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反派之后[穿书]

42.蝶落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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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画感到胸口微微一窒,像冷不丁被针扎了似的。
    他猜到了。这是兰氏灭族后, 独自流浪人间界的兰渊玉。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兰渊玉, 嘴唇几乎干裂出血了, 显然是渴得狠了,甚至连一点露水都要贪。说得难听点, 连乞丐都比他现在这个模样强。
    兰渊玉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也十分糟糕,在短短这几分钟里, 他眼睛的颜色就混乱地变化了许多次,表情与其说惘然, 不如说是迟钝机械。
    连水都喝不上, 更不用提吃食了,满腹风花雪月诗书礼仪的兰渊玉,怎么可能拉得下脸来乞食?
    在舔掉露水后, 兰渊玉似乎是被栀子的香味迷了神, 肚子叫了一声, 眼睛整个变成了蛇类般的金瞳,嘴角扭曲,竟一把扯下了树梢上的一朵栀子。
    花心里头还可能有虫子,兰渊玉扯下花瓣,胡乱地抹干净,塞进嘴里。栀子花闻起来香甜,吃进去却是苦涩, 但更有可能是心理原因, 他嚼了几下后干呕起来, 又体力不支,跪坐在地上掐住自己的脖子咳嗽。
    但实在是饿得狠了。他强迫自己咽下去,又去够树梢的栀子花。
    临画走到他身边,心揪得疼,鼻子也酸酸的。兰渊玉还未生灵智时就会怜惜一朵花,不是全然崩溃、逼到极限,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花不堪风雨有他以身来护,可他堕入泥潭的时候,却没有人来护了。
    这是过去发生的回忆,临画甚至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此时,“咯吱”一声,他左侧的门开了。
    临画才注意到这就是粉衣妇人指给他看的那扇门。此时门上的漆还是红色,铜制的门环金灿灿的,看得出主人是个细心爱护的性格。
    “哎呀……”一道微讶的女声。
    一个身材纤细的杏色衣裳女郎打开门,看到蜷缩在墙角一片一片狼吞虎咽着花瓣的兰渊玉,小小惊呼了一声。
    看来,这就是故事里的绣娘了。
    兰渊玉的动作顿时停住了。
    临画离得近,能看到他的瞳孔猛然缩紧,像突遇天敌的兽类,羞愧、惊恐、慌乱、防备,随时想要逃走。
    杏衣女郎开始时一愣,但接下来却不声不响地退回了门里。
    兰渊玉原本脸颊的肌肉都紧绷起来了,见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时不知所措,怔怔地看着开启的小门。
    暗淡的光里,他的眼睛极亮,冰冷闪烁。
    片刻后,杏衣女郎走出来了。这次,她端着一个木盘,里面盛着一碗粥和一个包子,粥上还细细地切了小菜。
    这次临画看清了她的长相,心中一惊。
    她的模样和姚冠华身边的那个小莲一模一样!
    不……
    应当是,小莲和她一模一样。
    这个杏衣女子,是姚冠华的姐姐姚连珠;故事里的那对姐弟就是姚家姐弟!
    姚冠华曾提到,姚家收留了流浪的兰渊玉,这段剧情就是发生在齐城。
    姚连珠朝兰渊玉走来,他才想起来慌乱地捂住自己的眼睛,想遮住那双可怖的蛇瞳,但姚连珠看到后却没有害怕,轻轻将托盘搁在了兰渊玉面前。
    “花太苦了,不能吃的。喝点粥吧。”她浅浅地笑了下,眼睛微弯,嘴角一个小小的梨涡。
    兰渊玉戒备地望着她,没有动弹。
    “吃吧。”姚连珠对兰渊玉的样子,没有露出一丝一毫嫌弃的表情。她并不是美艳的相貌,却十分耐看,笑起来仿佛人心里都柔柔地舒坦下来。
    到底还是受不了香味的诱惑,兰渊玉木然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波动,手揪着衣摆挣扎了几秒,还是端起粥碗喝了一大口。
    “小心点,不要呛着。”姚连珠的声音有点小,身体不大好的样子,轻轻笑了下,“我弟弟玩疯了,回来吃起饭来也和你一模一样。”
    一般人施舍乞丐都不会准备筷子,姚连珠却细心地准备了筷子和勺子,避免了兰渊玉以手抓食的尴尬。
    粥没盛满,加上一个包子也不算很多,兰渊玉飞快地把食物吃得干干净净,抬头时金眸已经变成了黑色。姚连珠道:“饿久了不宜暴食,若是愿意,你可留在我家休息一段时日。”
    独身女子,敢收留一个形迹可疑的乞丐似的人,想想都不合理。
    兰渊玉闻言,沉默了下,道:“为什么?”
    “我看你,像落难的贵族子弟。”姚连珠道,“一个人流浪是很苦的,你既在我家门前,我就不能不管……”
    她站起来的时候咳嗽了好几声,话断断续续,咳嗽完拿手帕掩住口抱歉地笑了笑。
    临画看到那双眼睛,不由想到,这大抵就是书中所说的“翦水秋瞳”,温温婉婉,眼波流转。
    病来如弱柳扶风,但那纤细身体里的脊骨,却一直挺得笔直。
    兰渊玉低头想了想,并未回答,却是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沉默不语地跟着姚连珠走进了小门。
    门后是一个小院,院角也有一棵小小的栀子。
    院子很狭小,还开辟出了几块菜地,泥土湿漉漉的,栀子雪白,在清晨幽暗的光线里宁静而安定。
    空地的架子上晾了几匹布,散发着布匹独有的气味。
    “姐姐!”
    一道少年音,一个布衣小少年蹦蹦跳跳地跑出来,欢喜道,“姐姐,我把花和菜都浇好了,你说琰儿厉不厉害!”
    看面容,正是姚冠华。
    这时的姚冠华看上去有十三四岁了,却还是用这种小孩儿说话的方式。他看到姚连珠身后的兰渊玉,一愣,语气沉了下来:“姐姐,他是谁?”
    他是谁?
    乞丐?
    捡回来的落魄公子?
    好像不管说哪一种,都非常难堪。
    姚连珠摸摸弟弟的头顶,温声道:“是到我家借住的客人。”
    姚冠华——此时还未取字,应称为姚琰,敌意满满地看了兰渊玉一眼,笑道:“啧,我看他像个乞丐。”
    这句话的语气,可绝不像孩童了。
    “不可胡说。”姚连珠绣眉为蹙,轻斥道,拍了下姚琰的头。
    “本来就是嘛!”姚琰冲兰渊玉扮了个鬼脸,“脏死了!”
    天光渐亮,巷子里已经慢慢热闹起来。姚琰跑到门口,正打算把“姚家绣铺”的布牌挂出去,忽然叫了声:“咦?这是什么东西?”
    临画一看,那门旁边的菜地里竟落了块玉牌。
    他认得,这是兰渊玉的玉牌。大概是栓玉佩的绳子浸透了血渍和灰尘,又经连日的磕碰磨损,在兰渊玉踏进姚家小院时恰恰绷断。
    一块无瑕的美玉,就这样落在了小院的泥土里。
    兰渊玉看到泥地里的玉佩,瞳孔颤了下,眼眶蓦地红起来。
    啪嗒一声,一滴眼泪从眼眶里滚落。
    他冷下脸,飞快地抹了几下眼泪,但脸上的灰被泪水抹开,更加形如乞丐。
    “不知道是什么。”兰渊玉扭过头,声音听不出起伏,“我不认识。”
    他挺直了脊背,自顾自地走进屋子里。那滴眼泪像个错觉,随着清晨的光线一起蒸腾得无影无踪。
    姚琰有些急了,道:“你什么人啊!我之前浇菜的时候还没看到,肯定是你落的……”
    “琰儿。”姚连珠打断了他,轻轻摇了摇头。
    姚琰便鼓起脸,忿忿不平地瞪了眼那块玉佩,骂道:“让他自己来捡!”
    “他是右撇子?”临画站在一旁,却是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姚琰挂布牌、浇菜都是用右手,而并非之前在长玉村那样,是左撇子。
    系统道:“也许他后来改了习惯。”
    那当时姚冠华说“并非因为断手,一直是左撇子”又是为何?
    临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眉心微拧,只暗自记下了这点。
    *
    但一连好些天,甚至下过了几场春雨,玉佩都还是待在菜地里。
    也没有人去管它,除了姚琰浇菜地时会嘀咕着骂几句它挡住了菜的生长。
    姚琰和姚连珠都有很多活要干,每天忙忙碌碌,倒也其乐融融。兰渊玉却仿佛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不是他不干活,相反,他很勤快,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但除此之外,他就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日也是惜字如金。
    从小恪守礼仪的兰渊玉,从大火里逃出来后过了一个多月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直到遇到了姚家姐弟,才勉强收拾了点人样出来。
    哪怕穿的是粗布衣,也盖不住美玉的光辉。
    如果不深究背后,这几天表面上也是祥和安逸,临画无聊的时候就盯着兰渊玉看,道:“我家男人就是长得好看。”
    系统:“……”
    但临画心里也不好受。因为灭族之前的兰渊玉,脸上是常常带着笑的,但一连这么多天下来,兰渊玉从来没有笑过。
    这一日,姚琰忽然推门而入,道:“姐姐,你快躲起来!”
    姚连珠正在低头绣一株兰花,入神得很,听到这声惊呼眨了眨眼,道:“怎么了?”
    “就是齐家的老东西,他要抢你做小妾!我在老张家听到的,他都派人过来了!”姚琰眼中都带着血丝,他说完这句,就飞奔到厨房里。
    姚连珠道:“琰儿,你要干什么!”
    她一急就咳嗽起来,姚琰提着柴刀走出来,道:“我要杀了那个老狗!”
    临画一看,他提刀的也是右手。
    齐家家主不可能亲自来,来的都是家丁,别说杀家主,姚琰能不能从家丁手中活下来都是个问题。更何况,杀人不是一刀了事,杀了齐家家丁,必然会惹来更大的麻烦。姚连珠忙拉住姚琰,道:“我躲起来就好,你先别这样!”
    姚琰小小年纪却一股狠劲儿,热血上头已经什么都不顾了。他气喘如牛,额上青筋直跳,手用力得发起抖来,一遍遍低声道:“我要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这时巷子里已经有脚步声,姚琰目眦欲裂,一把推开姚连珠就要往院子里走:“别拦我,我要杀了他!”
    就在此时,兰渊玉推开了房门。
    他面色平淡,手中却执着已经出鞘的雅乐之华。眼睛已是纯金色。
    兰渊玉金眸微暗,轻笑了一声。
    这是临画许多天来第一次看到兰渊玉笑,但却有种怪异的感觉。他刚刚分神听到了兰渊玉屋子里似乎有桌椅翻倒的声音。
    “兰公子?”姚连珠微怔,“你快去拦着琰儿!”
    “拦住他?”兰渊玉微微笑起来,歪了歪头,白色的灵火锁住了姚琰的动作,“好啊。”
    小院的院门被外头的齐家家丁劈开了,姚琰快急疯了:“小乞丐,你要是有点良心,就帮我!”
    兰渊玉手中的雅乐剑嗡鸣起来,他笑道:“我当然知道。”
    然后,径直走进了院子。
    临画听到一声嗡鸣,紧接着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迎面就是一道鲜血飞溅过来!
    兰渊玉挂着微笑,将雅乐从一个家丁胸口抽出;而他脚边,已经躺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灵光冲天!
    兰渊玉慢慢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沾到的血,眯起眼呢喃道:“还不够……你们都该死!”
    雅乐挥舞,顷刻之间,又倒下数人,小院中血污遍地。
    那双金眸亮得妖异,临画猜测,兰渊玉的心魔是在这时才正式成形的,是从杀戮之中诞生的!
    他似乎已经分不清回忆和现实了,把这里当成了灭他全族的世家,灵力狂暴。雅乐不断嗡鸣,兰渊玉暴躁地转头,看到了屋内,慢慢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让人脊背发凉的微笑。
    “这个发展……”纵然知道兰渊玉没有在这里发狂,临画还是有点紧张。
    系统道:“你看就是了。”
    姚琰被定住动弹不得,看到了全程,看到满院尸体腿有点发软,如果不是灵火锁住,他怕是会跪下来。
    “多、多谢,你……你这么厉害啊?你、我……先前错怪你了……”姚琰咽了口口水,“你想干什么?”
    兰渊玉一步步走过来,姚琰本能感觉到不对,道:“你别过来!”
    眼看就要血溅三尺,姚连珠忽然道:“兰公子,你的玉牌掉了。”
    姚连珠天生带病,她总是袖里藏着一方丝帕,咳嗽时拿出来掩住口鼻,有时候甚至会咳出血来。
    这样一副病体,弱柳扶风,但此刻面对这血腥的场面,她虽然脸色苍白,嘴唇都在颤抖,却还是强撑着笑起来,脸颊上一个小小的梨涡。
    临画忽然想知道,姚冠华复刻在小莲面上的那张脸,笑起来也会有梨涡吗?
    这句话仿佛牵动到了什么机关似的,兰渊玉怔住了,望向了院口的那块玉牌。
    它下了连日的雨后又在淤泥里埋得深了些,露出的那部分玉质却透露出一种近乎倔强的洁白莹润来。
    少年抬起他瘦削了不少的脸庞,茫然的、梦醒的、痛楚的、哀伤的……那双死水般的眸子像从这一刻才活过来,泛起无数涟漪。
    他沉默地看向玉佩,手指碰到腰上连着的半截断绳,登时像被蛰了一样移开了。
    临画微闭了闭眼,心中安定下来,却又泛起丝丝缕缕的苦涩。
    玉牌那沾了污泥的四个字,那镌刻在了心里的、却被兰渊玉刻意遗忘掉的四个字,那被火和血烧过的、赠送的人早已全消失的四个字。
    那代表了他心里伤痕累累……却还是不肯死去的部分的四个字。
    兰渊玉的手指轻轻颤抖起来。
    “兰公子,我不知道这玉佩代表了什么。但如果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丢了,就太可惜了。”
    “尸体我们可以……”姚连珠咬了咬嘴唇,“一起处理掉,没关系……可以瞒住的。齐家不会想到他们消失了是我……们,杀了他们。兰公子,你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纵然这个收留的少年如此危险,她还是愿意留着他。
    兰渊玉微微睁大了眼睛。良久,他走到了院中,从污泥里捡起了那块“君子如兰”。
    ……
    梦境就此中断。
    黑暗呼啸着褪去,临画醒过来时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已流下泪来。
    【滴——支线任务二:背叛与救赎,进度100%!】
    原来那个“救赎”,指的是这一段剧情。
    后来的剧情他也知道了,兰渊玉最终还是做回了那个“君子如兰”,可姚连珠却是病逝了。徒留一个姚冠华,偏执成狂。
    他正酝酿着满腔情绪,却有人推门进来。
    是荆苦。
    他道:“不好,公子,上面决定要封锁齐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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