”
“你拨个微信视频过来,对着我吹”宋十三还没说话,电话就挂了,他耸耸肩,拉起一边的宋云禾,下车去了陶庵村,听说这里正闹鬼,已经死了三个人了。
吴支书见他挂了电话后,脸上缓和了些,也跟着笑,继续往回绕着走。
天色渐渐黑下的时候。
气温又降了。
“咳!”方满庭打开手电,出于教养问题,硬生生把打喷嚏憋成了小咳嗽。
“这喷嚏得打出来才行,身体排毒呢。”吴支书递了张纸给他,开始往回走了,他出门穿的少,也有些冻得慌。
“我习惯了,家里从小就这么教,你要不在场,我就打出来了”方满庭又咳了两声,感觉嗓子有些痒了,又拢了拢衣服。
“我就送到这儿了,”走到学校坡下的时候,吴支书才停下,又说了一遍,“谢谢方老师。”
方满庭鼻子有些堵,也没多说,摆摆手走上坡后,才发现屋门外放了几个箩筐。
哪儿来的?
他扶了下眼镜,向周围扫了一圈,没人。
自从土地铺了水泥,连个脚印都留不下了。
他习惯性地想去拿口袋里的小刀,却只摸到手机。
对了。
那把刀被方诀插在了方家祠堂里,没了。
方满庭捏了捏眼角,上前三步,隔了段距离往筐里望了望,是紫薯?
还有苹果和梨。
谁把水果搁这儿来了?
他走近仔细一看,发现门上还贴了几张画,画的都是他讲课时的模样,还有讲台下调皮捣蛋的学生。
有一张。
画的是阳阳和他妈妈。
上面写了一排漂亮的字:我带阳阳一起给您道别,然后等着您再来。
方满庭有些鼻酸地把每一张画取下,放好。
可当他看见那张灯光环绕的篮球场时,镜片好像花了。
说实话。
画的挺差劲,每个人都失真了,可还是能看出谁是他,谁是刘小能,谁是方诀。
第二天。
清水村里的鸡都还没打鸣。
村口外的车台边就藏了一大群小孩,他们眼巴巴地望着方老师从学校下来,叫上一辆车,又装了几筐水果,然后匀速开了出去。
“老师!”刘小能没憋住,第一个跳了出来,又被娟子拉了下,但还是止不住他的吼声,“我明年就去考体校!你记得回来看我们啊!”
方满庭摇下窗户,没敢回头,也跟着喊了声“好”。
清水村里有个习俗。
送别不能太浓重,越随意、越简单就越好,太正式就像再也见不到了一样。
沙坪坝小学还是老样子。
主任的圆脸上堆着笑,叫上一众同事,给支教回来的方老师拉了张横幅。
他们都觉得方老师挺高兴的,虽然他没笑,但他拿手机拍了半天。
“方老师!桌上给你放了杯豆浆,你爱喝的那款。”小陈抱着班里的练习册,走出办公室前回头说了声。
“谢谢。”方满庭坐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p照片,p完点开家庭群,然后发送。
[相亲相爱一家人]
父慈子孝小儿子:学校给我拉的横幅,挺不错的。
父慈子孝小儿子:(图片)
方满庭发完也没等,直接退出,可手指划得太快,翻下了以前的聊天记录,还能看到方父方母的情侣头像。
他直接把屏幕给熄了。
也许还要好几年,他才能适应。
“方老师,明天小陈她生日呢,想请你来着,你听她说没?”坐对面的同事状似无意的提了一句。
“没有。”方满庭以前从没参加过这类聚会,基本上所有的时间休息,他都用来陪家里人了。
“那你去吗?”同事试探着问。
方满庭看了他一眼,半晌过后,点了个头:“但我明早有事,下午点去行吗?”
“嗨,晚上六点才开始呢,”同事摆摆手,低头继续改作业,边写边唠嗑问,“你明早有什么事啊?”
方满庭这才笑了笑:“去看一个老朋友。”
黄尘山上的桃儿早就没了。
方满庭在山下不远处的精神病院里,见到了骨朵。
她的头发早已花白,因为精神状态不好,眼角的皱纹特别明显。
“你还记得我吗?”方满庭每次来看她,都会这么问。
他有时候会想,如果骨朵走了,这世上就再也没人知道,他就是当初那个睡牛棚的“尾巴”了。
“我看不见,我听不到,我什么都不晓得。”骨朵执着地穿着红衣服,很多年了,她只穿这一个色,医院都没法,你不给穿,她就发病。
方满庭坐在她对面,两人就这么沉默了许久,他才起身道:“我回鬼洞了,下次再来看你。”
“鬼洞,鬼洞里有怪物。”她的眼皮松弛下垂,瞪大的眼睛往上看着他,“鬼洞里还有金子。”
方满庭不置可否地往外走。
可当他站上真正空无一人的黄尘山时,十分突兀的害怕了。
因为鬼洞里没有方诀他们。
甚至还可能有点“别的东西”。
方满庭拿出方诀留给他的那个本子,上面清楚地画着鬼洞里的构造。
真是为难路痴了。
而图上,有几个地方用红粉笔画了大叉,意思是,不可以去。
另有几个地方,画上了金元宝,还有方诀满脸不屑的q版头像,带着个泡泡框,写了一段话:家里的钱,随便花。
这个本子,他到今天都没翻完。
因为他发现后面竟然写着很多笑话,还有爹娘的字迹。
他想留着看,留得越久越好。
嗒。
鬼洞外掉下了一颗石子,有条黑底白纹的小蛇跟着坠下,它默默跟上前面的人,就像在保护他一样。
方满庭走进了洞口。
黄尘山上秋叶飞旋,飒飒风声间,似乎还能听到小孩倔强的还嘴声:“我又不当将军,我当个老师就好了。成不了大事,成个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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