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杏雨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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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
    十年后
    又一个深秋。在这样熟悉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是陌生的脸，她都不认识，但却觉得很熟悉。
    走了那么多的地方，看了那么多的风景，原来值得留恋的还是这里。
    这些年她成长了，眼底的青涩已褪去，
    她比以往更加稳重淡然了，时间会让人改变很多，但心底的人，却从未忘过，她饱受相思之苦，原以为，时间长了，总会淡了，总会有比想他更有意义的事。
    可是，她却觉得自己终于不能再欺骗自己了，她连骗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承认她爱他，一直都爱，比以前更爱了。
    所以她回来了，走在街道望着眼前的府邸，她停下了脚步。
    那么他呢，我在他心里的位置可是和他在我心里的位置是一样重的，这些年她从未去打听过他的消息，她只是把他放在心底，不敢拿出来，怕自己回来找他。
    可是，如今站在这里，她却没有了勇气。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太阳已经西斜，路边的商贩也渐渐淡去，白果却不知该如何去留。
    有人站在她身旁，疑惑的问她：“姑娘，你是外乡人吧，我看你站在这好久了。”
    白果抬起头，轻拭去眼角的泪，扭过头笑了笑说：“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一时伤感。”
    这个年老的人，有些放心的摆了摆手，似开导的说：“那就好，姑娘你记住，再难的事，总会有过去的那一天，你只要想开点，遵从自己的内心，不管遇见再大的事，都可以坦然的。好了，我也该回家吃饭了，你自己保重哈。”
    “哎，大爷，我问一下。”白果见他要走，急忙的拦住了他问道：“这里，如今可还有人住，东阳王可好？”
    “东阳王？哦，我说你是外乡人吧，这东阳王当皇帝已经有八年了，如今这府里住的是庆宣王，是璃王的长子，当年璃王突遭不幸，那妻儿也甚是可怜，这些年皇帝对他们很是照顾，三年前，这殿下也才十岁，便封了名号，还赐了这府邸。”
    “庆宣王。那如今这朝中……”
    “只是这皇帝也是福薄，最近都张贴皇榜了，不知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连宫里的太医都治不好，说要在民间寻医术高明的人，但我们都猜测，皇帝可能活不久了。”
    白果一时之间听不清他说什么了，只感觉头顶的日头很是刺眼，她恍恍惚惚的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
    那老人没发现白果的异常，继续说：“只是这皇室子嗣并不多，皇帝与皇后感情很好，也并没有其他嫔妃，膝下只有一子，也只有七岁，相传皇帝对庆宣王很重视，不知这皇位最后会传给谁，不过，我们老百姓管不了这些，不管谁坐上那皇位，只要国泰民安就行了。”老人的话匣子好像打开了一样，一下子说了好多，这会看见白果一句话也不说得立在那，也不知在听他说话或者在想些什么。
    他问了一句：“姑娘，你家是哪的？有住的地方吗？姑娘？”
    白果这才回过神来，眼睛望着他，才有了些光彩，疑惑的问：“您说什么？”
    老人重重的叹了一声气，也不知为何叹气，他又把话重复了一遍，又加了一句：“你要是没地方去，我家里就我和老婆子俩人，你先在我们那歇歇脚也行。”
    白果谢绝了他的好意，望了望眼前紧闭大门的府邸一眼，轻声的说了句：“我还要去找人，谢谢您了。”便转身离开了。
    老人也没说什么，把手里的菜筐挑在肩上，朝着太阳落山的地方走去，步伐是那么的轻快。即使身上的衣服很破旧，即使那肩上挑着的的菜筐还剩有很多，但或许是知道不管如何，总有一个人是在等着他回家，心就是欢喜的，这就足够了。
    二十一
    皇宫。
    皇后一身华贵坐于凤榻之上，脚边俩个奴婢在一旁捶腿，另有一人递过来一杯茶，她那柔弱无骨的手轻轻接过，慢慢放于唇边品了一口，便又递了回去。
    她慵懒的扶了扶髻上金钗步摇，开口问道：“几时了？城儿读书回来了没有？”
    “回娘娘，还有一个时辰就该回来了。”
    “好，记得一个时辰后接他来这边，我有几句话要嘱咐他，还有，前几日张贴的皇榜，可有信了。”
    “回娘娘，有人接了，现在正在例行检查呢，估摸着也该差不多了。”
    “嗯，完事之后，直接带去见皇上，看完之后带过了见我就可以了。”
    “娘娘，您不先过过眼。”
    “不必了，我心里自有分寸。去小厨房备几样城儿爱吃的小点心，回来该饿了。”
    “是。”
    十年，早已经是物事人非了，时间或许在白果脸上不曾留下太多的岁月痕迹，但沈柠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给人温婉端庄的沈柠了。
    至高无上的权利，为人妻母的身份，让她从内而外散发出与以往不同的气质。亦可温柔，亦可独断。
    白果进宫后听人说，皇帝这次病的不轻，而且已有半月之久，一日不如一日，幸亏皇后在身边守着照料着，才不至于恶化的太快，只是，皇帝膝下子嗣单薄，只有大皇子一人，往后也没了个兄弟相互照顾。
    且皇帝如今如此病重，皇后还不辞辛苦寻遍明医，可谓伉俪情深那，只是太子之位一日不立让人心生不安呐。
    白果有人引着，经过宽阔的青红石砖铺就的路，走过满是枝藤缠绕的长廊，那高高的围墙似牢笼一样圈住了这深宫里，但他们却甘愿如此。
    这路总觉得走不完，她的心随着急匆匆的脚步也越来越慌乱。
    走着走着，白果发现，那些深墙大路，越来越远，他们不知不觉走进了一片僻静之地，白果抬头望去，眼睛所到之处一片金黄。
    刹那间，眼眶里的泪如雨般涌了出来，她握紧拳头，努力抑制住心里的颤抖，她感觉心在一寸一寸有如恶虫在嗜咬。
    那是一株株笔直挺拔的银杏树，在深秋的季节里，叶子如太阳的光芒一般金黄，散落下来的叶子，把路都铺完了，踩上去软软的，白果的心一阵阵触动温暖，那感觉，似乎看见了某人，在向他一步一步靠近，一步一步在向他心里走去。
    他们在一座简易的屋前停下，带头的人向从那屋里走出来的人低声嘀咕了几句，便看见那人睁大了眼睛看了几眼白果，极客气的请她赶紧进屋。
    白果顾不上疑惑，紧跟那人步伐，想赶紧见到他，只想赶紧见到他。
    谁知一进大厅，白果心头又一阵眩晕，这分明就是十年前在东阳王府她住的地方，屋里的摆设，家具的位置，无不与十年前相似，只是现如今是深秋，花坊除了一些颜色各异的菊花，倒也格外凄冷。
    有人说：“姑娘，随我来。”
    那是明仇的房间，来时有人告诉过她，自他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后，便直接搬过来住了，原先他也只是偶尔不带任何人来这待上一待。她脚步飘浮的往前走，似乎这十年她从未离开过，似乎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分离是一种煎熬，如今她看着这里，感觉梦醒了，她和他一直在这里，不曾分离过。
    而屋内浓重的药香，充斥着她身上的每一个感官，那不远处，帐帘后面若隐若现的身影，让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有人过来扶住了她的手，唤了一声：“姑娘”
    白果扭过头，看着这熟悉的声音是谁，她认得，是花影。
    花影没有说其他的，只是满眼含泪的搀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床边。
    二十二
    后来，没过几天明仇便去世了，葬礼办的很是风光，如那年的婚礼一样，举国上下无不知晓。
    然而，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你生命中的每一件事情，每一个心思或许都和他有关，你可以走进他的心里，可以成为他的一部分，却无法参与他那些重要的时刻。
    新皇登基的前一天，白果去见了沈柠，更准确的是沈柠知道那个撕皇榜的是白果后，勃然大怒，囚禁了她，直到明仇死去的那一天她都没有让她见他最后一眼。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华贵的衣服和精致的面容与白果一身邋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然而白果却抬起头，毫不顾及的望着她，眼底的坦然，让沈柠气结。
    她压抑着心底的愤怒，轻笑道：“白果，我从未想过，你竟然还会出现，竟然还敢回来，如今怎样，心痛吗？我告诉你十年之前你争不过我，十年之后还是我赢。”
    白果勾了勾嘴角，身子被俩奴才禁锢着，无法动弹，她用那蔑视的语气说：“沈柠你错了，我只不过是争不过命罢了，而你心里明白，这十年你当了皇后如何，你日日守在他身旁又如何，你得到过他吗？你的十年终究是抵不过我的一日。”
    “你……”沈柠愤怒的抓起她的衣服，一使劲便把她扔在了一旁，她恨恨的说：“即使这样，我便也是赢了，若我得不到的，我便毁了，你或者他，我都不会在乎。”
    “你终究会得到报应的。”
    “如果报应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如今我的儿子会是将来的皇帝，我是太后，若爱是我这一生都握不到手里的，那我便要这至高无上的权利，可是白果，你有什么？”
    “沈柠，放我走吧。”白果再无心与她争论什么。
    “哈哈，我会放你走的，与其杀了你，不如让你这样孤独过一生，我太明白这种爱而不得的感受了，而你将来却要比我承受的多。不过要放了你不是现在，等明天我要你看着我的儿子如何登基的，让你看看他用你换来的江山又如何落到我手里的。”她望着白果此时的样子，甚是痛快。那些年她心底的恨，在他死后或许真的就可以放下了。
    晚上，白果依旧被关在地牢里，她靠着墙壁，抱紧双臂，把自己缩成一团，她闭着眼睛想起那日见到明仇的场景，想起他说的话。
    他躺在那，身体很是虚弱，原先俊朗的面容如今也只剩下苍白，他看着她，问她：“白果，你应该是恨我的吧，恨我当年没能护你周全，其实我曾派人去找过你，没找到，后来我也陆续亲自去找过，可是我希望能见到你，又害怕见到你，想着，你若不恨我，我们终有一日会相遇的，只是却不想竟然有这么久。”
    他身子本就虚弱，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就费了好些气力，他不知是梦语还是真的头脑清晰，他说：“我一直也恨我自己，为什么当年就放你走了，如今，这也是我该得的，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从未好好梦见过你，你总是离我远远的，我一走近，你便消失了，而这一次我离你竟这样近，你是原谅我了吗？”
    白果轻轻拂过他的脸，靠在他胸前，她喃喃道：“明仇，我从未恨过你。”
    从未恨过……
    白果伸出手，望着手里的那一枚青杏，这是花影前几日来看她时，交给她的，她还说：“他走的很安详，没有遗憾，他还说若来世有缘，盼得早相见，这枚青杏，他一直紧紧握在手里，我觉得还是交给你比较好。”
    地牢阴冷，手里的青杏却给了她足够的温暖，她想，明哥哥，来世愿我们互不亏欠，相守一生。
    二十三
    后来，白果走了，身旁跟着花影一路南下，她不曾告诉过任何人，其实她还有一个孩子，是明仇的，在她离开两个月后发现的，她带着他的一丝血脉，和满满的爱，度过余生，这或许就够了。
    今生我们都已偿还所有亏欠，明哥哥，我只期盼来世，在所有人之前遇见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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