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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谷中,忽地火光四起,四周山坡,数不清的带火箭矢齐齐瞄准立在山谷中遥望天际星河的他们。
无数点燃的火把和火箭将整个山谷照成了白昼,四下通明。
在这片耀眼的火光中,他们看到山坡上分开弓箭手缓缓走入视线的三人。
银发如雪面容冷峻的步银尘,
戾气满身外型冷硬的嗜血苍猊,
相貌伟岸仪表堂堂的苏璟。
高大挺拔的三人负手立于山坡之上,冷凝的杀气铺天盖地笼罩下来,立在谷中的二人却只是目光淡淡地望着,毫无大敌当前,本该严阵以待的模样。
山风袭来,步银尘银发飞舞,那双结着千年寒冰的眸子幽幽望向他们,深邃无波:“是不是疑惑为何放了信号,却始终收不到回应?”
他抬起修长手指好整以暇地整理着袖口,语气凉薄得骇人:“他们掉下悬崖了,崖底地形复杂,还未找到。”
立在谷里的二人眸子里渐渐笼上寒霜,却什么都没说。
步银尘的目光自轩辕一扬背在身后的包袱上淡淡掠过,缓缓勾起唇角,浮起狠厉嘲讽的笑:“你们到底还是找到了他的尸骸,也是,总不能一无所获。”
她也终于冷笑出声:“一统江湖真的这么重要吗?重要到可以不择手段活活困死抚养自己长大的人,重要到可以将自己的兄弟无情逼下悬崖,重要到可以残忍毒害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
步银尘始终毫无反应,直至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眼睛里像似突然间喷出火焰来,整个身子都晃了晃,颤着发白的唇却没有说出半句话。
立在一旁的嗜血苍猊纵声大笑,笑声震得林间宿鸟纷飞:“自古以来一统江山的哪个不是不择手段,瞻前顾后心慈手软如何能成大事?成大事者不可有软肋,好在银尘兄的软肋只是一个看作女儿的孩子,死了,痛苦几天也就过去了。若是像主人一样,软肋是你这样一个红颜祸水的女人,死了活了都让人痛不欲生,我嗜血苍猊猴年马月能寻到志同道合之人。”
话音未落,一个清晰的破空之声直冲嗜血苍猊而去,嗜血苍猊反应极为灵敏,迅速躲闪,却还是被一枚铜板死死钉在了手臂上。
轩辕一扬目光凌厉如刀地扫过去,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森寒之气:“不会说话的人,会死得很难看。”
嗜血苍猊愣了愣,拔出手臂上的铜板,任鲜血直流,只顾纵声大笑:“红颜祸水,没错了。”
她感觉到轩辕一扬身上的戾气愈渐浓郁,他很少这样,以前也只有面对墨封的时候,他会戾气冲天。
她定了定神,目光转向步银尘,冷声道:“五年前,你为了得到赤寒石,趁着令狐前辈旧伤复发之际,将前辈困在灵虚洞里,可是前辈宁死都不肯将赤寒石交给你,所以,你便将前辈活活困死在了里面,对不对?”
步银尘默默望着她,眸光依旧冰冷淡漠,毫无波澜。
她叹了口气:“步银尘,令狐前辈当年因为服用赤寒石导致五内俱焚,在失去理智之下杀害了你的全家一十八口,悔恨多年。为了弥补大错,将四岁的你带回山庄,悉心抚养长大,倾尽全力教你武功,甚至把整个山庄交给你打理,并谆谆告诫师兄,永远把你当成亲兄弟看待,即便有一天你罪孽滔天,也断不可取你性命。若非你有倾覆山庄之意,师兄断不会出此下策。”
步银尘愣了一下,冷似寒冰的眸子里现出一抹困惑之色:“你到底什么意思?”
她目光平静地望着他:“令狐前辈由于旧伤复发,再难治愈,壮年将山庄之位传于师兄,那时,前辈便将所有前尘往事都告诉师兄了。师兄知你胸中大志,不愿跟你一同治理山庄,唯恐志向不合导致兄弟反目,所以,师兄自接任庄主以来便愈发跳脱贪玩,游历江湖,流连不归。直到,五年前令狐前辈莫名失踪,山庄势力尽数在你掌握之中,师兄知道,你的欲|望已经膨胀到了极限,再也收不回来。”
步银尘冷声道:“所以,他韬光养晦多年,在我准备倾覆山庄之际,用赤寒石引出我的全部势力,准备一举歼灭?”他纵声大笑起来:“可是,你们成功了吗?如今,赤寒石在我手中,令狐玄和南宫子珩在悬崖下面,你们的命也捏在我手里,山庄正在被潘东岑血洗,这便是你们的计策吗?”
“对,这便是我们的计策。”
随着冷淡的话音一落,两抹雪白身影飘飘然落在山谷里。
令狐玄望向步银尘,目光悲凉:“银尘,想不到你我终究还是刀剑相向了。”
山坡上的三个人愣住了,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
南宫子珩摇着折扇唉声叹气:“我真的很不想告诉你们,我们就藏在悬崖凸起的石壁下方,还有,准备覆灭山庄的望月派掌门潘东岑已经被我们的人给灭了,并且,你们得到的那颗赤寒石是假的,一扬和心心费心费力进|入灵虚洞并不是为了赤寒石,而是为了寻找令狐前辈的骸骨。”
山坡上的三人更加震惊,嗜血苍猊大吼一声:“不可能!我服用过赤寒石,的确五内俱焚了!”
南宫子珩一脸同情地摇头:“那是因为心心在炼制假赤寒石时放了可以使人五内俱焚的药物,真正的赤寒石,服用之后,五内俱焚的时间至少持续一个月,依我推断,你至少服用五日了,除了第一日五内俱焚之外,可有再次焚过?”
嗜血苍猊皱眉沉思,忽然,恼羞成怒地大吼一声:“我现在就杀了你们!放箭!”
话音未落,无数的破空之声惊飞林间宿鸟,扑啦啦四处逃散,之后,便传来一片惨呼之声,山坡上手持火箭的弓箭手还未及放箭,已经躺倒一片,他们身后的山坡上,不知何时,围满了黑压压的弓箭手,箭如流矢,破空而出,前方手持火箭的弓箭手一批一批躺倒。
步银尘冷笑一声:“令狐玄,我果真小瞧了你,今日,你我便来个了断吧。”言罢,持剑冲向令狐玄。
嗜血苍猊目眦欲裂,挥刀直砍南宫子珩。
始终一言不发的苏璟面色惨白,默默摇头苦笑,猛地回头,却见一袭青衫的令狐奕衣袂飘飞地立在山坡上,泪光点点的眸子里滔天的失望痛苦,他右手翻转,现出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慢慢指向苏璟,一字一句:“今日,你我也来个了断吧。”
整个山谷,瞬间刀光剑影,杀伐声不绝于耳。
轩辕一扬回身走到一块大石前坐下,然后靠在石头上摸出水囊打开喝水:“乏了,反正也用不着我,歇一会儿。”
她回头看他,他的姿态极为随意,然而她就是觉得他是真的累了,这种感觉很古怪,说不清道不明,总觉得哪里不对。耳边忽然当的一声,一只带火的箭矢跌落脚边,轩辕一扬幽幽望过来:“大敌当前,不要失神。”
她敛了心神,白了他一眼:“乏了,反正也用不着我,回山庄了。”
“上官心心!”
一声虚弱而傲慢的低喝传入耳中,她下意识回眸望去,便见倒在地上口吐鲜血的嗜血苍猊被南宫子珩持剑指着,目光里却依旧是满满的桀骜不驯,他肆意大笑数声,望向她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到底能为主人付出多少?”
她愣住了,完全不理解他在说什么,想追问下去时,嗜血苍猊已经一刀抹在颈间,鲜血喷涌而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她愣愣立在原地极力思索他的话中深意,忽然被前方的一声凄厉惨呼惊回了思绪:“阿璟——”
循声望去,便见令狐奕抱着倒在地上被一剑穿胸的苏璟失声痛哭:“为什么?我明明不是你的敌手。”
苏璟口中不住翻涌着鲜血,似乎想伸手去摸令狐奕的面庞,可是却无力抬起,令狐奕握住他的手紧贴面颊,哭得瑟瑟发抖:“为什么?阿璟……”
苏璟却只是默默看着他,默默地笑,只是笑,直至再也无力笑下去,慢慢闭上了眼睛,唇角还残留着那抹浅淡的弧度。
令狐奕哭得撕心裂肺,发疯地摇晃着他的身子:“为什么?为什么?阿璟……”
冷月遥遥挂在天际,月辉清冷,把他们的影子扯得很长很长,投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扭扭曲曲,像似要被生生扯断一样,刀光剑影中,分外凄凉。
她叹了口气,觉得心口有些发疼,不想继续看下去,想离开时,却听到另一边令狐玄悲声道:“银尘,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杀你,当年父亲对不起你们一家,这是我们令狐家的孽债,是我们令狐家对不起你,你做什么我都可以理解,可是,你那么宠爱玥儿,你怎么能对玥儿下手?这件事,不可原谅。”
长剑驻地,半跪在地上的步银尘,银发飞舞,唇溢鲜血,任他人说什么都没有反应,唯有提到玥儿时,身子狠狠晃了晃。
她飞身上前,封住步银尘的穴道,抬头看向令狐玄:“师兄,我相信玥儿的毒不是他下的,应该是嗜血苍猊为了除去他心中的软肋,暗中下的毒。”
令狐玄默默看了看她,面色苍白疲惫,长剑入鞘,袖间有鲜血流出,自指缝间蜿蜒流淌。
清冷的月色里,步银尘惨然一笑,语气悲凉:“我不会死,我需要想明白,为何输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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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月如银盘,天朗气清。
她立在窗前默默望着,淡淡问:“今日如何?”
立在身后的阿芷回道:“都忙了一整天,清理步银尘的残余势力。”
她目光黯然:“这会儿呢?”
阿芷道:“轩辕公子和南宫公子回房歇息了,至于公子……”
她回头看向阿芷,目光里略带询问之色,阿芷急忙回道:“一个人在凉亭里喝酒,无人敢去打扰。”
她垂眸沉吟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皎洁的月色下,风吹湖面,卷起一湖褶皱,波光粼粼,铺了半个湖面的初生莲叶摇摇曳曳,偶有蛙声传来,极为清幽宁静。
她缓步走进凉亭,在石桌上掀起一只杯子,斟满浊酒,坐在桌前,轻轻饮了一口。
坐在一旁的令狐玄略带醉意的狐狸眼淡淡瞟过去,勾唇魅惑一笑:“你不是从不饮酒吗?”
她持杯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杏目里瞬间掠过一丝痛色,她曾经的确答应过一个人,他不在,不喝酒,可是,如今,那些承诺还有意义吗?
令狐玄急忙收了笑意,轻声问:“我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她摇摇头,清浅一笑:“没什么,不过是今夜,我也突然想喝酒了。”
令狐玄默默看了看她,突然仰天笑道:“也罢,我们今夜不醉不归。”
她斜眄着他,眸中浮出揶揄之色:“师兄今夜豪气干云呐。”
他冷哼了一声,拍拍胸脯:“你师兄我一向豪气干云。”
空气静默了一瞬,二人突然相视大笑起来,笑声豪放而舒畅,直冲云霄,笑了许久许久,方渐渐止住。
令狐玄仰首饮了一杯酒:“许久不曾如此淋漓畅快地笑过了。”再次斟满酒杯,冲着她一举杯:“干!”
她的酒杯撞在他的杯子上:“干!”
然后二人一饮而尽,又相视大笑起来。
如此这般笑着喝着,喝着笑着,足足半个时辰,明明眼前已经开始恍惚了,头脑却越来越清醒。
似乎胸中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令狐玄终于叹了口气,半倚在桌旁,语气幽幽地道:“虽然表面看似我赢了,可是,我到底赢了什么呢?玥儿失去了一条手臂;大哥本就身体羸弱,又在此次守卫山庄的大战中身受重创,即便努力保养,最多也不过三年五载;二哥因为苏璟的死心灰意冷,隐居山林,不肯归来;银尘,被我废去武功,困于地牢,心心,我到底赢了什么?”
她紧紧握着手里的酒杯,目光迷离地望着湖水:“我不知道何为输赢,我只知道,这个结果,不是最坏的。很多时候,我们都没有办法把事情做到完美,越是在乎,越是觉得不完美,总是想把最完美的结局赋予自己最在乎的人,可是,我们往往都忽略了,世间,本没有完美。当我们准备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便应该知道,无论是怎样的结局,都是有损失的。师兄,你真的已经尽力了。”
他看向她,被酒意熏染的眸子里波光粼粼,她也看向他,勾唇浅笑:“兄长爱弟心切,一心想帮你分忧解难,无奈受身体所累,总不能如愿,如今,为守护山庄拼尽所有,求仁得仁,亦复何怨?”
他握着酒杯,垂眸低低呢喃:“求仁得仁,亦复何怨?”忽地轻轻一笑,带着种无可奈何的淡然:“于大哥而言,的确如此。”目光转向他,像落了星子一样闪着烁烁光芒:“有你这个小师妹,是师兄此生一大幸事。”
她狡黠一笑:“是吗?那个经常挑小师妹错儿的人,难道不是面前这位师兄吗?”
他面上顿时有些讪讪的:“那是因为……因为……”猛地喝了一口酒:“因为你错儿真的挺多的,不挑不行。”
她无可奈何地摇头轻笑。
他突然一本正经起来:“多住些日子吧,玥儿舍不得你。”顿了一下,凉悠悠地道:“那位南宫公子说我们山庄这好那好,哪都好,一时半会儿也无事,不想走,那个家伙不赞同也不反对,也就算是赞同了。”
他小心翼翼看着她:“留下来多住些日子,如果你们一下子都走了,我还真有些受不了。”
她默默望着半湖摇曳生姿的莲叶,醉意嫣然的面庞笼上一抹黯然:“流连得越久,岂不是越舍不得。收玥儿为徒的事怎么也要再等几年,让玥儿多陪陪你们,如果有机会,我会回来看她。”
他也望着半湖莲叶,长长叹了声气:“能够留下你的人,终究不是师兄我啊。”
她却突然笑出来,握紧酒杯撞在他的酒杯上:“不醉不归。”仰首一饮而尽。
他应声道:“不醉不归。”也紧跟着仰首一饮而尽。
两个人就这样笑着说着喝着,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直至月亮西沉了,令狐玄终于彻底醉倒在了石桌前,她用力拍着他的手臂,怎么拍也拍不醒,只能唤道:“肖骛,把你家庄主送回房去。”
黑夜里闪出一个英挺少年,扶起令狐玄,问道:“姑娘,我让阿芷来接你吧。”
她斜倚在桌前随意摆了摆手:“不必了,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肖骛皱了皱眉,却也不再说什么,扶着令狐玄消失了。
她兀自吹了一会儿冷风,起身晃晃悠悠向前走,可是怎么努力也走不出一条直线来,跌跌撞撞走了一会儿,脚下一软,径自跌进一丛蔷薇花里,心中顿时又气又恼,纤细手指自腰间猛地一划,一道寒光闪现。
清冷月色下,只见影如惊鸿,剑若流星,剑光所到之处,落英漫天。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她手持长剑舞在漫天花雨之中,一招一式无不灌注似水柔情,却又在柔情深处迸发出浩如烟海的离愁别绪。
如梦似幻般的柔美身姿,扰乱了冷月银辉,月光似也被那纷繁的情绪揉碎了心扉,碎成了漫天星芒,伴着落英纷舞飘飞。
软剑自腰间消失,醉意嫣然的面庞沁出丝丝细汗,她立在纷扬花瓣里,微微喘息:“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杏子一样的眸子里终于还是涌出了泪滴,她背对着不远处的假山,用只有自己可以听到的声音说了句:“这是我唯一可以留给你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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