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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驰被送到晋江城那边之后一直没有清醒, 大概是因为之前真的伤得太重,又失血太多,再加上许君那狠狠一摔,大夫说他能醒过来的几率不大。
把陶驰安全送走后, 营中这边两人也有一段时间没顾上他。
那一次夏国突然偷袭不成后,营中一改往日年前的安静, 再次变得忙碌起来。
战后的事情很多,不光是鬼面将军那边, 许君这边亦是,明明是大过年的却要发一批丧报出去, 这让整个账房的气氛都有些压抑。
鬼面将军那边则是在战后的事情处理之后, 又立刻安排起其它的事情来。
那一次夏国的偷袭,让他们这边或多或少都掌握了一些对面的情况, 这段时间夏国的安静并不是为了休整,而是为了等待。
等待更多袁国的士兵涌入夏国那边,袁国还在不断向夏国这边派兵。
得知这消息之后, 大榆营地这边自然也要制定部署防御方案。
夏国和袁国的大兵集中在离他们营地外不远的过境对面, 为了预防之前的事情再次发生, 鬼面将军从附近的营地调遣了不少士兵过来。
这是一次大的调动,几乎整个边关军都动了起来, 大量的士兵向着这边涌来,驻扎在附近几个营地中。
士兵的调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许君那边却接到了晋江城那里司马贺传来的消息, 陶驰醒了。
陶驰的清醒让许君松了口气, 同时也让他原本因为忙碌而放松的心,也跟着变得沉重。
有些事情即使不愿意面对,始终还是要去面对。
许君处理完账房那边的事亲自去找了鬼面将军,在议事大厅外守了一会儿,等屋内的副将和鬼面将军几人商量完正事后,他才敲响了议事大厅的房门。
连日来的忙碌让鬼面将军脸色并不好,许君虽然无法透过面具看到他的脸,但却能从他那双眼中看到疲惫。
“将军,他醒了。”
鬼面将军没有言语,沉默的收了东西,出了门,牵了马。
许君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营地,向着晋江城那边而去。
两人骑马并肩前行,速度并不快。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任由马儿向前走去,但即使他们不驱赶马慢慢走,晌午十分时两人还是到了晋江城城门口。
陶驰被许君送到晋江城这边来后,被安排在了库房外不远处的一处仓库中,司马贺留在这边照顾他。
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大战频发,他们账房现在有许多人都待在这边,加上两边的人又时常有所来往的原因,目前无人发现异常。
到了地方后,两人把马拴在了院子里,许君和账房其他的人打了招呼,这才带着鬼面将军悄无声息的去了司马贺那边。
两人到时,陶驰正清醒着,他用枕头垫在身后勉强坐了起来正在喝粥。
进了屋,许君才想起来现在已经是晌午时分。
“咕噜……”许君摸了摸自己叫起来的肚子,有些饿了,沉重的心情并不能填饱他的肚子。
原本气氛紧绷压抑的屋内,三人纷纷回过头来看向许君,紧绷的气氛在许君肚子咕噜的一声响下变得有些怪异。
“大人要不要一起用膳?”司马贺打破沉默。
许君一听有吃的,点头如捣蒜。点着点着,他发现现在好像不是做这些的时候,又可怜巴巴地摇了摇头。
“先吃东西吧!”鬼面将军开口。
见鬼面将军开口,司马贺松了口气,就连坐在床上的陶驰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放松许多。
司马贺出了门,没多久就端来两碗粥。
“现在这里只有粥,将军、大人你们先将就吃点。”
许君一点都不介意,自己找了凳子搬过来坐着,然后端了粥喝了起来。
鬼面将军见状安静坐到了一旁,见许君咕噜咕噜把自己的粥喝完之后,他又把自己手中那碗递了过去。
“将军不喝吗?”
“我不饿。”
这样的情况下还吃得下东西的,在场的大概就只有许君一人了。
许君接了粥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等到许君碗中的粥喝掉大半,鬼面将军这才回头看向坐在床上一直低着头的陶驰。
“给我一个交代。”
陶驰拿着勺子的手一顿,他低垂着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为什么背叛军队?”鬼面将军询问原因。
鬼面将军话音低沉简洁,丝毫让人听不出他面具下那张脸上的情绪。
许君把碗里的粥喝了个干净,把碗放到一旁,也看向陶驰。
或许是因为许君的目光太过灼人,原本准备沉默到底的陶驰忍不住开了口,“我没有背叛军队。”
陶驰的回答让屋内的三人都是一惊,陶驰不是叛徒?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许君板着脸质问。
“营中防御部署的资料并不是我泄露给夏国的。”
“那是谁?”
“……是晋易。”
晋易和夏国有来往这件事情许多人都知道,但那和这又有什么关系?
陶驰深吸一口气,徐徐道来,“大概一年前,我无意中发现了将军面具下的容貌与皇上相似,我费了些时间,猜到将军和皇上肯定有什么关系,但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百思不得其解,陶驰便在一次和晋易有接触时,私下询问了他这件事。
那时候的他以为晋易一定知道这件事,晋易却只在他告诉了他这件事情之后,询问他到底是真是假,随后便一脸若有所思的走开。
后来晋易再和他联络的时候,已经是晋易有东西让他送上战场的时候,那时候晋易告诉了他关于鬼面将军和晋祁之间关系的猜测,并让他把东西送上战场。
具体是什么东西晋易没说,只说是让送到战场,送到一个固定地方,他们队里有其他人会去接应。
那时候陶驰并未多想,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没会想到晋易会卖国,他只以为里面是些防具或者物资。
且那时候他才刚得知鬼面将军和皇上之间的关系,整个人都处于震惊之中,根本不及细想。
把东西送走后,当时的他也并未多在意。
那之后晋易也曾联系过他几次,庆功宴时两人也曾见过一面,多是询问一些关于营中的情况的。
他最先问的就是营中的防御部署,因为晋易是亲王,用他的话来说也是大榆唯一的正统继承人,且这件事情在几个副将当中也不算秘密,所以他并未多隐瞒。
后来晋易又问了些其它的事,问得多了,他觉得有些不妥,后面也就没再多说。
从他这里套不到消息,晋易也不再联系他。
陶驰那时候就已经有些防备他,但两人接触不多。
直到后来,他和鬼面将军还有许君等人去了景山城,查到晋易贪污救灾款害死不少黎民百姓,且和夏国有所来往后,陶驰才发现晋易或许并不是个什么好人。
那时候的他隐约觉得不对,猜出之前晋易让他送的那东西该是有问题,所以他才在其他人不察觉时找了晋易和他理论。
那次他和晋易见面,他和晋易大吵一架,两人不欢而散。
那之后他心中就一直有不好的预感,但那时候的他已经无路可退,因为即使是被利用,他帮晋易送了东西过境那也是事实。
后来晋易出事,陶驰又跟着他们回了营中。
他原以为一切相安无事,直到营中遭到袭击。
他比所有人都先发现不对,他是在夏国那边第一次偷袭时就已经察觉到,所以后面夏国再来袭击时,他才能比任何人都先一步做出反抗。
那之后大榆屡次遭袭,叛徒的事情也在营中传开。
也是大概那个时候,他才知道晋易把边关的防守布置都泄露了出去。
这消息虽然不是他亲口告诉夏国的,但也确实是他这边泄露出去的,所以这叛徒是谁他立刻就猜到了。
听完陶驰地诉说,屋内几人再次陷入沉默。
这个原因在他们预料之中,也在他们预料之外,他们早就知道晋易那边和夏国有来往,只是没想到居然会居心叵测到这程度。
至于陶驰……
“你是笨蛋吗?”许君几乎立刻就忍不住了。
陶驰本能地抬头看向生气的许君,他似乎想要反驳,可是在许君的瞪视之下他又低下了头,因为事情爆发之后就连他都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你还泄露过什么?”鬼面将军问。
陶驰摇头,“只有边关防御部署。”因为后面察觉到晋易管得太多,他就没再多说。
但即使只这一点,也依旧让边关驻军受创严重。
简单的对话后,屋内再次恢复沉默。
许久之后,鬼面将军开了门,临出门前他道:“好好养伤。”
鬼面将军离开,陶驰却惊讶地抬头看向鬼面将军,直到鬼面将军关上房门,他才苦笑着收回视线。
许君心情复杂,不知该如何开口。
陶驰却又道:“你知道吗?如果按照将军原本的性格,他绝对不会放过我。”
他在战场上昏迷,清醒过来恢复意识时,他最先有的情绪是惊讶。
他以为他死定了,毕竟他根本就没准备继续活着,所以看到许君时他又惊又哭笑不得。
见到许君,他立刻就知道,定然是许君偷偷把他救了回来,也只有许君有这能耐能把他偷偷救走。
没死成,后面面对他的是什么几乎不言而喻,他也早有准备,但他万万没想到会是一句‘好好养伤’。
“若按照以前将军的性格作风,他早在发现叛徒是我之后立刻就把我抓起来严加拷问,若我重伤濒死,他会再给我一矛或者一剑,却唯独不可能把我救回来,更不可能让我好好养伤。”
许君眉头不自觉轻蹙,“将军才不会做那样的事,知道营中有叛徒之后,他也很难过。”
“他会难过?哈哈哈……”陶驰爆笑,直笑得身上的伤口发痛,笑得他脸色惨白。
笑着笑着,陶驰却露出苦涩的表情。
那样的鬼面将军,或许只在许君的眼中才存在。
他跟在鬼面将军身边已经有几年时间,之前的鬼面将军是什么模样他记忆清晰,外界传他冷酷无情犹如恶魔并非完全空穴来风。
他对自己严苛,对身边的人亦是如此,若他身边的人犯了错,哪怕是跟在他身边几年之久的副将,也依旧逃不过军法处置,半点情面都无。
若只是犯了错受罚那也就算了,但以前的鬼面将军,在他们所有人眼中就是一个沉默寡言又性格阴晴难定的怪物。
他从不与外人深交,不,甚至是与外人多说一句话都难。
“他变了很多,你没来之前他谁都不亲近,你来之后仅这半年,我看他说过的话比在军营中之前十年加起来都多。”陶驰道。
如果不是因为逐渐了解了鬼面将军,陶驰或许在叛军的事情爆发之后就带兵叛逃了。
可是与他熟悉之后,陶驰却无法再那样选择。
最早那时候的他看在眼里的,是一个性格阴晴不定又极近苛刻的怪物,和一个血统不正却手段残忍狠毒的皇上,所以晋易让他帮忙送东西时,他才会想都没想就答应。
因为那时候的他,一颗心是更偏向晋易的。
如今的鬼面将军在他眼里,却已经是个有血有肉,甚至偶尔会与他们开玩笑的活着的人,是他朝夕相处的大将军。
许君不语,他不信。
在他的眼里,鬼面将军虽然有时候有些凶巴巴的,可大多数时候都是很好说话的。
陶驰并未试图说服许君,他无声轻叹一声后挪到床边坐着,试图起身,他要离开这里。
他原本一心求死,却被鬼面将军救了一次,又被许君救了一次,两次没死成,他却高兴不起来。
“你要干嘛?”
“别管我。”陶驰从床上下来,撑着要往门外走。
“伤口会裂开的,你想死吗?”许君上前要去扶,陶驰却一把推开他。
“害死了那么多人,我本来就不值得你救。”
如果现在还有的选择,他绝不会那样轻信晋易,可是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死掉的人不会因为他后悔就活过来。
陶驰强撑着向门口走去,他步伐踉跄,没走几步身上的纱布就染红了一片。
伤口裂开,许君急了,上前要去拦,陶驰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很快再把他推开。
“你给我站住!”
“你是我救的,你的命就是我的,我没允许你去死……”
陶驰全然不顾,向着门外走去。
许君红了眼,拿了旁边的凳子就要打。
一旁的司马贺见状嘴角狠狠一抽,赶紧提醒道:“会死!”
陶驰闻声回头,看到被许君高高举起的凳子吓了一跳,等他反应过来自己本欲求死,准备把脑袋伸过去时,许君已经气鼓鼓地扔了凳子。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陶驰话还未说完,两眼一翻,直接整个人倒了下去。
许君收回打出去的拳头,他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又看了看地上翻了白眼的陶驰,诸小瑾教的东西看来还有点用处。
司马贺见状,连忙上前去探陶驰的脉搏,探到那微弱的脉搏后司马贺松了口气。
他总觉得,陶驰大概真的离死不远了。
不是被敌军杀了,不是被鬼面将军砍了,而是被许君打死的。
“他没死吧?”许君无辜,“这次我下手很轻的。”
“没。”
司马贺帮着把人抬了起来重新放回了床上,又帮着把陶驰身上裂开的伤口重新上了药后,看着陶驰已经恢复的呼吸,司马贺由衷觉得陶驰这人命真的很硬。
确认陶驰死不了,许君又交代了一番让司马贺留下照顾陶驰,他自己这才出门去追鬼面将军。
许君离开了营地库房这边,进了城里的主街道,一股浓烈的年的气息便迎面扑来。
和他们几乎没什么太大改变的军营不同,这里整个城内挂满了红红的灯笼,门上更是贴满了对联与门神。
整个晋江城看上去都红彤彤的,喜气洋洋。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脸上也都是一派喜庆。
因为已经时值年关,街道上的摊贩比平时少了许多,仅剩的那几家也都是在卖一些零嘴鞭炮的,走在街道上时不时便会有香味飘来。
被那些香味勾得有些嘴馋的许君深深地吸了两口气,这才狠了心无视那些零嘴,牵了马,赶紧顺着街道跑去找鬼面将军。
找到鬼面将军时,鬼面将军已经离开晋江城大门,向着营地那边走出好大一段距离。
茫茫的雪地中,他化作一个米粒大小的小点,缓缓的牵着马向着前方走动。
许君见到来人,连忙翻身上了马背,让马儿向着那边跑去,“将军,将军,你等等我……”
不多时,许君勒住马缰,在鬼面将军前方一点距离停下。
他从马背上滑了下来,牵着马跑到了鬼面将军身边。
“将军,你怎么都不等等我就自己一个人走了?”
“在等你。”
他已经牵着马在这雪中走了许久,就是为了等许君。
许君闻言,开心了,咧着嘴笑了起来。
鬼面将军侧头看了一眼笑得很开心的许君,也吐出长长一口气,那些气体化作白雾弥漫在了他的视线内。
陶驰没有背叛军队,这让两人都松了口气。
虽然这件事情确实是因他而起,但不是他直接泄露,也不是他有意如此,这让两人都狠狠松了口气。
“将军。”
“嗯?”
“我帮你报仇了。”
“什么?”
“我打他了。”许君舞了舞拳头。
鬼面将军挑眉,“那他还活着吗?”
许君瞪大了眼睛,大声道:“当然还活着,我又没想打死他,我就是想教训教训他。”
鬼面将军不语,颇为怀疑。
鬼面将军的怀疑深深刺痛了许君,让许君立刻手舞足蹈企图重复当时的情景给鬼面将军看,“我按照诸小瑾教我的打的,打在了他脖子上,这样一下他就晕了。”
走在雪地中,许君又舞了舞拳头之后底气开始慢慢的有些不足,“……而且我走的时候,司马贺也说他好像还活着。”
地面积的雪已经不浅,每一步踩下去都能深到脚踝,走着走着没多久,冰冷的雪水就从四周渗入鞋子里。
又往前走了一段,在雪地上留下两排长长的足印后,许君软软求道:“将军,你不要杀了他好不好?”
鬼面将军没说话,但也没有反驳。
许君看了看鬼面将军,不再纠结。
他绕到鬼面将军身后跟着鬼面将军走,前面的鬼面将军走出一步,他就在后面跟一步,这样的好处就是他的鞋子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
鬼面将军往前走了一会儿,回头看了眼身后低着头认真学步的人,伸手一捞,把人捞了起来举到马背上,让许君坐到马上。
他牵着马,带着许君,两人两马慢慢的向前走去。
“将军你不冷吗?”坐在马背上的许君弯腰,笨拙的把自己鞋上的雪拍了个干净,他觉得这里可冷了。
“不冷。”
许君打量鬼面将军。
鬼面将军身上穿着他常穿的那漆黑的铠甲,只铠甲下面加了一层棉衣,他的手腕还有脖子为了方便行动都没有任何遮挡,露在外面。
许君又看了看自己,里三层外三成的棉衣棉裤,再加上披风、毛靴、围脖、帽子……
许君看了看鬼面将军又看了看自己,再看了看鬼面将军又看了看自己,他努力抬起因为衣服穿太多而根本抬不起的手,在脖子上笨拙地抓弄了一会儿后取下了围脖。
“这个分给你。”
鬼面将军看着眼前突然多出来的围脖,又看了看脖子都露出来了的许君,“不用,我不冷。”
“给你。”许君招手,见鬼面将军不接,他硬伸出手指头勾了鬼面将军的铠甲把人拉了过去,然后态度强硬的给他围上。
仔细把围脖给他带上,许君又检查了一遍后,这才放手。
许君离开,鬼面将军垂眸看着把自己整个脑袋包得只剩下一双眼睛在外面的围脖,伸手要把围脖取下来。
围脖上还带着许君的温度,暖暖的,瞬间便把他身上的寒意全部驱散。
他不排斥这样的温暖,但许君把围脖取下来之后,脖子就光光的露在外面,没一会儿就冻起了一层鸡皮。
“带着。”许君凶巴巴。
“我不冷。”
“我也不冷。”
鬼面将军正准备再说话,就见许君脑袋突然往下一滑,‘波’的一声整个脖子缩到了肚子里,只剩下一个脑袋在外面。
许君也因此而变得更加圆滚滚的,整个胖胖的好一大只。
鬼面将军怔怔地看着许君,他看了好一会儿,都没弄明白许君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鬼面将军没再说话,牵着马,继续慢慢的向前走去。
走了好一会儿,一阵低沉的笑声才从围脖下传来。
许君把脖子缩到肚子里去了,哈哈哈……
许君看着前面边走边偷笑的人,理了理自己的衣领,缩着脑袋把脖子藏在衣领下面。
鬼面将军牵着马慢慢地走,两人时不时会聊上一句,时间不知不觉间便过去,等两人回到营中时,已经是快到傍晚时分。
冬天天暗的早,还不到晚饭时间,天色却已经逐渐暗了下来。
进了营地,鬼面将军把马让旁边的人牵着,带着许君去了他居住的小院。
他一开门,许君就迫不及待的弯着腰从他腋下钻进了屋内,然后缩成一团蹲在了桌子旁边。
鬼面将军见状又退出门外,叫了旁边的士兵,让他去厨房那边让人送一桶热水过来。
因为他把所有照顾他的士兵全部都驱散,如今小院里只剩下他自己,许多事情他都必须亲力亲为。
那士兵去厨房让人送热水后,他走到一旁拿了泡脚的盆子,放到了桌子旁边。
鬼面将军把脖子上的围脖取下来时,门外的士兵已经把热水送了过来,满满的一桶热水上面冒着淡淡的青烟,一看便十分的暖和。
鬼面将军把水提进屋,关了院门,又把水提进里屋,正准备开口让许君拖鞋准备泡脚,一进门就看见许君已经把鞋子脱了,露出了两只白白的脚丫。
之前在雪地里走了一圈,许君两只脚都已经冻得发白,指甲盖里更是一片青紫。
鬼面将军在这营地已经生活了十多年的时间,他可以说是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了这里,他都已经忘了他第一年在这里过冬时,是不是也像许君这样怕冷。
不过在这生活久了,有些东西倒是学到了。
在雪地里走了冻了手脚,若是不用热水泡泡是会容易生冻疮的。
那东西一旦发作,又痒又痛还不能挠,难受异常。
常年呆在营中的士兵,没有哪个身上是没有长冻疮的。
许君显然往年没长过,这也不奇怪,毕竟他以前呆在京城的时候是家里的少爷,且父母又很宠他,肯定把他照顾得很周到。
鬼面将军上前把热水倒进盆里,许君讨好的冲他笑了笑。
许君把脚缩到一旁,因为冷,他把脚缩成了两个大虾子。
“烫吗?”许君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子问。
鬼面将军伸手进盆里摸了摸,试了温度,“不烫。”
许君见鬼面将军把水桶放到一旁,连忙往旁边挪让出半边凳子,然后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又讨好地笑笑。
鬼面将军摇头,“你自己泡。”他已习惯这份冰冷。
许君惊讶,他还以为是鬼面将军要泡脚,所以才早早脱了鞋子等着要蹭泡脚水。
鬼面将军不泡,他弄热水干嘛?
答案是什么许君几乎立刻就想到,他心中一暖,再拍了凳子,“一起泡。”
末了,他又有些等不及的补充了一句,“快点,我都冷死了。”
鬼面将军看着许君缩在一起的两只肉乎乎的脚丫子,坐到了一旁,脱了鞋子。
许君一直在旁边看着,看到鬼面将军坐下脱鞋子,他才发现鬼面将军的鞋子也已经湿了。
他还好些,他一路上都坐在马上被马驮着走,鬼面将军则是自己走了一路,鞋子基本全都湿了。
雪水渗透他的鞋子全都跑到里面,让他的一双脚冻得通红,只这人一副并未察觉的模样,让人根本看不出他有多冷。
看到那样的一双脚,许君忍不住有些肉痛的把自己两只脚放在一起搓了搓。
鬼面将军脱了鞋子,看了一眼旁边的许君,抬脚直接放进水里泡了起来。
鬼面将军用的盆子不小,两双脚绰绰有余,鬼面将军把脚放下去后水往上面满了些,看着非常暖和。
许君见状,连忙挨着他坐着把脚放了进去。
但许君的脚一放进水中,他立刻就惨叫起来,“啊!”
许君整个人被烫得缩作一团往旁边倒去,倒到鬼面将军怀里,只两只脚高高抬了起来,不敢放到水里。
“烫烫烫……”
许君整个人抱住鬼面将军,两只脚左右摩擦,他毫无防备直接把脚就放了进去,那一下水滚烫的热度让他两只脚立刻痛了起来。
“你没事吧?”鬼面将军扶住许君。
许君又垫着脚尖用脚趾碰了碰水,确定那水确实烫得不行后,他看向了鬼面将军,“你才是没事吧?”
鬼面将军莫名其妙。
“水不烫吗?”
“不烫。”鬼面将军又道,“有一点。”
许君再试水温,那温度根本不像是有一点烫,而是非常烫!
刚才在雪里走了一路,他一双脚早就冷得没有了温度,这个时候哪怕只是温水也要比平时烫的多,更何况这本来就是热水,温度不低。
许君感觉自己被骗,他把冰冰的脚放在鬼面将军脚背上冰他,并慢慢磨蹭试探水温。
鬼面将军不动,由着许君像是刚学水的人般,踩着他的脚背不断的试探着热水。
“将军不怕烫吗?”
“习惯了。”
“嗯?”
鬼面将军看着许君放在自己脚背上的那一双脚,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却就是莫名其妙地说起了之前的事。
“我刚入营的时候也不习惯,慢慢的就习惯了,很多东西都是。”
他刚入营的时候,也才十三四岁。
他从冷宫出来的时候已经十岁有余,跟在晋祁的身边学了三年左右后,就来了边关。
那时候的他是第一次离开皇宫,入了营,最开始的时候他也害怕过,不过他很快习惯了,后来还慢慢的习惯了受伤、习惯了尸体、习惯了死亡和很多东西。
比起伤口和死亡,这样的小事情反倒显得无关紧要。
“我第一年在营中过冬时,大部分时间都在战场上,那时候边关军还不是这样的,没这么多人,驻扎的地方也不在现在这里……”
早些年的事,他本来没想说,他的嘴却擅自说了起来。
那时候边关军驻扎的位置,还在晋江城往后很远,这边的几座城池当时都属于夏国。
他入营,晋易虽然有意让他接手边关军,可那时候他还尚且年幼,就算皇上下旨营中也无人会服他,且容易招人怀疑,所以他也是从军中小兵做起。
小队长,大队长,然后是副将,在那将近一年时间未曾停歇的大战中,他为大榆夺回了城池数座,守住了边关防线。
最后晋祁才顺应民心封他为镇国大将军,顺势让他接手边关大军。
陶驰算起来和他也一样,都是从小兵做起,他注意到陶驰时陶驰已经是个小队长。
在一次围剿夏国的行动中,他带着一队人马,配合着他们的大部队收围。
当时的夏国士兵见大势已去,有了鱼死网破的狠心,是陶驰提议让大军暂且放松包围,利用地势不和那些人正面对持,消磨了那些人最后的力气,让大军不战而胜。
当时的行动不算大,不过鬼面将军注意到了他,所以便把他提携为大队长,两年后,陶驰果然立功。
鬼面将军再提携他,把他提携为副将,让他跟随在侧。
他和陶驰相处的时间算起来不是最久,营中副将有几个都已身居副将之职五、六年,但因陶驰一直与他一起行动跟在他身侧,只算相处时间他和陶驰相处的最长。
“将军。”
“嗯?”
“我不会背叛你的。”许君信誓旦旦,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他狠了心把脚放进热水里泡着。
不过没一会儿他就受不了了,龇牙咧嘴的又把脚抽了出来。
提及陶驰,提及当年的事,鬼面将军心情有些阴霾。
但听着许君那话,看着许君被烫得龇牙咧嘴的表情,他一颗心瞬间放晴。
他心中溢出丝丝甜意,让他忍不住的露出笑容,那双古潭般的黑眸中也有水波一圈圈荡开。
“我也是。”
“什么?”因为已经慢慢适应了水温,许君正琢磨着要不要把脚放进去烫烫,没有注意听旁边鬼面将军的话。
“我也是。”
“嗯?”许君没听懂。
鬼面将军看了他一眼,“我说,我也是。”
“嗯?”许君假装听不懂。
第一遍时他没听见,第二遍是他真没听懂,第三遍时,他却发现鬼面将军的声音真好听。
他温柔时低声说话时,声音总是低沉中带着几分沙哑,是男人特有的磁性嗓音,让人听着很舒服。
特别是他说着好听的话语时,那声音就更好听了,让人想亲。
“我说我……”正准备再重复一遍的鬼面将军察觉到不对。
许君没听到,有些失落。
“喜欢你……”
许君惊讶,鬼面将军侧头,在许君软软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鬼面将军突然的表白还有亲吻,让许君整个人都变得红彤彤的。他把脚放进水里,紧挨着鬼面将军的脚并排放着。
水还是有些烫,那温暖的温度顺着他的脚传遍他的全身,让他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你夜里能不能……不要走。”鬼面下又传来声响。
许君微讶之后暧昧地笑开,“好呀!”
鬼面将军急了,他也是此时才发现自己的话有所不妥,“不是那样。”他只是不想一个人。
许多事情,他一个人时不觉得,可遇上许君之后却开始变得贪婪不知足。
他以前从不会渴求陪伴,如今却想紧紧拥抱许君永不放手。
许君软软,“好呀!”
“你——”鬼面将军到了嘴边的话语,随着许君落在面具上的一吻止住。
“好呀!”
“都说了不是,我——”
“好呀!”许君凑了上去,偷偷告诉鬼面将军,“将军,有小将军了我会负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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