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梦江湖

30.第九章 死生不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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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天际,隐约泛起鱼肚白,一丝微弱的光亮开始极力驱赶弥漫四合的幽深黑夜。
    栖迟山庄的藏书阁里,已经灯火通明了三天三夜。
    各种珍贵古籍稀世孤本狼藉不堪地铺了一地,书架上仅存的几本书籍也都歪歪斜斜地躺倒一片,偌大的藏书阁,像似被强盗洗劫过,混乱得让人不忍多看一眼。
    白日里,令狐玄就因为多看了一眼,然后捂着心口出去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陪着她翻找到大半夜的南宫子珩和阿芷,终于在她把整个藏书阁搞得彻底无处下脚的时候,开始悲悯痛极地注视着她,然后,便被她统统赶了出去,勒令任何人不准再进来。
    书架上仅存的几本古籍被她翻开查看之后,又一本一本丢在地上,她像似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倚着身后书架颓然坐在一地书籍上,面无血色,杏目空洞,宛如半个死人。
    找不到,找不到解毒之法,找不到。
    昨夜是他毒发的日子,他不允许她守在身边。
    由于逆转乾坤心法反噬,他如今所承受的痛苦,要远远超过她曾经承受的痛苦,那种痛苦,是她无法想象的,可是,她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只能在这里默默等着,等待着痛苦的离去,然而,痛苦的离去,又代表着生命的极快流逝。
    他如此痛不欲生地一天一天挨着,无非是为了多看她一眼,多守她一天。
    她不想让他痛苦,更不想让他离去,她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房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朦胧光线自缓缓开启的门缝一路延伸而来,渐渐投在她如死灰一样的面庞上。
    她抬起空洞杏目望过去,他静静立在门前,由于背对光线,看不清面部神情,颀长身影投在一地凌乱书籍上。
    冷风忽入,熄灭了身旁的数根烛火,徒留烛芯一缕青烟。
    他一步一步缓慢走来,单膝蹲在她身前默默看着她。
    她终于可以看清他的面庞,残留着痛苦痕迹的苍白面庞,眸子里流淌着翻江倒海的疼痛和愧疚。
    他们就这样近在咫尺地默默注视着彼此,直至唇角尝到一抹苦涩,她才发现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他修长手掌轻轻托起她的面颊,俯身轻吻她面上的泪痕,一寸一寸,似想抚平吻干,可是她的泪水却越涌越多,像秋日绵延不绝的雨水,凄然,幽凉。
    他的手指微微发抖,轻轻探向她耳后,唇沿着泪痕一路辗转向下,吻住她的唇,爱怜纠缠。
    冷风忽入,又熄灭了数根烛火,他缠绵地吻着她,落在她耳后的修长手指不轻不重一按,毫无防备的她只觉一阵微痛,慢慢倒进他怀里,朦胧之中,看到身畔烛芯上的一缕袅袅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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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火阁。藏书阁。
    依旧不曾逃脱栖迟山庄藏书阁的悲惨命运,这里,亦是狼藉一片。
    南宫子珩哀痛欲绝地抓着轩辕一扬的手腕,苦苦哀求:“你想想办法吧,藏书阁眼看就要被她给拆了,要不再封住她的昏睡穴,让她昏睡过去得了,反正她已经连续好些天没睡觉了。”
    轩辕一扬瞬间抛给他一记杀人的眼神:“长期封住昏睡穴导致血脉受阻是好事吗?”
    南宫子珩愤愤撇了撇嘴:“我只知道长期不睡觉,夜夜这般点灯熬油下去也不是好事?”
    轩辕一扬的目光转向坐在一地书籍里,一门心思翻书,面色苍白憔悴的她,深深叹了口气。
    星光璀璨时,他踏着星光推门走进藏书阁,把手里端的一盘点心放到桌上,拿起一块送到她唇边,柔声道:“珞珞亲手做的梅花糕,快尝尝。”
    她垂眸翻书,扭头避开:“先放一旁吧。”又翻了翻,秀眉微蹙,把手里的书丢到一旁,回身走到书架前拿起另一本,继续翻看。
    他凑到她身前,笑吟吟地问:“听说莲花池的睡莲开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她把手里的书又丢到一旁,继续翻开下一本:“天都黑了,能看清什么。”
    他眨了眨眼睛,轻轻揽住她的身子:“那我们去看星星吧,今夜的星星特别明亮。”
    她推开他,走到桌前坐下,极为深沉地翻看着手里的古籍,像似完全没听到他说了什么,越翻看,眼中的光芒越暗。
    他默默看了看她,剑眉蹙紧,吸了口气,倚在桌前无奈地问:“心心,你用心观察观察我好不好?”
    她心中一紧,急忙抬头看他:“我每天都会很用心地观察你呀,怎么了,这会儿不舒服吗?”
    他咬牙冷哼了一声:“是,我不舒服,我很不舒服。”
    她慌忙起身拉过他手腕,准备给他把脉,他却一把握住她的手,满眼恳求地看着她:“心心,你不要整天埋在大堆大堆的古籍里好不好?你陪陪我好不好?”
    她愣了愣,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踮起脚尖,吻了一下他唇角,软语哄道:“等我找到解毒之法,我每天都陪着你。”
    然后便继续坐下,埋头在古籍里,一页一页认真研究。
    他默默看了她一会儿,像似终于受不了了,一把合上她手里的古籍,拉她起身,握紧她肩膀低吼:“心心,你接受现实好不好?根本就没有解毒之法,即便有,如今的我也用不上了!”
    她怔怔看着他,像似什么都没有听到,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一把挣开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不小心被脚边古籍绊住,踉跄着跌坐在一地书籍里。
    她茫然地看着满地狼藉的书籍,突然间无比清醒起来,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是啊,根本没有解毒之法,师父用了一百年的时间都不曾找到解毒之法,更何况,如今由于逆转乾坤心法反噬,导致毒性转变,每日的脉象都千变万化,毫无规律可循。
    真的,再也骗不了自己了,他,快要死了。
    双手捂住眼睛,却无一滴眼泪掉下来,连心底的痛都已无法感知。
    或许,当意识到一切都无法逆转的时候,她的心便跟着一起湮没在那一刻的绝望里了。
    突然,唇角勾起一丝笑。
    那又如何?她不是早早就想好了吗?死,生,都不要再离开他。
    既然早已下定决心,又忌惮什么生离死别?
    是的,不需再忌惮,不需再恐惧,不需要,再也不需要了。
    她起身走到桌前拿起一块梅花糕咬了一口,笑着点了点头:“珞珞的手艺不错。”
    他立在桌前愣愣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一挥衣袖,藏书阁内的烛火瞬间全数熄灭,然后拉起他的手便走:“走,我们去看睡莲。”
    星夜下的睡莲带着朦胧的妩媚,她笑意嫣然地指着水中两朵相依相偎的白色睡莲给他看:“我最喜欢那两朵了,你呢?”
    他把她揽在怀里,吻在她眉间,笑着点头:“我也喜欢那两朵。”
    她抬头望向满天繁星,杏目里瞬间落满了灿烂星子,幽幽喟叹:“今夜的星星真的很明亮。”扭头看他:“如果在山顶的落霞亭,一定有手可摘星辰的感觉。”
    他唇角含笑,低头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那我们现在便去摘星辰。”
    漫天星辉里,两抹雪白身影轻灵飘逸地飞向崦嵫山顶,像两片缥缈自在的云,又像一双乘风飞去的仙鹤,姿态高洁,情笃不弃。
    她在山顶跑来跑去地数星星,他想抓住她都很难,似乎很是无奈,一个人靠在亭柱前默默望着她,眸子里暗流涌动,不知是喜是忧。
    她又自顾自地数了一会儿,发现他没有继续跟上来,回头寻觅了一下,飞身落在落霞亭里,扑进他怀里,嫣然浅笑地看着他:“怎么不追我了?把我弄丢了怎么办?”
    他抬起修长手指轻轻抚摸她的面庞,唇含温柔笑意,眸子里却流淌着纷繁忧愁,轻声道:“心心,你可不可以答应我……”
    她踮起脚尖,吻在他唇角,阻止了他想说的话,然后慢慢离开些,目注他的眼眸一字一句,笃定开口:“上天入地,我都陪你。”
    他的身子狠狠一震,眸子里的神色不知是痛是怜,是悲是叹,复杂纠结得不可形容,颤抖地唤了声:“心心……”
    她眼中闪烁着斑驳水光,低声问:“你是想以履行考槃宫的责任为由牵制我,让我生不如死地活着?还是把唯一一颗忘忧丹喂给我吃,让我忘了你?”
    他一把抱紧她,面上浮出痛极的神色,狠狠摇头:“我不要你生不如死地活着,更不要你忘了我,心心,我该怎么办?”
    她怔怔望着远处苍茫的云海深处,说出的话语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然:“为了你,背弃整个天下又如何?更何况,我从未负过天下人,我只是遵循本心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有什么错?易地而处,如果我死了,一扬,你会如何?”
    他慢慢松开她,一副震惊到不可置信的神情静静看着她,突然,他身形一转,一把将她抵在亭柱上,滚烫的吻疯狂地落在她的唇上。
    他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肆无忌惮地掠夺她的气息,他的呼吸越来越炽热,越来越急促,不顾一切地纠缠着她的唇舌流连深入,像似怎么索|取都不够,火热的唇渐渐辗转到她雪白玉颈,亲吻啃噬,又慢慢辗转到她耳畔,不轻不重地啃咬她的小巧耳垂。
    她的气息早已混乱得不成样子,整个身子都在瑟瑟发抖,清丽面庞嫣红如醉酒,纤长睫毛似羽翼般轻轻颤动,唇边克制不住地溢出一声低而柔的呻|吟,早已如被烈火烘烤的身子,愈发火热得恍若跌入了火炉,羞得不敢睁开眼睛。
    他的动作却猛地顿住,修长手臂一丝一丝扣紧她腰身,慢慢抬头看她。
    她察觉到他的气息极为紊乱,足以烫伤她的灼热视线焦灼在她的面上,像似在拼尽全力克制汹涌澎湃的情|潮等待她的回应。
    炙热的情绪在空气中迅速蔓延,心慌意乱的沉默中,她终于睁开了如雾似烟迷离惑人到了极致的绝美杏目。
    他的呼吸蓦然一滞,眸子里的火焰迅速燎原,白皙手掌慢慢滑向她修长玉颈,带着滚烫的热度,惹着她的身子一阵一阵颤|栗,低头,极慢,极慢地靠近她的唇。
    她知道,这一吻,必定一发不可收拾,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然而,如今,她还需要回头吗?如今,那些沉甸甸的枷锁还有意义吗?
    漫天星光下,炙热双唇即将再次相触的一刹那,夜空深处突兀地传来数声孤鸿哀鸣,那声音凄厉哀绝,久久回荡在夜空中,刺得人心肝俱碎。
    弥漫在空气里的炙热情感瞬间被那声凄厉哀鸣撕裂摧毁,电光火石间,消散殆尽。
    他们同时望向孤鸿悲凉飞去的夜色深处,眸子里急速笼上无尽的悲楚哀痛,她慢慢依进他怀里,哽咽叹息:“你希望我像它那样吗?”
    他紧紧抱住她,唇角勾起一抹笑,带着凄然的决绝:“上天入地,死生不弃。”
    她终于如释重负地浅浅一笑,头顶传来他温柔的嗓音:“心心,你该好好的睡一觉了。”
    她摇头:“我不困。”
    他低头吻她,她急忙避开:“你若是再敢封住我的昏睡穴,我便……”
    他紧紧揽住她的腰身,低头靠近她魅惑浅笑:“你便如何?”
    她怒瞪他:“我……我便再不理你了。”
    他的吻落在她的唇上,修长手指瞬间滑到她耳后:“你舍得吗?”
    她还想说话,却已经说不出,昏倒在他怀里的一瞬,她告诉自己,醒来一定要惩罚他,一定!
    因此,翌日清晨,她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找他算账,翻身起床,打开|房门的一瞬,却愣住了。
    门外,身形挺拔修长相貌英俊绝伦的玉白锦衣男子,身背数根荆条,低眉顺眼,可怜兮兮地立在和煦晨光里。
    见她开门,小心翼翼自背后抽出一根嫩绿荆条,双手平托到她身前,低声请求:“任你惩罚。”然后抬眼觑着她的面色,更小声地问:“能不能轻点儿?”
    她再也绷不住了,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娇嗔了他一眼。
    他瞬间眉开眼笑起来:“你笑了就证明不生气了。”急忙解开身上的绳索,啪嗒一声把数根荆条都丢在地上,撇了撇嘴:“背着这东西太难看了。”然后拉起她的手神采飞扬地向花厅而去:“走,我们吃早膳去。”
    她面色却蓦然一敛,他的手越来越凉了,失神间,他回头笑看她一眼,她急忙恢复神色,也绽开一抹羡煞晨光的浅笑。
    早膳时,轩辕一扬一边给她夹菜一边道:“一会儿我们去山下抓鱼怎么样?”
    她开心地点头,然后看向南宫兄妹:“一起去吧,人多热闹。”
    南宫珞珞撇了撇嘴,伸出纤细手指指了指自己和哥哥,一本正经地问她:“我和我哥长得像油灯不?”
    她怔怔摇头:“不像啊。”
    南宫珞珞挑眉:“那为什么要去给你们照亮儿?”
    南宫子珩也跟着撇嘴:“就是,阿芷都被你赶回考槃宫了,我们可不能那么没眼色。你们两个每天在我们眼前缠缠绵绵的,难道我们还看不够,非要跟着你们出去继续一路观赏,即便我们人还能忍受,我们的眼睛也忍受不了了。”
    她忍不住扶额叹气:“我只问了一句而已,至于吗?”
    轩辕一扬没好气地瞥了南宫兄妹一眼,继续给她夹菜:“别管他们,原本也没想带他们去。”
    山涧中的景色极为优美,漫山葱郁,溪水潺潺。
    他们抓了一会儿鱼,还未来得及烤,忽然看到了一只小白兔,她便瞬间丢下了鱼,去追小白兔。
    两个人在林间追了半天小白兔,到底没有枉费辛苦抓住了,她抱在怀里逗弄了一会儿,又看到了一只羽毛艳丽多彩的野雉,便放走了小白兔,去追野雉。
    追野雉的途中又看到了一只尾巴毛茸茸的松鼠,瞬间又改变主意了,开始追着松鼠漫山遍野跑。
    整整一天,似乎一直在做无用功,当他实在赶不上她跳脱的思绪时,便追上去把她抱在怀里纠缠亲吻,直到她娇喘吁吁了,方放开她,然后,她便又不知道追什么去了。
    直至夕阳西下,他们变成了夸父,开始追着太阳跑,一路从山涧追到山顶落霞亭,在漫天落霞中拥吻缠绵。
    当耀眼的星辉点亮漆黑的苍穹时,他棱角分明的面庞早已布满疲惫,她依偎在他怀里,小声道:“一扬,我困了。”
    他吻在她额角:“我送你回去。”然后拦腰抱起她,她本想阻止,话到唇边又生生咽了回去,他怎么允许自己变得没用?怎么允许自己连她都抱不动?
    他把她抱进房间,放到床上,刚欲直起身子,她一把拉住他手腕,他回头看她,她满眼希冀地躺在枕上小声道:“不要走好不好?”
    不想他离开她的视线,一刻都不想。
    他勾唇魅惑一笑,翻身躺在床边,抱住她:“原本也没想走,只等你留我呢。”
    她往他怀里拱了拱:“等我睡着了再走好不好?”
    他吻在她额角:“你睡着了我也不走。”
    她一下子极为开心,拉过他的手臂枕在头下:“那我们聊天好不好?”
    他剑眉微挑:“你不是困了吗?”
    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这会儿又不困了。”
    他宠溺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都依你。”
    窗外无月,漫天星辉也只是透过雕花窗棂斑驳地投进房间,昏暗,朦胧,但已足够。
    她枕着他的手臂望着房间中的斑驳光线,杏目里慢慢泛出憧憬的味道:“一扬,我总会梦到一处人间仙境,那是一个桃花漫山的山涧,落英纷飞,溪水潺潺。溪畔孑然立着一个小木屋,屋后一方莲塘,塘里一方小榭,四周种着各种各样的莲花,花开时,灿烂如霞。四季更迭,有人于小榭里抚琴,有人收集露珠烹茶,有人采莲子煮粥,有人留得枯荷听雨声。那似乎是一群志趣相投的挚友,又像似血脉相连的亲人,他们性情洒脱,情感真挚,安安静静守护着那片人间仙境。”
    他只是默默听着,许久许久都不说话,眸子里却渐渐泛出一抹震惊迷蒙的味道。
    她诧异地抬头看他,他勾唇一笑:“心心,我也经常梦到那个人间仙境,与你描述的一般无二。”
    她怔了怔,杏目里慢慢浮出了然神色,或许,那是前生的记忆吧。垂眸狡黠地笑了笑,直起身子,拔下头上玉簪拿到眼前细细凝视,一副极为感伤的模样长长叹了声气:“突然极为想念那个送我簪子的男子。”
    躺在床上的他面容顿时一僵,起身便去夺她手里的簪子,她早有防备,迅速侧身躲开了,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含怒色的他。
    他默默看了她一会儿,面色越来越不善,突然猛地起身便要走,她急忙拉住他手腕,忍着笑问:“真生气了?”
    他冷着脸回头看她,眸子里怒色滔天:“你说呢?”
    她再也忍不住,握着簪子笑成一团,他气得浑身发抖:“你怎么可以收别的男人送你的东西!”
    她见他真的动怒了,急忙收了笑,把簪子送到他面前:“喏,如果舍得,便砸了吧。”
    他一把夺了过去,却在手指触上簪子的一瞬,面色巨变,神色里一片恍惚,他愣愣地立在床边,许久,握紧簪子的五指越收越紧,突然,眸子里泛出滔天惊痛,上前一把抱住她,疼痛呢喃:“心心,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若是前世圆满,你又怎会留下如此深重的执念。”
    她不曾想到他会如此难过,不免后悔不该拿簪子的事情打趣他,更深地埋进他怀里,柔声低语:“一扬,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有前世,那么,我们便一定有来生,来生,一定要早些找到我,好不好?”
    他的身子狠狠一颤,点了点头:“我一定会找到你,纠缠你一生,至死都不会放手。”
    她甜甜地笑了,撤出身子泪光盈盈地看他:“帮我戴上吧。”
    他把簪子拿到眼前细细打量,玉簪纤长凝白,质地温润细腻,顶端相依两朵濯濯莲花,隽永古朴。
    他抬手,将玉簪轻轻插在她的发髻上,像似在做一件极其严肃认真的事情,样子明明很可笑,却像似充满了无尽的柔情魅力,他细细端详,勾唇浅笑,眼中闪着晶莹水光,抑着颤抖嗓音,满意说出四个字:“相映成辉。”
    她杏目里的泪水潸潸流淌下来,唇角的笑意却愈发嫣然美好:“我好喜欢。”
    他伸手拭去她面上的泪,两个人相视笑了起来。
    她拉着他倒在床上,继续枕着他的手臂,问:“一扬,我给梦中的仙境起了一个名字,叫‘桃源涧’,好不好听?”
    他轻轻抚弄她额角的发丝,目光暗弱,宠溺浅笑:“好听。”
    她又问:“那我们一定要找到那个桃源涧,好不好?”
    他面庞上的困乏之色越来越浓,慢慢闭上双眼,低低回应了一声:“好。”
    她察觉到他的呼吸逐渐平稳均匀,知道他累极睡去,翻过身子,默默看着他的好看面孔,自言自语般呢喃:“我们在那里建个小木屋,你要在小木屋后为我挖一个莲塘,莲塘中间要有小榭,我要种各种各样的莲花,我要在莲花中为你抚琴,我要收集莲叶上的露珠为你烹茶,我要采莲子为你煮粥,我们要留得枯荷听雨声。”
    她轻轻吻在他唇角,眼中的泪慢慢淌下来:“我要每天陪着你。”
    清晨,温暖斑驳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在他们温柔相依的面庞上,恬静美好得如同梦幻。
    她伸手遮住面前刺眼光芒,慢慢睁开迷蒙睡眼,看到近在咫尺安然沉睡的他,面上浮出清甜浅笑,轻轻推了推他:“该醒了。”
    他似乎睡得很沉,一丝反应都没有,她又笑着推了推他:“懒虫,该醒了。”
    他依旧没有一丝反应,她神色渐渐僵住,苍白手指慢慢探向他的手腕,却抖得怎么都搭不准他的脉搏,清甜的笑意还僵在唇角,绝美的杏目里已经彻底空洞如死灰。
    她双手捧住他的苍白面庞,抖得不成样子地轻抚摩挲,有冰冷的水滴一滴一滴砸在他的面庞上,碎作万千水花,她却已经无力帮他擦拭,慢慢靠近他的唇,去吻他,可是,他再不曾回应她。
    “一扬——”
    晕厥之前,那声世间最为凄楚绝望的嘶喊,划破了崦嵫山的静谧清晨,撕碎了每一寸熹微斑驳的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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