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杏雨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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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
    深秋的早晨有些微凉，白果在沈柠走后，便落寞的来到院中小亭里坐下，早饭未吃，却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即使花影给她披了一件衣裳，也暖不热她的身。
    原本姹紫嫣红，各式各样的花卉，此时也都凋零，黄叶总在一夜之间落满一地，在未来得及打扫的空当，把整个花坊衬得冷清荒凉。
    花影端来的粥热了一次又一次，白果始终也未喝一口，她望着花坊的正门呆坐了半天，一言不发。
    直到清晨的光，斜斜的越过屋顶，用它的温度除去了清冷，白果落寞的眼睛中才重现了一缕光。
    她伸出手，微笑的望向来人，说道：“明哥哥，过来。”
    那人脸上也带着笑，暖暖的向她走去，脚下的黄叶在翩然起舞，好似在诉说什么开心的事。
    明仇走近她，握住她的一只手，竟那样凉。他有些微愠，说道：“这样冷，为什么不在屋里待着。”
    “因为我想第一个看见你，想早点见到你。”她回头微笑。
    明仇坐在她身边，轻轻的将她搂在怀里，微笑的面容一点点暗了下去。
    他想起了今日回宫去见他父皇时的情景。
    那个昔日端坐云颠，掌握生死大权的人，在痛失孩子之后也显出了寻常人家的悲痛，那个龙椅上坐的那个人还是昨日他的，但明仇远远的便能感觉到那悲痛气息下的愤怒，足以让很多人彻夜不眠。
    明仇能感觉到他在克制着那帝王该有的威严，他现在是一个父亲，在失去儿子后要讨公道的父亲。
    “澈儿的事很意外，朕想不通又谁敢在这京中明目张胆的刺杀。即使是私底下的事，朕也必须知道凶手是谁？”
    “你昨日大婚，朕本该多让你们夫妻多相处，但澈儿的事一日不查清，朕一日不得心安，所以，此事全交给你处理，十天给朕答复。”
    “明仇，朕已听过一些流言，虽不敢全信，但总是无风不起浪，为了你自己，为了你亡故的母妃，你也应该慎言慎行。朕在众多皇子中，对你，对澈儿是给予厚望的，如今希望你莫要让朕失望。”
    皇帝的话还犹如在耳畔萦绕，扰得他心绪不宁，直到白果说道：“明哥哥，我是不是闯了大祸，你是进宫了吧，皇上是不是给你说了什么？”
    “没事，我会处理的。”
    “可是，我很害怕，昨日那情景我想起来总是后怕的，而且此时也必定有人已经告诉皇上了，若追究下来，只怕……”
    “白果，别怕，有我在，没事的，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你会相信我的是吧。”
    白果望着他，点了点头，她望着他的眼睛，心也慢慢的沉了下去，她缓缓的躺进他的怀里，紧紧的握着他的一只臂膀，想要吸取点力量支撑住。
    那个任何时候都淡定自若，胸有成竹的明仇，即使被别人刺伤，奄奄一息时也是那么的从容不迫，不曾有一丝慌乱，而现在死亡并未到临，她却嗅到了离别的味道。
    她在他的怀里，安然的闭着眼睛，享受着与他来之不易的相处，即使明天是腥风血雨，她也希望在最后留下的是美好。
    “明哥哥，明天带我去看看璃王吧。”她的声音不大，语气里透着愧疚，她终究是对不起他。
    “明日就不要去了，你如今还是避些嫌的为好，我相信他在天之灵不会怪你的。”
    “是吗？可是我总是心不安，若当初我再多些理智，不那么冲动，如今也不会闹到这步田地，……若当初我没有救你，或许如今你也不会如此为难。”
    他扶起她的肩膀，看着她，问：“那么，你现在后悔吗？如果可以重来，你是不是不会救我了。”
    “明哥哥，你信命吗？”
    明仇笑了笑，问：“怎么说？”
    白果很正经的说：“我相信我们所经历的所有事情都是注定的，注定我们会相遇，即使我们那时错过了，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依然还会相遇，只是我们无法预料到将来罢了，而过去不会让人惧怕，真正害怕的是未来。”
    明仇满眼柔情的望着她，轻轻拂过她额前的发丝，宽慰道：“既然我们不能知道未来，那我们就一步一步的走向未来，你的过去有我，你的未来也会有我，有我在，你只管安心便是。”
    白果笑了笑，没有说话，心里却很温暖，这一生爱过，便没有遗憾。
    若不能长长久久，她也没有怨言，毕竟事事都是注定的，只要心里温暖过，那孑然一身便也不会孤独。
    明哥哥，此生遇见你，厮守过，便已只足。白果在心里默默的说道。
    十七
    明仇这几日早出晚归，日日都不在府里，白果问过他，他只说是朝中的事。
    其实她知道，他这几日所忙都是为了璃王之事，而且杀害他的凶手仍未找到，那一日皇上宣他入宫，那璃王这件事应该已经交于他负责了，而他不言，只是怕她担心而已。
    所幸，他晚上总是来花坊陪着她，那几日她夜夜做噩梦，梦里有璃王死去的样子，有他们分离的场景，有许许多多让人心碎的画面，她在白天不敢哭，在晚上却常常哭着惊醒。
    明仇搂着她，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极耐心的安慰着她。可他们都知道，终日扰的不安生的是什么事，这艰难的岁月，这寂静无声的夜晚，两人所能感受的只有彼此身上的体温，所能期盼的只有黎明的到来。
    白日里，不仅明仇忙的不见人影，甚至沈柠都从未遇见过，但白果知道，她留给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她相信自己会离开，但她一旦失去耐心，自己和明仇便万劫不复。
    为了明仇。她必须狠下心来做出决断，离开他，让他好好活着。
    十八
    这一日，白果听花影说，明仇在书房，没出去。她换了一身衣裳，特意打扮了一下，去书房找他。
    果然他在书房，白果从花影手中接过茶点，敲了敲门便进去了，明仇看见她，把手中的奏折合上，放到了一边。很明显，他不想她看见。
    他笑着说：“你来了，今日在家做了什么？”
    她把茶递给他，说：“你那次送我的剑谱，我还没看完，今日心情好了点，便翻了翻，练了几下。要不，明哥哥，你出来吧，我给你耍几下如何。”
    “好啊，走。”他取下书房里另一张桌子上放着的剑，“我看看是不是比以往有所长进。”
    “有了，我敢肯定比以前厉害了。”白果自信满满的说。
    她神采奕奕的样子让明仇感觉时光又回到了以前，那个没有悲伤，每天活的明朗开心的白果又回来了。
    他听了他的话，哈哈大笑起来，说：“好不好，那可不能你来说，得由我来判断。”
    说着两人已来到院中一宽敞的地方，白果迅速的趁明仇没有反应过来，从他手中拔过了剑，剑是好剑，锋利无比，被那柔弱无骨的手挽成了几个漂亮的剑花。
    她今日一身衣裙，随着她矫捷的身姿舞起剑了，有几分起飒爽，但更多的是优美，发丝裙摆随着剑风舞动，甚是好看。
    明仇握起剑鞘，直直的向白果袭去，她一个侧身，准确的挡住了他的袭击，俩人相视一笑，便极其默契的切磋了起来。
    几十个回合下来，明仇举手投降，白果卧进他的怀里，甚是高兴，她说：“明哥哥，你可认输？”
    明仇笑着，不顾俩人气喘吁吁，把她搂得更紧说：“哈哈，我认输，我认输，看来你平日里倒真没闲着，功夫确实是长进了不少。”
    白果颇为得意的说：“学功夫我向来是认真的，明哥哥这以后我行走江湖的时候可不怕别人欺负我了。”
    “与我在一起，即使不会功夫，我也不会让人伤你分毫，若要行走江湖，我们一起便可，你负责游山玩水，我负责护你周全。”
    “明哥哥，你真好。”
    “你若觉得我好，便一生相伴我左右。对你好我也是认真的。”
    说完俩人便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哈哈大笑起来。
    白果看着他，眼含湿意的说：“明哥哥，你知道吗？我最大的期望，就是你过的好，能做你想做的事。不要忘记我，要一直一直把我放在心里，不要把我弄丢了，好吗？”
    “……好。”他低头吻住了她，由浅到深，极致缠绵，好久好久，谁也舍不得放开，明仇喘息着，离开她的唇，压抑着声音，凑近她的脖颈说道：“果儿，我想要你，现在就要。”
    那人呼出的热气，压抑的身体欲望，那情不自禁的吻与即将离别的痛苦，让白果止不住的颤栗，她搂紧他，极其温柔的说：“明哥哥，我爱你。”
    她话音刚落，只听的什么声音掉在了地上，她未来得急去看，便被横空抱起，她看到了他眼底闪烁的爱意。
    岁月很短，而我们真正能在一起的日子又那么短暂，我希望能在我们还能相伴的时候，忘记所有，勇敢去爱。
    “明仇，不要忘记我，你答应我了，要把我放在心里的，若心里有一个人，即使不相见应该也不会太孤单吧。”
    从俩人在院中舞剑，到明仇房里的门被关上，在另一侧站在窗前的沈柠，脸色变得愈加难看，她的手因用力而泛白，她想，她失去的，终有一日她要正大光明的争回来。
    十九
    明哥哥，我走了，不要找我。
    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有一个梦想，想要执剑走江湖，行善做侠女，直至遇见了你。如今，我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或许有一天我累了倦了，就会回来，若那时我们都好好的我便不走了，就永远留在你身边，可好？
    明哥哥，你要原谅我的自私，不要怪我，也不必找我，把我放在心里，我相信只要心中有爱，即使我们没有彼此守护在一起，我们也不会孤独。明哥哥，我会带着你的爱，好好生活，等我。
    明仇把手中的信折了几下放在衣服最里处，他站在在窗前，此时花坊在秋季的一阵大雨后，越发荒凉，落叶在铺了一层又一层，颜色甚是单调，如他现在的心情一样，无其他色彩。
    或许，从白果走后，明仇的世界里已无其他色彩了，那在他生命中出现的光，在她走后，那心里的黑暗变得异常深沉，以前，他不曾看见过光，便不觉得自己是身处黑暗。
    璃王的死也最终有了结果，是他身边人的背叛，刺杀皇子本是大罪，但那人无父无母，孑然一身，便赐了五马分尸的刑罚，其死后也不得入土为安。
    但明仇知道，不论多么大的刑罚，也不过是掩盖真相，而对于这件事所付出的代价，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罢了。
    花影看见他站在窗前许久，端着一杯泡好的茶，犹豫着走到他身旁，轻轻的说：“王爷，你在这站了许久了，要不去歇歇吧。”
    “花影，你可还记得，她……走了有多久了？”
    “回王爷，一月又十七天了。”
    “你在她身边最久，可知道她说过什么时候回来？”
    “不曾，但姑娘说过会回来的，不是吗？”
    明仇叹了一口气，说道：“天凉了，也不知她会不会加件衣裳。”
    花影把茶递给他，便悄然退去了。她知道，她不管说什么都没有用。
    从白果走后，明仇几乎日日都待在花坊，有时像这样，一站就是几个时辰；有时在院中，躺在白果在时喜欢躺着的躺椅上，望着天空出神，很少说话。
    花影不知道这样下去还需要多久，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相爱的两个人走着走着就变成了这样。
    但愿这都是暂时的，但愿这只是一个梦，但愿这样的场景在睁开眼时都消失，然而，变化的只有从秋到冬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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